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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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珈含笑道:“太后深谋远虑,皇后哪能和太后您比。何况太后不喜欢任何一方独大,那么皇后也好娴贵妃也罢,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到底咱们将来的指望,是在玫嫔,舒嫔和庆常在身上了。”
太后见桌上有切好的雪梨,便取了一片慢慢吃了:“庆常在和玫嫔也罢了,舒嫔倒真的是很得皇帝的恩宠。”
“太后千挑万选的人,能不好么?”福珈微微迟疑,“可是这几年齐太医每每暗示,奴婢也留意下来,皇上每次让舒嫔侍寝之后都服用坐胎药,说是盼望早得子嗣,可是奴婢觉得那药不大对头啊。”
太后微微一笑:“对头不对头都不要紧,顶多便是皇帝防着她是叶赫那拉氏的出身,再不济便是防着哀家。”
福珈一凛,旋即道:“那倒不像。皇上若要防着太后,大可不收下庆常在和舒嫔,何必费这种麻烦。”
太后的笑淡淡的,仿佛窗外摇曳的花影依依:“咱们这位皇帝,心思可深着呢。否则当年三阿哥弘时是先帝的长子,乌拉那拉皇后的养子,身份这样贵重,怎么就能落败在了咱们皇帝手里呢。”
福珈低眉顺目:“那自然是因为太后您的缘故。”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哀家啊什么都可以不理会,只理会一桩。”她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带了一缕无以言及的哀伤,“便是哀家的柔淑,可以不要像她的姐姐一般命运多舛,离京远嫁。要是柔淑能守在哀家身边,好好儿嫁一个疼她的人,那便好了。”
重重销金花衣之下,太后日渐老迈的身量显得单薄而不堪负重。福珈含了一丝安慰,温厚道:“太后放心,一定会的。”两个人紧紧依傍在一起,天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好像是悬在窗棂上的薄薄的纸片,摇摇欲坠。
这一日外头风雪初定,皇帝带着如懿和意欢进来,搓着手道:“外头好冷,皇后这儿倒暖和,”
皇后因靠在床上养息,便只是欠身示意:“皇上万福。”
皇帝穿着一身家常的湖蓝团福纹天马皮长袍,外头罩一件竹青色暗花缎琵琶襟熏貂皮马褂,身后的如懿和意欢穿着同色的金红羽缎斗篷,倒像两个出塞的昭君,格外娇俏。
皇后命人奉上茶点,笑道:“皇上今日兴致倒好,怎带着两位妹妹来了?”
皇帝道:“娴贵妃素性喜欢梅花,正好舒嫔也在,朕便陪着她们赏梅去了。”
皇后微微一笑,抚着隆起的肚子安闲道:“娴贵妃喜欢什么,皇上倒一直惦记着。”
如懿盈然含笑:“皇上惦记着臣妾,臣妾也惦记着皇后娘娘。”她唤过惢心,“宫中绿梅难得,这一束是臣妾选了梅苑中最好的送来给娘娘,希望娘娘闻着梅香清冽,可以安心养胎。”她转首笑盈盈对皇帝道:“今日是正月二十五日填仓日,也是慧贤皇贵妃去世一年的日子,臣妾已经命人去咸福宫中供上梅花,略表怀念之情。”
皇后眉心微曲,很快笑道:“慧贤皇贵妃生前与娴贵妃不大和睦,如今看见娴贵妃送去的花,也一定会在九泉之下释然的。”
如懿只是含笑,盈盈望着皇帝道:“臣妾的心意太过绵薄,早起时见皇上在写诗,您只说是悼念慧贤皇贵妃的,如今大家都在,臣妾便求一个恩典,也想听听皇上对慧贤皇贵妃的情意。”
皇帝摆手道:“不过是闲时偶得罢了。朕已经命人抄录出去,送与慧贤皇贵妃的母家了。”
意欢笑意融融,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不依不饶:“皇上如此,便是对皇贵妃及其母家最大的恩眷了。想来高斌大人得此诗书,一定也感念皇恩。不如皇上也念给臣妾们听听吧。”
意欢甚少这般爱娇,一扫素日清冷,皇帝见她如此,便道:“光春风物和氤氲,日逢晴鬯三农欣。粔籹菜甲酬节令,礼从其俗古所云。忧民之忧乐民乐,翳予忧乐因民托。底事间情一惘然,自为此念奚堪者。”
如懿侧耳听完,郁然长叹:“底事间情一惘然,自为此念奚堪者。慧贤皇贵妃虽已过世,皇上还是惦念不已啊。”
皇后极力掩饰好眼底的不豫之色,缓缓笑道:“皇上对皇贵妃的心意真是难得。恰好臣妾和皇上想到一处去了,想着皇贵妃身前最喜欢佩戴荷包和香囊,臣妾昨夜缝了一个,今儿中午也让人送去咸福宫供着了。”
素心在旁道:“皇后娘娘连夜缝制,总说是一点姐妹心意,可见悼念之情。”
皇帝略略点头,神色关切:“皇后有心了。只是你有着身孕,针线上的活计,就交给下人们吧。”
素心抿唇笑道:“其他的也罢了,皇后娘娘还亲手做了一个燧囊送给皇上呢。”
皇后嗔怪似的看了素心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本想赶着新年送给皇上的,可是体力不支,想着今日是填仓日,正月的最后一个节日了,所以特意献给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皇帝从素心手中接过:“是盛装火镰的燧囊?用鹿尾绒毛做的?”
皇后含了几分期盼,望着皇帝道:“去年秋天的时候皇上与臣妾提起关外旧俗,提及祖上刚刚创建帝业之时,衣物装饰都是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在袖口,而不是像如今宫中那样用金线、银线精工细绣而成。臣妾一向主张节俭,觉着宫中用金的玉的自然是好看,可是也奢靡了些。”
皇帝看着手中的燧囊,果然全用鹿毛制成,并无一点缎料,十分朴素,与太祖所用的并无二致,亦感叹道:“如今这样的东西是少见了,难为你记得朕说过的话。”
皇后道:“臣妾想着皇上那日说起时颇有思慕之意,所以特意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制成一个燧囊,希望以此提醒宫中,虽然国库丰裕充盈,天心富庶安康,但后宫不应该养成太过奢靡的风气。越是平安富贵,越该不忘先人创下基业的苦心啊!”
皇帝眼中有赞许,亦闪过一抹感动:“皇后所言甚是,朕会将皇后所制燧囊随身佩戴,以表不忘祖宗辛苦,不忘根本。”
意欢看着皇帝亲手将皇后所做的燧囊佩在身上,淡淡一下:“也是巧了,臣妾本也做了个燧囊,如今看来,是不配送与皇上了。”
皇帝转脸看着她,带了几分疼惜与娇宠:“舒嫔没有旁的,就是气性大。”
意欢听了皇帝这句,从袖中取出一个黄地金花粉彩燧囊。如懿一看,亦不觉暗暗赞叹,那燧囊穿系黄绳,绳上有米珠、珊瑚珠装饰。器内施松石绿釉,外壁周边饰描金卷草、朵花及缠枝花纹。器腹正反两面有长方形开光,开光内粉彩绘西洋人物“进宝阁”,端的是华彩妙丽,映目生辉。
意欢清冷道:“皇上喜欢皇后娘娘的朴素无华,臣妾这个便实在是奢靡太过了,料来是入不了皇上的眼了。”她站起身,见廊下的铜缸里供着水,随手扔了进去道:“既然皇上不会喜欢,臣妾也不送给别人,宁可丢了就是了。”
皇后见她如此,亦不觉瞠目:“即便皇上不用,扔了岂不可惜?皇上,您实在是宠坏了舒嫔。”
意欢见皇后这样说,也无畏惧介怀之色,只是斜坐一旁,冷然不语。
皇帝抚掌笑道:“舒嫔便是这样的性子,不矫揉造作。虽然任性,但也直爽。”皇帝吩咐道:“李玉,去捡回来,替朕放在养心殿的书房里。这样精巧的东西,舒嫔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朕闲来细赏也是好的。”
意欢这才缓下脸来:“皇上说细赏的,可不许敷衍臣妾。”
皇后见二人取笑,心里不大好受,也不便多言,便换了姿势倚着,含笑道:“今儿内务府来问臣妾一桩事情,臣妾做不得主,正好问一问皇上。”
皇帝和声道:“你说。”
皇后慢声细语:“三月三上巳节,公主、福晋等内命妇都要入宫拜见。臣妾记得晞月为贵妃时,皇上都是让她接受内命妇拜见的。如今娴贵妃和纯贵妃已在去岁行过册封礼,是名正言顺的贵妃,是否也要入晞月当年一般接受内命妇拜见呢?”
皇帝沉吟片刻,缓声道:“晞月初封即是贵妃,与由妃嫔晋封贵妃者不同。所以,往后也不必让内命妇拜见贵妃了,只拜见你与太后即可。”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更多的是一分得意:“那也是应该的,只娴贵妃别在意就好。”
“自然不会。皇上爱重慧贤皇贵妃,宫中人尽皆知,臣妾与纯贵妃又怎会不明事理呢。”如懿翩然起身,“时近黄昏,皇上若得闲,臣妾很想陪皇上去咸福宫做做,略显心意吧。”
皇帝起身,抚过皇后肩头,温声嘱咐:“你好生歇着,明日朕再来看你。”
皇帝行至长春宫外,意欢行了礼道:“皇上,嘉妃有孕三个月了,婉常在邀了臣妾去看她。”说罢便告退离去。
皇帝携了如懿的手并肩同行,良久,他方道:“朕方才不许你和纯贵妃接受命妇拜见,你别多心。”
如懿轻轻颔首,挽住皇帝的手臂道:“皇上,臣妾说过,不会多心。”
皇帝握住她挽着的手,低声道:“高斌是朕在前朝的重臣,哪怕慧贤皇贵妃过世,朕也不能不安抚高氏一族。皇后也是如此,她出身名门,伯父马齐历相三朝,名望夙重,更有老臣张延玉屡屡为皇后进言,朕必须保全皇后的颜面尊荣。”
##风扑面,吹着斗篷上柔软的细毛,沙沙地打着面庞,偶尔一两根拂进眼中,酸酸的似要逼出泪来。如懿闭目一瞬,柔声道:“臣妾的家世比不得皇后和皇贵妃,臣妾都明白。”
皇帝的语气温柔沉沉:“这也是朕对着你可以纵情舒意的缘故。”他拢过她,替她挡着身前的寒风,“朕已经想好了,皇后有孕,今年三月的亲蚕礼,由你代替皇后前往西苑太液池北端的先蚕坛进行。”
如懿似有些不能置信:“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臣妾怎能去行亲蚕礼?”
他微笑,目光中渐有和煦的暖意:“采桑亲蚕是天下织妇必须做的,皇后不便,妃子代行也是寻常。朕希望你去,也只有你去。”
心中有一阵暖融蔓延而上,仿佛阳光透过云层暖暖地裹住周身。她不是不明白皇帝对她的爱重,却未曾想到,皇帝对她如此爱重。她无言应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皇帝在她耳边轻言道:“朕知道你还是对皇后介怀,所以今日提起朕写诗悼念晞月的事。可是皇后有着身孕,下回别再这样气她了。”
如懿扑哧一笑:“皇上硬要这么说,臣妾只当自己这点小心思被皇上看穿了吧。”
第十三章 择路
一行人去得久了,皇后才缓缓沉下脸来,忧然道:“素心,皇上每到高晞月的忌辰,都要写诗悼念,是不是做给本宫看的?”
素心忙扶住皇后道:“怎么会呢?皇上不是说了,悼诗送去了皇贵妃母家,也是安慰高斌在前朝的辛苦。”
皇后咬着唇道:“可是嘉妃也有了身孕,皇上是不是常去看她?”
“没有没有。嘉妃比皇后娘娘晚一个月身孕,赶不上娘娘的,何况她的孩子怎么和娘娘比。娘娘万安,千万不要多思伤神。”
{“文}皇后咬着牙,忽然呻吟一声,捂着小腹道:“素心……素心……本宫有些不舒服,快去请齐太医进来,快去!”
{“人}齐鲁进来,一边搭脉一边摇头:“皇后娘娘又是为何动气?微臣说过,娘娘再不能忧思过虑了,否则,您伤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腹中的皇子啊。”
{“书}皇后呻吟着,竭力道:“本宫不生气!不生气!你,你快些烧艾,快!”
{“屋}皇后这般保胎,中宫一直汤药不断。待到入了三月中,皇帝来后宫的时候逐渐少了。入春之后,京中大旱无雨,时日长久。这本是要春播的时候,滴雨未下,春耕无法照旧,到了秋日也会颗粒无收。京中若是收成大减,民心必定不稳。为此,皇帝忧心忡忡,不仅素食一月,更是斋戒沐浴,前往斋宫求雨。
后宫亦在如懿与绿筠携领之下,陪同太后在宝华殿祈福。可是偏偏清明都已经过去,还是晴日高照,一片厚云都没有。
这一日皇帝又在斋宫,如懿与绿筠陪着太后在宝华殿静坐,听着法师们诵经声四起,亦拨动念珠,一同吟诵。天已交子时,太后还未有离去之意,如懿与绿筠虽然困顿,但相互交换一个颜色,亦不敢动弹。
正默念间,赵一泰在门口绊了一脚,几乎是滚进殿内来的,满脸是笑,一迭声道:“恭喜太后,恭喜太后!”
太后倏然睁开眼,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事,赵一泰一边说一边比画,激动地流下泪来:“太后,太后,中宫喜降麟儿啊!”
太后忙扶了绿筠的手起身,欣喜道:“是么?真的是皇子么?”
绿筠稍稍迟疑:“可是日子不对啊。皇后娘娘的身孕离八个月还有两天呢,怎么现在就生了呢?”
赵一泰道:“一个时辰前娘娘胎动发作,太医说怕是要生了,烧艾也没有用,只能催生。幸好一切平安,皇子立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