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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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
迟迟平日却是没事,总不能整天跟盗贼混在一起,也不能真去作案,所以扮做一个俊俏少年在路上行走。自从骆何遣散了骆府众人,迟迟再没见过跟自己最亲的贴身小丫鬟彩儿和奶娘,一直闷闷不乐,四处寻访想再跟他们见上一面,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她在城里溜达,希望碰运气能遇到他们。哪知真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头却是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睛再去看,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记得那人从一处小门而出,忙绕到正门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回到客栈,见到骆何就急切道:“爹,我刚才瞧见陈坚了。”
“陈坚?”骆何一愣。迟迟顿足道:“就是追风堡堡主的大公子啊。”骆何的眼神慢慢凝肃起来:“他来做什么?”迟迟道:“不知道,可是我亲眼瞧见他从薛侯府里出来。”说着心下着急,“不知道他们又要算计什么。我大哥最相信那个薛小侯爷,这下怎么办?”
骆何道:“这里毕竟是锦安,你大哥的爹爹可是当朝宰相。你去提醒你大哥一声,他们的事情咱们不懂,你跟他一说他也许就明白了。”
迟迟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瞧了瞧天色,已经黑得透了,便偷偷溜到华府。还在屋顶上如御风飞行一般掠过,老远就听到一阵笛声。到了华煅的院子,她探出头去,见华煅正坐在当日两人饮酒作别的树下吹笛,那笛声时而清远空阔,时而温柔低回,而其中那刻骨的忧伤怎么也掩盖不了。迟迟自与赵靖互明心意之后,对相思二字有了更深的体会,此刻听到华煅的笛声,不由怔怔的想:“大哥这么伤心,这么意兴阑珊,是因为我么?”
一曲既毕,余音绕梁。华煅手指抚过冰凉的笛身,笛身上闪动银色清光,不知道是月色还是心里的霜。院中房顶两人,各自出神。过了许久,华煅起身走向屋里,脚步一个趔趄,伸手要扶柱子,却扶了个空,砰的摔到在地上。
迟迟回过神,见状心头一紧,跃了下去,一把扶起他,低声唤:“大哥,大哥。”见他苍白的脸上青气浮动,暗叫一声糟糕:“怎么在我眼皮底下中了毒?”院子的门早已被推开,琴心听见声响跌跌撞撞的扑进来,看见华煅倒在地上,不由低呼一声奔过去,却见一个身影一闪,一个陌生人抢在自己前面揽住华煅,忍不住要放声大叫,被迟迟一把捂住了嘴。
迟迟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露出本来的样子,才放开手对琴心道:“是我。别乱叫。”琴心冷笑,要挡在华煅前面:“是你又如何?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对公子下了毒手?”迟迟没心思理她,沉住气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煅,他也遇刺,是如何应对,心下便有了计较,对琴心道:“你千万不要声张。敌人在暗处,你一惊慌倒中了他们的计。”一面自怀里掏出胡业给她配的可以解百毒的灵香丸要喂到华煅嘴里,被琴心一把拦住:“你要给公子吃什么?”
迟迟没好气:“我在救他。”趁琴心犹疑,将灵香丸放在华煅嘴里,见他并不咽下,咬了咬嘴唇对琴心道:“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快去找楚容带刀,要他们一个来此守护大哥,一个去请大夫,千万不要惊动旁人。”她知道情况危急,所以说话语气严厉。琴心见她不知怎的有种威严气度,竟乖乖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过头不放心的看着迟迟,迟迟唉了一声:“快去吧,你磨磨蹭蹭真要害了你家公子了。”琴心这才急匆匆的往外奔去。
迟迟将华煅扶到床上躺好,倒了杯水喂华煅送药,坐在床边握了他的手。等了一会,还未见华煅醒来,虽然明知没有什么药可以立竿见影,心中也不免焦躁,想:“这灵香丸可以解百毒,可是万一大哥中的不是常见毒药又怎么办?”
她五内俱焚,俯身看华煅脸色一次又一次,瞧见他脸上有晶莹的水珠一直顺着流到唇边,这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了下去,想到从前华煅说的饮鸩止渴,更是心痛如绞:“大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说话间突然觉得华煅的手上有力,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大喜:“大哥,你醒醒。”见他仍旧昏迷,便探他脉象,觉得越来越平稳,这才放下了心。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只有一人,迟迟转过头去。琴心奔进来道:“楚容去找大夫了。带刀跟着老爷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迟迟点了点头,道:“那好,别怕,我会一直守在此处。”琴心站到床角,见华煅双目紧闭,眉头蹙起,不知是不是昏迷中做着噩梦,眼泪便掉了下来,哽咽道:“公子。”迟迟见她情难自禁,便柔声道:“放心吧,我给他吃了药,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琴心不语,见华煅虽然神志不清,但仍然紧紧握着迟迟的手,自己并没有置身的地方,便默默退到一旁,痴痴的望着华煅。
烛泪不断滴落,迟迟和琴心均想:“怎么还不来?”每一刻都如此难捱,却见烛火猛然摇晃,竟是要烧尽了。琴心忙起身又燃起一支蜡烛,心慌意乱之间烧到了手,也忍住不吭一声。
半晌迟迟突然坐直了身子,凝神听了一会欣然道:“他们来了。”心中一动,又道:“我先回避一下。”说罢足尖一点飞出窗外,伏在屋顶挪开一小片瓦,往下看去,果见楚容带着一个大夫前来。
那大夫替华煅诊了脉,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方道:“大人中了剧毒,本是片刻就要毒发身亡的,所幸大人天赋异秉,竟自己把毒化解了四五分。现在我开个方子,你们赶快去抓药,我再用针。”
如此忙了大半宿,华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琴心捂了嘴,喜极而泣。楚容递了个眼色给她,又送大夫到院门口,彭时正也已经候在外面,楚容对大夫做了个揖,道:“多谢大人了。这事牵扯太大……”这大夫其实是太医院的太医,早就司空见惯,忙道:“今晚的事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楚容点点头,对彭时正道:“先送大人出去。”彭时正去了,楚容方转回屋里,命琴心大声哭泣,一阵扰攘,惊起众人,说华煅中了毒性命垂危。
迟迟见楚容竟有能耐请了太医,做事又有条有理,心想:“这人做个侍卫倒真是委屈了他。”
华煅靠在床上,见楚容一番诈唬,也不由好笑。笑容刚到嘴边,却不知为何胸口一痛,好像丢失了一件要紧物事。他看着琴心:“是你陪了我一宿?”琴心默然片刻,方道:“是,却不是我一个人。”华煅合上眼,好像倦极睡着了。琴心却觉得心里更加空荡荡的,在床头立了一会,才吹灭了烛火退下。
过了好久,有人悄无声息的走进屋里。华煅睁开眼,微微一笑:“你来了。”黑暗里两人视线相碰,室内一片寂静。方才彼此有许多话想说,此刻倒一句都嫌多余。
过了好一会,迟迟才带着笑意开口:“楚容在外面,也要等我走得近了才知道是我没劈一掌。”话音未落,华煅眼前骤然一亮,却是少女点了灯,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乌黑明亮的眼眸里全是探询和抚慰之意。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华煅胸口好像被一把大锤砸中,一时只能微笑不能言语。迟迟坐到床边端详他的脸色:“大哥你现在感觉怎样?”华煅道:“好多了。什么天赋异秉,是你给我吃了药吧?”迟迟一笑:“瞒不过你。”
华煅笑道:“不知道下次遇刺你是不是还刚好来看我。”迟迟瞪他一眼:“在相府里都能出这种事,还有心思拿自个儿开玩笑?”华煅微笑:“只要有人,自然就可能被收买被要挟。可是我运气好,总遇到福星。”迟迟笑出声,心下却更加难过:“他身边没几个亲近的人,没想到却要由我来告诉他薛小侯爷居心叵测。”于是凝视他的眼睛缓缓道:“大哥,你既这么说,有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不可信呢?”
华煅一愣,听她又道:“你还记得雪山上曾经说过,始皇帝有两个侍卫,是一定要守护皇室的。你也知道先皇并非以太子身份继承皇位,先前那位太子身边的死士,也就是两大侍卫的后人,便潜伏在追风堡。我曾经有个姐姐在追风堡,所以碰巧知道了这些事情。而今日,我看到追风堡里的人到了薛小侯爷的府上。”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华煅。
华煅沉默片刻:“死士?莫非还有人想为先太子洗冤?”迟迟低声道:“只怕不仅仅如此,先太子还有骨血流落人间。”华煅眸中暗光闪过,才要答话,却听迟迟低声道:“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楚容大声道:“老爷。”
破阵催(十)
(十)问疑
那个春天比往年都消逝得快。华府在猝不及防到来的燠热里被一种慌乱警惕猜忌的氛围笼罩。
彭时正小心翼翼的在门口张望,华相正在伏案披阅公文,他眉头蹙得很紧,仿佛已经成为习惯,从鼻翼到嘴角有深深的纹路,那是长年忧心的结果。他觉察到有人,抬头看着彭时正:“进来吧。”彭时正忙着进去打了千:“相爷。”华庭雩放下笔:“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彭时正点头:“是何老头身边那个叫雷十儿的小厮。据他说,原是哥哥外面犯事被人拿住,连老娘都拖累,万不得已才受人指使做了这种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事儿。”
“主使之人呢?”华庭雩问。彭时正惶恐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回相爷,没查到。这小厮听到消息,以为真的得手,一时没瞒紧神色,被何老头发现不对。他不得已跟何老头承认了,何老头才一转头来报,他就咬舌头自尽了。怕是何老头一面之词,我便拿了他,拷问了好久也说不出来,他恐怕真的不知情。”
华庭雩听见拷问二字,皱了皱眉,又问:“姓雷那家人呢?”彭时正道:“公子早就命人去查了。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人都死了好几天。那雷十儿以为自己死了就不连累老娘和老哥了,没想着那帮人下手更狠,给公子下毒那天就直接把人给杀了,他还被蒙在鼓里。村子里的人也没个头绪。”
华庭雩沉吟半晌,道:“把何禄放了,让他从此去庄子干活,不必回华府。”彭时正忙不迭的领命而去。华庭雩在案前愣了许久,方起身走出去。有人跟上来,他只摆摆手:“我随便走走,不用跟着。”
他穿了大半个园子,眼见着芍药开得正盛,在一片葱翠碧绿中愈显娇艳,不由神思恍惚。华府历来素净,只爱种树栽竹,这几株芍药还是从前华夫人石凝怀孕时命人特意栽的。这许多年来,竟每年依约如潮汛一般准时开放,不知是否伊人魂魄年年归来。
芍药亭后是雪窗堂,整个华府最清净所在。堂中遍植翠竹,一踏入就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华庭雩顺着回廊走过去,隔着窗户就看见华煅姿态懒散的靠在竹榻上翻看什么,不时从旁边小几上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窗外的竹影投在他脸上,有些瞧不清楚,走近些才发现他神情极为专注,嘴角却挑起,也不知在嘲笑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见父亲忙起身相见倒茶。华庭雩瞥了眼他手上放下的册子,愣了一愣:“这是什么?”还没等华煅回答,瞧清册面上特殊的青红二色压银边,不由啼笑皆非,又闻到香味,才发觉华煅方才喝的是酒不是茶,却没说话。
华煅本来以为又要被斥责,见华庭雩没有动怒的迹象,才解释道:“上次李唐递了那个哭穷的折子,圣上交代下来,我少不得也亲自看看军饷调配是怎么回事。”华庭雩颔首,华煅在户部做过几日,人又精细,要有什么岔子自然瞒不了他,便道:“你自己领过兵,回来又学着打理这些后方的事情,这才真能瞧清楚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父子俩谈了一会公事,华庭雩才道:“雷十儿的事就此揭过罢。”华煅一怔,遂敛眉道:“爹可是要我放了何禄?”华庭雩扫他一眼:“我已经命人放了他。滥用私刑,嘿嘿,煅儿,你到底长大了。”华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也不敢辩驳,只得老老实实听华庭雩训了几句。华庭雩话锋又一转:“此事来得突然,你最近可有不谨言慎行之处?”华煅哭笑不得,敢情遇刺还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华庭雩的“自省”一诫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却听华庭雩叹了一口气:“煅儿,爹想你平平安安的做个好官。对小人,更要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弊。只要大节不错,小处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谓处处树敌。”华煅几时听到父亲跟自己这样推心置腹,说的又是这样并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的论调,心头感触,脱口问道:“爹,做孤臣是什么滋味?”
华庭雩一愣,过了半晌方缓缓道:“无路可退。”华煅低头思量,只觉得这四个字如针一样扎在胸口。有些事情,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