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小宫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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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罗公公领着小太监去了尚食局,几句寒暄之后,小太监便从扫地的兼打杂的,变成了提水的兼打杂的。交待了两三句,小太监被带给了七娘。
七娘喜出望外,司膳坊一群小宫女,无数群老太监,天上掉下个小太监,想当年还是看着他长大的,能不高兴么。立刻接手了小太监工作调动的相关事宜,捏了捏他的脸蛋,把他带去厨中给大缸挑水。
“槐,不着急,慢慢干。能提多少算多少,别洒了水湿了鞋。”七娘像照顾小宫女那样,从袖中掏出一块糖来,放进小太监的手里。
小太监槐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石榴在安慰他是会说“宫里有糖吃”了。司膳坊的待遇果然有先天优势。
含着糖块,小太监颠颠儿地挑水去了。
而司膳坊西北角上的小院子里,石榴正在为几个月后的寒食节烦恼。她想分到做糕点的地方去,这个想法很丰美,而实际情况却很骨感:到目前为止,石榴还只会吃甜点,不会做。唉,得突击一下才行。
她守着小火炉,搜肠刮肚地去回忆生前看过的饮食节目。连锅里炖着的人参母鸡汤咕嘟嘟冒着热气险些溢出来都没注意到。
“石榴,锅溢啦!”在一旁用粗麻布制作简易过滤棚子的陈皮赶忙丢下手中的碎布,把盖子揭开,又添些水进去。石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灶口又堵上了些,减弱火候。
“陈皮,你会做点心吗?最好是宫里不常见的那种。”石榴决定先学起来再说。授课公公还没讲到这些呢,连最基本的刀工也才刚刚排上日程而已。
“我想想……进宫以后吃过的点心有绿豆糕豌豆糕红豆糕五豆糕……差不多豆子做的糕点都吃过。”陈皮继续摆弄粗麻布,停了一会儿,补充道:“差不多所有的酥饼也吃过。”
原来进宫以后已经吃过这么多种类了吗?石榴细想想,不但酥饼类吃过,连蒸糕和带馅的花样点心都时常出现在她们的早餐盘子里。
“连给我们吃的残次品都这么美味,真正要拿去供皇上皇后享用的东西该多精致阿。”石榴感慨着:“这下没希望了。”
陈皮看到石榴刚才还脸色如常在想心事,一下子又变成了沮丧模样,关心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没希望了。石榴把寒食节之后会分配小宫女的事情讲了讲,末了又叹一口气:“我本来想偷偷练习做点心,在分配时表现出色些,好被分去学做糕点。看来只能随缘了,分去哪里算哪里。”
陈皮一拍大腿,眨着眼睛说:“石榴,你知道枣蒸馍不?我进宫后唯一没吃过的面点就是它,要不然我教你蒸馍吧!”
“……陈皮,麸皮窝窝头咱们进了宫也没吃过,你觉得做出来入选的希望大么?”石榴耸耸肩,很健康很粗粮,只是不符合司膳坊的定位。将来弄给吃腻了山珍海味的皇室成员尝个鲜倒还可以,拿来应试么,太不靠谱了。
陈皮大概也觉得窝窝头和蒸馍不靠谱,咬着手指尖埋头苦想去了。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石榴提醒她也要早作准备。
“我没什么打算啊!分到哪里都一样,都是干活,都是在司膳坊,大家也都住在一起,我无所谓。”陈皮对寒食节的分配毫无兴趣,不过她还是撇下粗麻布,好心地挨个去问其他姐妹会不会做点心。
一圈问下来,只有石榴一人对寒食节的分配问题比较上心,其他人都跟陈皮一样,是无所谓的态度。宫中职责分得很细,石榴深知寒食节的分配就像报志愿选专业一样,一旦选定,将来两三年、四五年、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就只攻那一种技术了。
有可能伴随自己一辈子的差事,当然要慎之又慎,能争取的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
石榴跟小宫女们逐字逐句地分析寒食节有多重要,希望她们也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向去努力。“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喜欢的事情么?愿意花十几年去追求的目标也成啊,比方说,成为一代名厨;比方说,成为授课宫女将来教导跟我们一样的小宫女;比方说,额,专门腌小咸菜?说起腌咸菜,宫中还没腌小螃蟹这个菜品,我以前听过一个高丽腌螃蟹的法子,入味极好。”
她滔滔讲了半日,直到大伙一起做好了当日的人参母鸡汤才去找了个杯子倒水喝,边歇气边说:“大家好好考虑考虑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侃了半天人生理想和奋斗目标,鼓动没有丝毫成效。众小宫女纷纷摇头,态度依然是:“反正都是司膳坊,没啥区别。”
“好啦好啦,要是七娘指派了我们其中的人去学糕点,我们就去求七娘,跟你换换,总行了吧?”小宫女们听她说了许久,听得头晕脑大,拉着手好言安慰了石榴,让她别太担心,这才结伴出去玩。
“总、总要有一项爱好的吧?”石榴望着那些活泼可爱的身影,是该羡慕她们活得太单纯,还是该抱怨自己活得太清醒?
石榴犹豫了,是否选择听天由命,分到哪里算哪里?反正只要待在司膳坊,一辈子都不会缺可口的点心。
“恩人!”
石榴正恍着神,冷不丁听到这声恩人,被打断了思路。她拉长脸转过头去,那小太监怎么又跑来了?!
“我来报恩了。”小太监憨憨地笑着。
“停!严禁跪拜。”石榴看到他满头是汗,不忍去教训这么点儿一个小孩子,而讲道理又讲不通,尤其是刚才已经跟一堆小宫女谈了半天人生理想,但未果。石榴只好耐心地纠正他:“叫我石榴,还有,宫女住处,太监怎能擅入?小弟弟,请回吧,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再不回,又要被罚站哦,乖,听话回去。”
“石……石恩人,从今天起,槐也在司膳坊当差,不会被罚站的。”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解开上面挽的结,露出个小巧瓷罐。一罐子缀满乳白杏仁的饴糖送到了石榴眼前。
新官上任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在收下小太监槐的那一罐子糖之后,石榴默认了这个小麻烦的存在,并约法三章:
第一、佛菩萨说过,做好事不能“著相”,施空、受空。我帮你,帮过就忘记了。你受助,得到之后也不应该再去想它。所以,你要努力忘记这件事,因为你每提起一次,我就要被迫记起一次。如有违反,十天不许踏入此院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二、司膳宫官说过,勤快的孩子有糖吃。我得勤快干活,还要准备寒食节的分配选拔,比春天里到处飞的蜜蜂还要忙。所以,你别来打扰我干活。如有违反,二十天不许踏入此院门。
第三、我,石榴,拥有对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所有决定权,并可能随时根据情况修改以上两条内容。如不同意,请把我当做你的仇人看待,最好永远不要踏入此院门。
丁香和陈皮跑回来取暖耳,正巧赶上石榴一本正经地抱着个瓷罐在跟小太监约法三章。陈皮立在一边围观了一会儿,大为不解,悄悄凑到石榴耳边问:“你怎么啦?平时总要我们对老太监好、对小太监好、对太监大叔要讲礼貌,眼前的太监这么小,比我都矮,可是我听你说话很严厉的样子……”
“对吖,小石榴凶起来好可怕吖。”丁香蛮好奇地研究石榴冷着脸的模样,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可怕吗?”石榴摸了摸脸,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了,约法三章约完了,我去跟姐妹们玩啦,小槐子,你也去休息吧。不许违约哦,不然观音姐姐会惩罚你的——她手下有个棕熊精,一只爪子就能拎走你。”
丁香吐了吐舌头:“我错了,小石榴凶起来不可怕,棕熊精凶起来才好可怕吖。”
“石恩人,槐不怕棕熊精!干爹说妖精只吃童男童女,槐不是童男!”小太监握着小拳头捶捶胸口,像要证明他确实不害怕观音姐姐派棕熊精来抓他。
“啪啪”,石榴拍了两下手:“你叫错了哦,十天……”
小太监立刻改了口,并立刻接受了恩人对他的新称呼:“石榴,小槐子不怕棕熊精,小槐子十天后再过来。”
他有他的计较。这恩,是一定要报的,君子报恩十年不晚嘛!而且,他已经想好了,只差时间。
这年腊月,高宗病逝,武后的儿子显继位,即中宗,韦后的平庸丈夫。
虽然满宫养眼男宠的时节还没到来,石榴她们却因高宗去世而得了解脱,不需要再熬那些人参母鸡汤了。这些吃到反胃的超级大补汤已经催得有些小宫女迅猛发育,与初入宫时的瘦弱模样根本判若两人。
新帝继位,他的皇后韦氏自然接管了整个大明宫。新主人,新气象,先是尚宫换了人,接着六局也有副手安插。韦氏的心很大,她不光想把后宫全装进她囊中去,还试探性地碰了碰前庭。
石榴不关心这些事,反正未来十几年都是武则天的,再往后就是李隆基的天下了。假如她能无灾无病地再活上几十年,或许还能亲眼见一见杨贵妃到底长得有多祸水。
她正一心一意地准备寒食节后小宫女分配,连杀手锏都琢磨好了。如果那个整天无事献殷勤的小太监不存在,这日子还真是悠哉悠哉。
这天倒寒,真应了那一句“乍暖还寒时候”,明明已经开了春,屋外小径两旁都冒出了绿意,那一星半点的生机,硬被一晚上冷飕飕的北风给吹蔫了。石榴她们跺着脚扫了院子,呼气呵气都是一团团白雾,感觉比冬天还冷些。
“呀,你们看,结冰了!”豆苗缩着肩,戳了戳院中水缸上的一层薄冰。众人围过来,都喊着冷,直后悔前些天把大袄送去浆洗房,现在忽地冷上几天,只能穿夹袄御寒。
草草打扫完院子,一群小宫女抱成团躲回屋中取暖。炭盆已撤了,石榴与陈皮合力将铜皮箍的简易炉子抬进屋里升上火,顺便架上小锅熬制她的“糖浆”。
蜂蜜和细砂糖一勺勺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慢慢搅动,待它粘稠时,端下来晾晾便成了蜂蜜糖浆。这是石榴按着早先在糕点店里望着面包师傅给她做甜甜圈时那点模糊的印象做的,又自己试验多次蜂蜜与糖、水的比例,才渐渐像个“糖浆”样子。
石榴尝了尝糖浆浓度,觉得比上次好很多。宫中还没有把糖浆类辅料配上糕点吃的风气,做菜才有“浇头”一说。西点喜欢把糖浆裹在外面,石榴想钻这个空子来赢得寒食节的分配筹码。
“做好了,来尝尝吧。”石榴把糖浆挨份倒在碟中的小米蒸糕上。最近早饭老爱给配上腊八蒜,大概冬天做的太多了,这会儿不解决掉,再搁下去会坏掉。小姑娘家多半只吃糕,扔掉腊八蒜——不然会有口气。
扔了腊八蒜,就没有可以下饭的咸菜了。石榴嫌干咽米糕寡得很,吃进嘴里没味道,才想到了甜甜圈那浓郁的蜜糖香气,进而自己动手改善伙食。熬焦过、甜的无法下咽的时候也有,好在今天的成果相当喜人,小宫女们吃得很开心。
“石榴,我出一个铜板,赌你肯定能被选上去做糕点。”丁香舔舔嘴角,只加了一点糖浆的米糕吃起来却非常香甜可口。
陈皮拿小勺去刮锅底:“那还用堵吗?嘿,石榴到时候把这手绝活一亮,绝对被选中。石榴啊,记得每天往回带好吃的……”
“小心吃多了牙痛。”石榴笑着边收拾碗筷边说:“算不上绝活,嘴里太寡才想起这个。你们分到了好地方也不许忘了我,像什么新鲜果子啊、琼浆玉液啊……”到时候人人都是美食家,哈哈!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十几双小手紧紧叠在一起,彼此承诺要做最好的朋友。
屋里正在聊得热闹,屋外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院门。天可真冷,连树梢上最爱叽叽喳喳报信的麻雀都噤了声。
为首的女宫人三十出头,步摇上长串珊瑚珠穗子一直垂到颈间,穿起穗子的金线银线在冷气中瑟瑟摇晃不止。发髻隆得很高,镶八宝的大耳环与胸前璎珞圈配成一套,虽穿着宫装,那件半臂可是用的上好料子,'网罗电子书:。WRbook。'光看胸前系带上繁杂的绣饰便知其价不菲。
“就是这里?”揣着大皮暖手的女宫人停下脚步,一扬下巴:“七娘,把她们都叫出来。”冷冷的声线,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飘在空气中,像院中水缸上浮着的那一层薄冰。
七娘闻声,行礼答“是”,提着裙子走到屋门口,先听了听,里面有说有笑,旁边水缸上的瓢也是湿润的,墙角地下搁着还没清理走的腊八蒜。看来已经起床梳洗过并且吃过早饭了。她缓了一口气,万一小宫女们天冷贪睡,她七娘今天也得挨罚。
撩起门帘推开屋门,小宫女们正围坐在炉子前,看到她进来,赶忙让出位置:“还没到授课时辰姐姐就来啦,快坐,外面冷。”
“赶紧的,都收拾收拾,出来见司膳坊新任大司膳赵宫官。”七娘就着火炉烤了烤手,肚里抱怨着新来的赵宫官不如以前的大司膳,这么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