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为你淡花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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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官柳向来以兄弟相称,你唤他一声大哥便可。”南宫少卿笑着说。
我点点头:“大哥。”
夏官柳弯起唇角,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玉佩,递到我面前:“你们来得突然,我并没有什么准备。这块玉虽不是十分名贵,但胜在冬暖夏凉,带在身上也可避邪挡灾,就权当我的见面礼。”
本不想接,但又怕推拒显得小家子气,便站起接过,“谢谢大哥。”
“哼,”在一旁坐着的穗生冷哼一声,南宫少卿顿时冷下脸来。
“不知这位是?”我笑问,充满好奇地打量她。
官柳哈哈大笑:“这位便是江夏城中最富盛名的桃花阁穗生姑娘,琴艺冠绝天下。”
虽然南宫少卿一直对穗生避而远之,但闻言也不由得对我点头:“穗生姑娘琴艺、舞艺,莫说江夏,便是整个天下也可数得上名号。”
穗生喜形于色,颇为得意地睨了我一眼。
“长安乃乾华之都,文艺繁华。祈姑娘为名门千金,从小养在国都,想必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不知今日我们可有耳福,能听祈姑娘抚琴一曲?”她言笑晏晏,眼睛里却是精光闪烁,颇有些看戏的意味。而且并不唤我“王妃”,只是一句“祈姑娘”,就让南宫少卿冷下脸来。
瞥一眼摆在案上的古琴,回望着她:“明月从小疏于琴艺,还请穗生姑娘见谅。”说完侧首,“王爷,我看院子里的话开得极好,不若你陪我去走走吧。”
他连声应下,穗生冷哼:“莫非祈姑娘是看不起穗生?还是,”微微一顿,“看不起夏公子?”
夏官柳皱眉,却并不开口。
“不用理会。”南宫少卿低声说,眼中闪过不耐。
幽幽叹气,从小长在官宦世家,别的不懂,但礼尚往来却是最清楚不过。方才才收了见面礼,被她如此一说,我倒真不好意思没有表示了。何况,他既是南宫的结义大哥,以后少不得要见面。就算我没有与南宫一生一世的心思,总不至于给自己找不自在。
第十章 长门怨,诉与谁人听(二)
“既然如此,那明月就献丑了。”
挥开南宫的手,盈盈在琴案前坐下。细一思量,却不知弹些什么好。忆起方才听到的《长门怨》,心思一动,素手抚琴,一曲《阳关三叠》流泻而出。
琴艺我已荒废了将近三年,脑海中能够想起的,是临帝三十五年的冬夜。容妃刚去,临帝大恸。关雎宫中冷冷清清,雪粒子落了一地,衬着明晃晃的月色,越发显得凄清。
容妃生前对我一直很好,她病时,我就已自请入宫侍奉。当她走时,我亦是陪在身侧。
那夜恪哥哥很沉默,却并没有哭,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跪在大殿之中。帝王情深,却又情薄,三月不朝,却是不敢再入关雎宫,生怕睹物思人。
偌大的宫殿,只有我陪着他。
冬夜冷极,我实在耐不住,又不肯丢下他,就整个人紧紧靠着他,双手环抱他的腰。不知过了多久,肩上一沉,原是他也靠了过来。慢慢地,肩上的衣物被什么东西濡湿,又冷又热。
他如同一只小兽,受了伤却不肯告诉任何人。默默饮泣,紧紧抓住身边唯一的人。
学着容妃生前的样子,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只柔声道:“恪哥哥,不哭了……明月会一直陪着你。容娘娘不在了,明月也不会离开你……”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圈住我的手越发紧了起来。
“恪哥哥,明月为你弹一曲吧。”容妃甚是喜爱古琴,生前时常弹奏,“那首《幽兰》,明月练了很久呢。”一点点擦去他眼角的泪,牵着他坐到琴边。手指搭上琴弦,尽力按照记忆中容妃弹奏的姿势抚弄起来。
他的神色也从悲恸慢慢平静下来。缓缓抱着我,靠在我背上。我紧张得满脸通红,僵硬地挺直身板,生怕不能给他一个依靠。
隔着白布,远远瞧见一道人影映在石板上。不用想我便知是宋月然。可是她能如何?在这世上,只有我是恪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是相国之女,她不过是一个阉人的义女,这便定了当他伤心难过时,只有我能陪在他身边。
她宋月然再美,再温顺,再出尘,终归是比不了我。
当初只这样想,谁能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她依然在长安皇宫,我却身处江夏行云庄。她日日陪在他身侧,而我已绾发,嫁为他人妻。
心中刺痛,琴声越发飘渺起来。
自小父亲便请了长安名师教导,我随意练习,师傅便夸我有天赋。其中不知含了多少奉承,可到底心里受用,学得也用心起来。认识恪哥哥之后,知道他是个雅善音律的,越发费了心思去琢磨。等到新年宴会,在先帝面前抚了一曲《鹿鸣》,从此长安城中人尽皆知相国府明月小姐,一手琴艺天下无双。
对于虚名我从不在意,倒是那日恪哥哥眼中惊艳的神采,让我高兴了几月。
☆、第十一章 长门怨,诉与谁人听(三)
直到那首《幽兰》后,不过多久临帝驾崩,留下遗诏传位于北宫恪。太子北宫朔不服,举兵而反。从此开始长达三年的争夺。再也没有了抚琴的心思和时间。
没想到现下重新拾起,那样深入骨髓的熟悉还是一下子支配了手指。
《阳关三叠》……
他送我走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就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我拉着他一直走到那里。多么远的路,又是多么短的程。如果他开口叫我留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我一定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没有。
就在十里长亭,他微笑着吻了我的唇角,温声细语,柔情似水:“明月,我等你回来。”
明月,我等你回来……
……
“明月!”
耳边一声惊呼,下一秒,整个人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男子捧着我的手细细察看,眉头纠结成一团,“快叫大夫!”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问候,直到清凉袭上指尖,眼前的朦胧水雾才消散而去,照出那双微蓝的眸子。
南宫神情认真,仔细地将药膏抹上我的手指,眼中的心疼怜惜一览无余。
看了一眼断弦——只是可惜了,这样绝好的古琴,竟毁在我手里。
抬目四望,不知穗生与夏官柳去了何处。安安静静的亭子,除了我们,只有沉铭和碧衣丫鬟瑶荆守着。
推了推他,“王爷,我没事。”
见我说话,他反而抿起嘴来,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言不语,继续为我抹药。
“王爷,”声音变低,浑身仿佛失了力气。“妾身累了,我们回家吧。”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他的神情才缓下来。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放在我后背,一只穿过膝盖,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早已是倦极,根本没有心思阻止,干脆闭了眼,静静蜷缩在他怀中。阳光的味道盈满鼻尖,还有青草的香气,百花盛放的娇媚,一一而来。
“卿郎。”穗生的声音入耳,却奇异地没有初见时的娇媚。
我微微睁开眼,就见她站在马车旁,一张明媚如花的容颜上有淡淡的哀愁。眉目干净美好,丝毫不见先前的媚意。仿佛一朵荷花,粉白交相辉映,可遗世独立般,无法融进世俗。这样的清澈,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南宫定住脚步,看了她许久,复又低下头,给我一个安心的笑。
“穗生,明月初来,身边并没有熟识的人。你若有空便来王府坐坐,多陪陪她。”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她,“我心里总将你当做妹妹,明月一定也会如此。”
说完与她错身而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擦肩时,我竟听见一种声音。那样低沉,低至听见也会恍惚是否存在。但这样的声音,我分明也在自己身上听到过一次。
☆、第十二章 长门怨,诉与谁人听(四)
在江夏的日子静得仿若一池水,半点波澜不起。内乱虽平,可南宫对于军务从不肯松懈,每日必定亲自前往城外军营操练。有时兴起,就直接不回来了。是以一月之中,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府内。
下人皆知他万事宠我,更何况我的出生也是没有半点可挑剔的,所以对我皆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不顺。
但我从小性子便淡,身边只留下一个瑶荆照顾,其他人打发得远远的。每日早起,先在花园中走走,然后在后院池塘旁架一座躺椅,执一卷书,生活是从未有过的逍遥。
日光温暖,渐渐有了睡意,干脆用书将脸遮起来,闭目小憩。
耳边尽是风声,树叶簌簌声,还有午后偶尔的虫鸣。
惬意自在。
“让开!”
“……”
不由蹙眉,直起身子,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瑶荆惶恐地看着我,连忙跪下将书抱在怀里。
“你先起来。”不耐地瞥她一眼,“去看看,到底什么人在吵闹?”
“是。”她慌乱应下,快步退走。
移目看向青石小路的尽头,管家邵伯一向知道我喜好清静,东院没有我的允许是不准放人进来。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邪风,竟有人往刀口上撞。
不过多时,瑶荆就小跑回来,面有忧色,嘴上却说:“夫人,是下人笨手笨脚,打碎了东西。邵伯正在教训,不料惊扰了夫人,他已经带人走开了。”
不疑有他。
重接接过书,展开方看了半页。
“叫你让开!”
一声厉呵,分明是先前的女声。骄纵蛮横,尖利如一把刀划开布帛。
心火直冒,把书重重摔在地上。冷笑:“我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个下人那么不长眼!”
翻身下了躺椅,径直往院门口去。瑶荆伸手想扯住我,但伸到一半又停住,怯怯地收回去。
吵闹声越来越近,刺得太阳穴隐隐发痛。
“怎么回事?”
邵伯远远见我来了,面上一惊,对着家丁使了个眼色,他们即刻领命将什么人往外面拉。
“放手!你、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都敢放肆?!”女子气极,险些话都说不连贯。
我挥挥手,“停下。”
家丁一时看看我,一时看看邵伯,像是不知该听谁的。
忍不住皱眉,冷哼:“到底谁才是王府的主子。”
邵伯急忙上前:“夫人莫气,不过是个粗鄙下人,奴才也是怕污了您的眼。”
“污不污是我说了算。”不喜欢被人敷衍,板着脸道。
“是、是。”他知我是真的生气了,连连点头,对着家丁摆手:“都退下。”
人群散开,露出站在最中间的红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凤眼精光内敛,眉目生得很是冷艳。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平白让人生厌。
“你就是祈明月?”她寒声道,极为不屑地扫视我。
☆、第十三章 谁是痴人(一)
她衣裳有些凌乱,可面上的骄傲却不少半分。
没来由地就心烦起来。
“夫人。”瑶荆小跑上前,气喘吁吁地挡在我面前,一面紧盯着红衣女子,一边对我道:“夫人,您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瑶荆就行了。”
看起来生怕红衣女子会将我吃了。
只觉好笑,心中却不由有暖流流过。
女子用眼角瞥她一眼,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
瑶荆脸色煞白,缩了缩肩膀,最终还是没有退开。
我上前一步,抬起下颌:“敢问姑娘是哪位?”
她一僵,“你不知道我?”语气尽是不可置信。
我一笑:“莫非姑娘还是什么名人,应当老少皆知?”
“你!”她咬牙,目光恨恨,透着不知是不甘心还是委屈的光,直直盯着我,像是想将我拆骨入腹。“王爷将我们迁到别院,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我有些不明所以,转向瑶荆。她却是低着头不敢看我。
忽地红衣女子眼珠一转,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哼道:“敢做就要敢当,别背着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见了面却装无辜!”嘲讽地牵起嘴角,“自己得不到,还不许别人如愿。莫以为你是郡主我便不敢拿你怎样,风水轮流转,今日你得宠,难保一辈子都遂意。等虎落平阳之日,我倒要瞧瞧可有人容得下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等她停下来才冷冷开口,“说清楚点,若是我的不对,我自会奉茶请罪。若是你没事找事,”瞟一眼邵伯,“别怪我叫人将你轰出去。”
“好,”她扬高声音,“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再顾虑的。祈明月,我杜昕十四岁跟在王爷身边,如今也有五年,更别提其他比我年长的姐姐们。你虽身份高贵,是江夏王妃,名正言顺的正室,可到底要讲个先来后到的道理。凭什么要把我们赶出王府?!”
“我赶你们走?”低低重复,转向瑶荆:“到底怎么回事?”
瑶荆捏着衣角,还是不说话。
邵伯无奈地叹气,朝我和杜昕各行了一个礼,才缓缓道:“还请王妃息怒,奴才们也是奉命而为。”
“奉命?”杜昕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早在王妃从长安出发前往江夏时,王爷便吩咐奴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