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城之谜-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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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纯不以为意的道:“那就是说不出来的苦衷。真有趣,奴家更想听呢!不论公子说出来的苦衷如何无稽荒诞,百纯都想弄个清清楚楚。说吧!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说出来。”
丘九师大感招架不来时,一个小婢揭帘而来,直抵百纯身旁,先向丘九师施礼请罪,凑到百纯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百纯淡淡道:“请他到晴竹阁等我。”
小婢去后,百纯向丘九师微笑道:“别以为奴家忘记了,说吧!”
丘九师得到喘息的空间,回过神来,道:“是否有贵客到访?嘿!百纯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百纯嗔道:“想溜了吗?走吧!走吧!不留你了。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丘九师投降道:“完全不是百纯想的那样子。嘿!不过真的有事等着我去办。”
百纯“噗哧”娇笑,露出娇憨顽皮的神态,伸出五指虚点他几下,忍着笑的道:“知道吗?每当公子理屈辞穷时,总爱〝嘿〞的一声来掩饰窘态,那个模样很好看,你如果这么乘机开溜,奴家当然恼你,除非……”
丘九师如获皇恩大赦,追问道:“除非甚么呢?”
百纯撇撇小嘴,柔声道:“除非明天正午,公子在斑竹楼那平台雅座摆午宴款待百纯,我或可以下了这口气。不过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届时你仍吞吞吐吐,一副窝囊样儿,我百纯绝不饶你。”
丘九师苦笑道:“一切依百纯指示,明天我会在斑竹楼恭候百纯大驾。”
风从湖面轻柔的拂来,牵起重重波纹,带来湖水芳香清新的气味。
筝音从前厅处传来。
两杯酒下肚,乌子虚开始明白为何怜影说她最能迷人的手段,尽在一张筝上。
她奏的调子明媚清爽,带着点肆无忌惮的浪荡韵味,像个野女孩般,不会正正经经的去演奏,而是把筝曲扭扯分拆,绘影绘声,变成她个人的宣言和独白。透过高超的技巧和对音乐的灵锐触角,总能织出神秘动人的乐章,就像一个在高空走单索的杂耍高手,不论如何翻腾跳跃,最后仍是稳稳落在单索上。
更迷人者是她营造出两种各具不同姿态性格的筝音,泾渭分明,仿如两个不同的人在以筝曲对话,又像两个相埒的高手在过招,你来我往,充满了张力,令人有愈听愈过瘾的痛快。
乌子虚迷失在筝音的异域里,心灵往茫茫的黑夜延伸,忽然水榭、挂瓢池和天上的星月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下一刻他发觉自己处身于一个奇异的地方,有点像在一座城池最高的城楼上,俯视下方依山而筑层层迭迭的城墙,城墙外是无边际的草原陵野、远方横互着一道河流。
筝音跟着消失了。
乌子虚往上望去,月儿高悬在广阔深邃的夜空里。
这是怎么回事?
乌子虚心神剧震,醒了过来。
一切依旧,他仍是坐在水榭的平台上。
此时筝音一转,从轻快变为沉郁,怜影似在向他倾诉心底里低回的伤情和郁结。
一时间,乌子虚再生出那种不知哪个天地是梦境,哪个世界是现实的奇异感觉。
百纯走在回房的碎石路上,沿着挂瓢池穿林过桥,路途本身已是一种乐趣。
伺候她的贴身小婢小保提着灯笼在前方领路,照亮归途。
生命从未如此浓烈过,一个接一个奇异的人物,接续出场,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丘九师究竟有甚么说不出来的苦衷,令他竭力躲避她?
郎庚又是不是五遁盗的化身?若真的如此,那五遁盗将是有史以来最多才多艺的大盗。
一向有点闷蛋的钱世臣忽然变得有趣起来,竟懂得说充满神话色彩、遥远又哀怨缠绵的故事,且只说了一半。
还有是辜月明。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凭甚么可以成为人人畏惧的无情剑手?
想到这里,百纯进入院门,一个小婢迎上来道:“辜公子在厅子里。”
百纯吩咐道:“你可以离开了。”又对小保道:“小保留在外面,我有话和他说。”
小保点头应是。
百纯有点迫不及待的朝小楼走去,踏上长阶时,心忖辜月明会在干甚么呢?或许静静坐在一角,闭目养神,或凭窗观赏阁园的美景,又或正严阵以待,以应付突然而来的偷袭。总之只是辜月明三个字,已足令人心生期待。
长阶倏尽,一个颀长骄傲的身影进入眼帘,百纯慕名已久的孤傲剑客,背负长剑,腰带处插着个长革囊,正负手观看尚未装裱放在压镜内挂在墙上郎庚的大作“古战车美女”图。他看得是那么专注、入神,似完全不晓得有人正走进厅子来。
百纯一震止步,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她肯定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站立的姿态肯定见过,且印象深刻,就像辜月明正欣赏的画中人。
第三卷第一章东窗事发
第一章东窗事发
百纯樱唇轻吐道:「辜月明!」
辜月明别头往她瞧来,神情冷冷的,瞥一眼後,目光又回到画中的人上,平静的道:「百纯怎知我不是冒的?」
百纯喜不自胜的含笑道:「如果我没有一眼看穿你是不是辜月明的眼力,师姐当会指示分辨你是真是假的方法·」
辜月明淡淡道:「百纯凭甚麼认定我是辜月明?」
百纯撇撇小嘴,道:「因为百纯尚是首次遇上对百纯完全无动於衷,勾不起一点兴趣的男人·我是从你的无情,肯定你是谁·」
辜月明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般,问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百纯轻移玉步,来到他身後,道:「是一个从京师来叫郎庚的画师画的·」
辜月明讶道:「画仙郎庚?」
百纯大喜道:「正是画仙郎庚,原来他真有画仙的雅号,并非自吹自擂·辜大哥认识他吗?」
辜月明道:「见过几次面,算是素识,你师姐曾找他写真·」
百纯欣然道:「辜大哥来得正好,我们正为郎庚身份的真伪而烦恼·大河盟的人怀疑他是五遁盗的化身,更为此闹出风波·辜大哥请帮个忙,见老朋友一面,以释大河盟的疑虑,让他能安心作画·」
辜月明不置可否的道:「他此刻在哪里?」
百纯道:「他该在作画吧!」
辜月明漫不经心的道:「如此我今晚不去打扰他了·烦百纯通知他,明天正午我会来找他,他最好不要四处乱跑·」
百纯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辜月明最後那句话,似暗含警告的意味·见辜月明没有别的指示,道:「师姐的书信来了,请辜大哥稍待片刻,让百纯到楼上取来给你·」
辜月明倏地转过身来;双目闪著异芒,道:「这麼快?」
百纯道:「以往师姐有书信寄来,都是通过水运陆驿,但这次则是以飞鸽传书寄来,由於敝楼的周老板答应不透露送信人的身份名字,恕百纯没法告诉辜大哥·」
又担心的问道:「有问题吗?」
辜月明沉声道:「百纯拿信来给我·」
他的语气虽有命令的意味,可是百纯却感受落,还觉得辜月明视她为亲近的人,故不用客气·无情剑客的这种态度,使她颇有点「受宠若惊」,那是前所未有的滋味·他刚才站立观画的姿势,浮现心湖·
到百纯从楼上下来,辜月明又在凝神看画,似乎看一辈子也不会厌的模样·她走到他身旁,忍不住问道:「辜大哥爱好画事吗?」
辜月明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摇摇头,似有点费力才能把目光从画中美人移开,落到她手上,讶道:「为何有个红帖子?」
百纯提起玉手,向他展示花梦夫人寄来的竹筒藏书和一张烫金字的红帖子,微笑道:「帖子是我们红叶楼庆祝十周年晚宴的请柬,不要小看它,不知多少人欲求一帖而不可得,百纯奉上一张,不是要辜大哥来赴会,只是表示对你和师姐的敬意,辜大哥勿要拒收,否则百纯很难下台·」
辜月明露出第一个笑容,牙齿整齐雪白,登时融化了他似是与生俱来的冷漠,潇洒独特,接过竹筒和请柬,纳入怀囊中去·
百纯轻轻道:「究竟发生了甚麼事?竟令名动天下的悬赏猎手亲身南来,师姐且要千里传书·不是为了五遁盗吧!」
辜月明敛去笑容,低声道:「这方面的事百纯最好不要过问,如果有人问百纯我为何要见你,你可说与我没半点关系,只是当一个转信人·如果有任何敢烦你,即便对方是钱世臣,又或季聂提,百纯只须派人知会我,我血有方法对付他们·」
接著说出了君山苑的位置地址,飘然去了·
百纯咬著下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於门外,不由想起丘九师,他和辜月明同是无所畏惧,敢作敢为的人·不过丘九师有整个大河盟作後盾,而辜月明却是独来独往,比丘九师更多添耐人寻味的神秘感,有一种冷傲狠辣的味道·
辜月明为何明天要来见那个好色鬼呢?唉!自己实不该插手到与丘九师有关的事去,但又按不下心中对那色鬼的怜才之念·
想到这里,百纯心里有了决定·
「昨日南京,今朝天岳,倏焉忽焉·指洞庭为酒,渴时浩饮;君山作枕,醉後高眠·谈笑自若,往来无碍,半是疯狂半是仙·随身在,有一襟明月、雨袖云烟·」
筝音止处,怜影引吭高歌,天仙般温柔的嗓音,却以不假修饰,走唱天涯的风格,唱出游子浪迹天下、无家可归的心声,冲击著乌子虚的心神·
一曲唱罢,乌子虚长身而起,不住的鼓掌,从平台处回到内厅,向坐在筝旁的怜影叹道:「美人儿你真厉害,小弟还是首次在青楼尽欢的时候,没有丁点儿欲火焚身的感觉·美人儿你真了不起·」
怜影听得粉脸微红,垂下螓首,轻轻道:「那先生的画情够了吗?」
乌子虚心满意足的道:「足够有馀,我现在乘舟归去·唉!为何不见我的小蝉翼,她不是答应了陪愚生泛舟游池吗·」
「我来陪先生如何呢?」
乌子虚和怜影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般看著百纯揭帘而来·她双目闪著亮光,嘴角挂著莫测高深的笑意·
钱世臣进入布政司府,心腹手下报上戈墨在园中小屋等他,登时精神一振,立即去见他·
戈墨神色冷静的盘坐地上,看著钱世臣在身前坐下,沉声道:「先说你那方面的最新情况·」
钱世臣道出辜月明来见他的情况和现在的形势,最後道:「他对我们起疑心了,此人精明厉害,如果我们处理得不好,我们的事很可能坏在他手上·」
戈墨神色不动的道:「他在引我出手·」
钱世臣点头道:「我也这麼想,但我们有别的选择吗?」
戈墨道:「没有·辜月明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过却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就是太高估自己,我要他为此付上生命作代价·哼!竟敢公然挑战我,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钱世臣道:「师兄准备何时出手·」
戈墨没有答他,思索道:「照行程,他该在三天前到岳阳,为何道耽搁了三天呢?这三天他到哪里去了?」
钱世臣当然没有答案·
戈墨道:「我在云梦泽遇上与辜月明一起渡江的女娃儿,当时她的马背上驮著一条屍,可惜被她以狡计脱身·我怀疑马背上的死人是薛廷蒿,当时我有强烈的感应·」
钱世臣大讶道:「以师兄的手段,竟留不下一个女娃儿?」
戈墨道:「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娃儿,而是精通幻术杂耍、武功高强的年轻女子·其提踪翻腾之技,我也自叹不如·要杀她,恐怕比杀辜月明更困难,因为辜月明绝不会逃走·」
钱世臣道:「为何你猜马背上载的是薛廷蒿的遗体?」
戈墨道:「屍体包扎得很妥当,用了很大的心思,可见女郎对死者有深切的感情,故尽力令他安息·别人或许猜不到她是谁,但怎瞒得过我们,她定是夫猛的女儿,而只有薛廷蒿,她的神情才会这般哀伤·她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子,我一拦著去路,她音即从悲痛中脱身出来,勇敢的面对我·她是个绝不简单的女子,千万不要低估她,否则你会很後悔·」
钱世臣如释重负的道:「只要薛廷蒿真的死了,我们甚麼都不怕了·」
戈墨道:「问题在薛廷蒿怎会忽然死去?」
钱世臣沉吟道:「会不会是畏罪自尽呢?」
戈墨冷然道:「你用错了辞语,应该是含冤十年的人,怎会在冤气未消前自尽来白白便宜我们·」
钱世臣道:「或许女郎马背上并不是薛廷蒿的遗体·」
戈墨淡淡道:「若不是薛廷蒿,是谁呢?」
钱世臣哑口无语·
戈墨断然道:「我的猜测错不到哪里去·死的是薛廷蒿,他死前已把秘密尽告某一个人,却绝不是那女郎·」
钱世臣不解道:「师兄怎能如此肯定?」
戈墨道:「道理清楚明白,因为她是夫猛的女儿,告诉她只会害了她,徒将她卷入这个漩涡里·而她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人相信·别忘记她是个面在逃亡的钦犯·」
钱世臣色变道:「他在死前向何人吐露他心底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