宫倾-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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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父皇亲征的决定,居然下得如此匆忙,从兵部文书传回,到亲征旨意发出,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亲征是王振力主的,他说宋辽大战时,宋军一度处于劣势,就是宰相寇准力排众议,劝宋真宗亲征,鼓舞了将士,也振奋了军心,双方会战距澶渊,宋军才大胜辽军,如今,若是御驾亲征,一定能威慑瓦剌,一战成功,建立一番可与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想媲美的功勋。我知道,就是后面的一句话,真正打动了父皇的心,父皇即位时年纪尚青,明朝国事还算兴盛,守成之君自然感觉上不如当年开拓下大明九万里河山的祖辈,只是创业难,守业更难,父皇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奈何,在名留青史,万世景仰等等的几个形容词后,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心。
等到大臣们赶到,父皇心意已定。
吏部尚书王直率廷臣力谏说:“国家备边最为谨严,谋臣猛将,坚甲利兵,随处充满,且耕且守,是以久安。今敌肆猖獗,违天悖理,陛下但宜固封疆,申号令,坚壁清野,蓄锐以待之,可图必胜。不必亲御六师,远临塞下。况秋署未退,旱气未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士马之用未充。兵凶战危,臣等以为不可。”
兵部尚书邝埜也进言说:“也先入犯,一边将足制之。陛下为宗庙社稷主,奈何不自重。”
然而,无论朝臣如何觐见力谏,父皇始终不听,只令兵部迅速调集兵马,定在两日后,亲征。
我进宫的时候,群臣力谏正激烈,父皇大怒,甩袖而去,见我候在寝宫,只对我说:“宁儿,父皇心意已定,你不必多言,就好好留在京城里,听父皇凯旋的消息。还有,父皇已经决定,立见浚为太子,在父皇亲征期间监国,他年纪还小,你母后面慈心软,朝廷大事,必不能决,你多指点你弟弟,也让父皇放心。”
“朝廷大事,自然有文武大臣处理,见浚年纪虽小,但上有皇太后、皇后,下有群臣,料想无事,儿臣倒想请旨,随同父皇亲征,看看咱们大明雄师,力破瓦剌,父皇,你一定要答应儿臣。”我拉着父皇的衣角,如儿时一般的摇晃,父皇一时心情大好,也没多想,就点了头。
两天后,50万大军集结完毕,刚刚入秋,粮草不济,不过草草应付了事,我对父皇提起,父皇却说,这一仗半个月足以见分晓,粮草不着急。群臣几度劝谏无效,也只能眼见圣驾仓促出兵。在亲征的队伍中,我看见了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堃、户部尚书王佐及内阁大学士曹鼐、张益等100多名文武官员,陈风白,王睿思,徐文彬和王简芷也都在内,倒是逸如,因为人在督察院,没有随同亲征。
88七月十六日,就是大军正式出发的日子,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清晨,父皇率领50万大军踏上亲征之路,为了方便,我也换了男装,骑上马,跟在队伍中,伤口的复原虽然缓慢,不过好至少表面愈合了,不会再流血。
这一天,按照规矩,见浚率领京城留守官员军民,十里相送。
“朕这次一定要彻底击溃瓦剌军队,为朝廷扫除此边患,让我子民,今后世代永享太平。”骑在马上,头顶着闪亮的金盔,父皇豪情万丈,拔剑遥遥指向北方。
“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人回应着他的话,50万将士手中的兵器,在阴暗的天空下,乌亮亮的一片。
很多事情,我也是过了好几天后,才陆续知道的,原来七月十五、十六日两天,就在我们准备出兵的时候,长城一线的阳和之战,因为明军各部队都要受王振同党监军太监郭敬的节制,调动不能适应机宜,结果大败,全军溃灭,都督同知石亨单骑脱逃,长城各地四处告急。
出征第一天晚上,天未全黑,父皇就已经下令,三军原地扎营,号令传出,不久,一座座帐篷陆续支了起来。
这次出征前,我坚决拒绝了疏荷要同来照料我起居的要求,只带了书香随同,帐篷支好,风白还没有回来,我就趁书香收拾帐篷的功夫,开始在营地四处查看。七月天虽然还是早秋,但是早晚天气已经冷了起来,这一天下午开始,天又下起了小雨,格外的觉得冷。然而,在营地走着走着,我就发现了不对,因为越往外围走,帐篷就越是明显的稀疏起来,夜幕降临,不少士兵开始围着火堆取暖,因为木柴也都有些湿,烧起来烟格外的大,火堆上支的大锅里,咕嘟着晚饭,周遭飘荡着的,却是一股柴火和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
“你们没有领到帐篷吗?”在一个火堆旁,我停了下来。
“领帐篷,当官的才有帐篷,我们哪里有。”一个士兵回答,“上面不是说了,七月天冻不死人,何况我们也只有几天是露宿的,到了州县就好了,所以帐篷数量不够,也没事,谁管我们的死活。”
“还说帐篷,你看看我们吃的,都是发霉的粮食,谁来管我们呢?”又一个士兵抱怨。
“别混说了,仔细着你们的小命。”一个老兵见我驻足沉思,突兀的咳了一声后,小小的嘀咕了一句,而后,所有的士兵都不在出声。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就是父皇所说的准备妥当,这就是王振所说的兵强马壮,粮食是发霉的粮食,帐篷是大多数人都分不到的奢侈,这样的雨天,真不知道这些士兵能够支撑多久?
“永宁?”我转身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回头,却是睿思匆匆走了过来,头上戴着的头盔这时已经摘了下来,一只手抱在怀里,身上银色的战甲在雨中有一点点银亮的光芒,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开口第一句就指责起了我,“天这样不好,你出来也不撑把伞?”
“这么点小雨能怎样?”我苦笑,“你看看这些士兵,白天淋雨,晚上头顶也没片瓦遮雨,我有什么脸打着伞大摇大摆的走动。”
“可是你的身子弱,这次本来就不该出来,再淋病怎么办?快回帐篷去吧。”睿思靠近过来,想了想,把头盔举起来,扣在我的脑袋上,那沉甸甸的感觉,让我的脖子不堪重负,连累身子也是一晃。
“好沉呀。”在睿思扶住我之后,我做个鬼脸逗他。
“永宁?”身后,却传来了陈风白的声音,不待我回头,已经有一双手自后伸出,迅速的将我拉开几步,拦在怀里,“刚刚回去就不见你,下雨呢,快点回去喝点姜汤休息。”不待我说话,陈风白又迅速的把我头上戴的头盔取下,转递给面前的睿思道:“永宁总还是孩子脾气,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方才,多谢王大人了。”
我抬头看睿思,只看见一抹冷而落寞的笑容,“驸马爷太客气了。”睿思说完,转身走开来。
“小淘气,衣服都湿了,回去吧。”风白在我耳边轻声说,语气和平时有点不同。
“我只是偶然遇到睿思,”虽然觉得解释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他误会。
“我知道,永宁,回去吧,你会冻着。”风白说着,拉了我,飞快的回到帐篷,书香早准备好了替换的衣衫和晚饭,这时连忙退了出去。
夫妻这么久,然而,在他面前换衣服,还是让我觉得很尴尬,外面下着雨,我自然不能赶他出去,只得说,“你背过身去。”
陈风白一讪,乖乖的转过了身,我才匆忙的抓起衣服,摊开放好,又急忙的解开湿了的衣衫。
“永宁!”结果是外衫刚刚脱下,陈风白却已经凑了过来,自后面抱紧了我,头轻轻的埋入我的发中,“我想你。”
“别这样,这是在外面。”我慌乱的想挣脱他的手,却不防被他猛的转过身子,压倒在临时搭起的床榻上。
陈风白的吻炽热而狂乱,和平时不同,全然不理会我的挣扎,只是吻着,眉眼,脸颊,嘴唇……
我的挣扎渐渐无力,在他扯开肚兜的时候,才猛然记起肩头的伤痕,匆忙伸出手,弹灭了帐篷中的蜡烛。
这一夜,他格外的痴缠,竟是片刻也不肯容给我喘息。
“明天还要走很多路呢。”辗转缠绵,我总算按住了他的手。
“明天别骑马了,坐车就好了。”陈风白只是不理会,答了一句后,便又吻了上来。
“不要!”我抵住他的头,微微用力,就觉得四肢都碾碎了一般的酸痛,忽然委屈起来,感觉眼泪迅速的聚集,“你今天怎么了?我很累了,让我睡一会。”
感觉上,泪落在他的手臂上时,他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的吻在我的眼角上,说道,“哭什么,我只是太想你了,你不喜欢?”
“我只是有点怕,你这个样子,让人有点害怕。”我放手手上的力道,改为环住他的脖子,“你今天晚上的样子有点怪,出了什么事情吗?”
“永宁——”他轻轻的叫我的名字,反复的叫了几声,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再问,他已经抓起衣裳轻轻的帮我穿起,只说,“没事。”
身子疲累到了极点,眼皮也沉重得仿佛粘在一处一般,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却奇怪的睡不着了,有些像从前喝咖啡的感觉,浓浓的咖啡在晚上喝下,到了后半夜,身体明明叫嚣着要休息,只是,无奈,就是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而且脑子转得飞快,很多陈年旧事都能被从记忆的小角落里翻出来,思量一番。
就这样,躺了很久,身子不动,似睡非睡,久到我以为天就要亮了,陈风白却忽然小小的声音说:“永宁,我爱你,那么爱你……”
因为睡不着而焦躁不堪的心,一瞬间,竟然就被他这样的话语抚平,安静了下来,浓重的睡意席卷而来。
七月十七日,清晨,陈风白照旧是早早起床,我睡意正浓,只下意识的向被子中缩了缩,到是书香哆嗦着端了洗脸水进来,一掀帐帘,一股子冷风已经扑面而来了,生生吹醒了我。
“怎么这样冷?”我抬手拍了拍脸蛋。
“还真是,往年七月还暖和着呢,今年真冷,七月天,居然就下霜了。”书香说。
“下霜了?”我一激,翻身坐起来,幸好中衣夜里已经穿上了,陈风白就在床边,这时也拿了外衣帮我披上,匆匆忙忙掀开门帘,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晨太阳未升起时,地面的一片霜白,绿得有些发黑的草色上,这样的霜白,如此刺眼。
旨意是照旧进兵,只是走了比昨天还少的路程后,大军就停下休息了,因为天亮后又下了一日的雨,道路泥泞不堪,马匹尚且打滑,何况于人了。
父皇同昨天晚上一样,传旨说不见任何人,王振早早就堵在门口,下雨,让后出发的送粮车同样受租于路上,群臣希望能原地待援,但是王振却说,“皇上口喻,明日照常进兵。”
就这样艰难的走走停停,到了十九日的凌晨,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翻身起来时,陈风白仍旧睡着,这几天他索求无度,我以为只有我觉得累,不过既然我起身他都没醒,该也是,累了吧。
睡梦中的他,看起来倒是天真得如同孩子,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均匀,只是,眉头轻轻的皱着,苦恼的样子让人觉得有十分的怜惜。
奇怪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的传来,我凝神看了陈风白几眼,还是决定出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顺着声音在营区行走,我发现是几处士兵在压抑的痛哭,声音不大,但是哭的人却太多了。
“出了什么事情?”我问。
“太冷了,又下雨,病了也没有药,各营刚刚,都发现有病死的军士。”回答我的却是简芷,他步履沉重,走了过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带兵,事事从头学起,所以出发几天,竟没见到。
“你这里情况严重吗?”乍见的惊喜抵不过眼前的苍凉,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军士,我只能这样问。
“十之二三都受了风寒,今天不过是一个开始。” 简芷目光虚浮的看着我,“殿下,我们都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了,是不是?”
“不是我们把战争想得太简单,而是真正本身太残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手是冰冷坚硬的铠甲,上面一片潮湿,不知道是昨夜的雨水,还是今晨的露水,“保重你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到了出发的时间,群臣跪在御营前不肯起来,王振手执金剑,正喝令侍卫上前,把带头的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堃、户部尚书王佐拖走。
“先生,现在是早晨,大臣早朝天子,汇报政务,虽然行军,亦是常例,你不通报反而挡在前面,你以为手持金剑就能代天行事吗?”我赶来时,正好喝止了侍卫们的举动。
此时小太监给王振举着描金漆的油纸伞,伞把上飞龙盘旋,见我目光落在其上,王振方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虽然殿下开了金口,但是长生也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呀。”
“父皇是什么意思,总还是要父皇亲口对跪在这里的人说一声,”我挑了挑眉,迈步绕过王振,在他开口阻拦前说:“晨昏定省,也是我做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