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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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对瘦雪道:“去厨房里,叫七儿过来,路上小心,不 许叫一个人知道!”
一时人到,瘦雪领其进屋来,小丫头一见子规上首端坐,以为今日之事还没完,又要罚她了,吓得赶紧跪下,眼泪鼻涕一大把地,伏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子规眼瞧着地下那人,心里浮出个旧人身影来,令儿,令儿!那可怜而瘦弱的身躯,卑微而自低,不正同令儿一样?
子规于心里摇摇头,令儿总是她心里绕不过去的一个结,如今看地下吓的直发抖的七儿,她心生怜意。
“行了,七儿起来吧!别怕,我不会罚你,快起来把脸擦干净了,看这糊得一脸的!”子规发了话,霜姿这就递上一块罗帕,七儿接了,哭叽叽地往脸上抹着。
子规边看边笑,杜鹃身后站着也笑,七儿不好意思了,捏着手中的帕子,眨巴了几下眼睛,也破涕为笑。
“今年多大了?”子规问七儿。
“过了年岁,就十二了。”七儿天真憨然,肿着脸道。
子规点点头,命杜鹃下去:“把那药给这丫头脸上敷些,下剩的叫带回去,一日三回,待肿消了方止。”
七儿本自脸上肿烧难挡,经杜鹃轻轻用手抚面,顿觉凉爽沁心,渐渐也不再烧痛了。杜鹃笑着将个小漆盒子塞进她手里:“刚才姨娘的话,你也听见,就这样敷上,大约几天也就好了。”
七儿接过,赶紧跪下,对子规称谢不已,子规不过略点头,便叫其起身说话。
“你来这府里,有几年了?”子规问道。
“回姨娘的话,由头至尾,也有个二三年了,不过都是在厨房里做下活,婆子们说我性子毛糙,上不得大台面,好容易今日去前头伺候一回,又出了梅姨娘这事,唉,想必下回也再无机会了。”七儿惋惜不已。
子规倒笑着安慰道:“倒也不一定,若论毛糙,这屋里有位也不逊于你,现在不也好了,凡事都在历练,你还小些,过些日子管自就好了。”
杜鹃听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子规说得是自己了。
七儿眼睛一亮,口中急道:“姨娘这话当真?家中几个姐妹都在这园子里,偏我就上不去,我娘口中整日地抱怨,若依了姨娘的话,我也好了,也替娘挣挣面子!”
子规点头道:“自然当真,你若肯听我的话,我保管日后抬举你!”
七儿几步向前,伏在子规脚下道:“听,听,姨娘有何吩咐,七儿无不言听计从!”
子规低头笑对其道:“看你这猴急的样儿,我看倒确有些毛毛糙糙,哪里就有吩咐了?不过我刚到这里,人事不知,正好你在这里,问你几句厨房的事儿罢了!快起来说话!”
七儿一听是这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开述:“说起这事,我就最知道了!我来几年,都是在厨房里的,厨房管事韩婆子,人最刻薄小气,一丝葱蒜她手里都不得洒散出去,下头几个婆子还好,最是个叫定儿的丫头,跟那韩婆子一条心,一个鼻孔出气,仗着是梅姨娘娘家亲戚,平日里最好个颠寒作热,架桥拨火,镇日夜不得个宁静。除了这二人,也没什么别的说头。”
子规一听,正暗和自己心意,当下微微一笑,叫杜鹃上来道:“去,里头床后,我装头面的小匣子里,取二支金花来!”
杜鹃即刻就来,手里果然拈着两朵金灿灿,黄哄哄的精致金花。
七儿见其,不知何意,傻愣愣地站着呆看,子规示意,杜鹃便上去将二花塞进七儿手里。
七儿一惊,过后大喜:“这是给我的?真的给我?!”
子规道:“我听你说话,有条不紊,甚有头绪,没多余废话,很是爽利。既然听着喜欢,哪里不赏的道理?两朵金花罢了,留着过节的时候戴吧!”
七儿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将那花捧在手心左看右看,口中喃喃自语道:“给我?这忒好的东西?!金的呢!又造得这么真!看那中间蕊儿,还串着小珠子呢!”
子规与杜鹃相视而笑,杜鹃提醒一句道:“七儿你是乐傻了?姨娘这里坐着,你白收了东西,就一句话没有?”
七儿如梦初醒,上前就跪,口中一叠声,谢不成语。
子规叫霜姿上来扶起道:“这有什么?不过两朵子小花罢了,哪里费得许多?你只管听我的,日后好多着呢!才你说,你还有姐妹在这园子里?都有哪些?人在何处?”
七儿一一述道:“我还有两个姐姐,一叫六儿,在园子里梅圃那块看管着,每日掐花,送到各处。还有一个叫五儿,在大爷外书房里伺候,管着人来时打点茶水点心。”
子规颔首不语,心中自是满意,又见时辰不早,便对七儿道:“你来了这半日了,赶快回去吧。我这里有事再叫你,总之一句话,你顺着我,我高抬你,明白吗?”
七儿地下磕头不止,口中只说明白,知道。
子规加紧吩咐一句:“还有,这事不可叫他人知道,园子里人多口杂,一出 风声,必有人捣鬼,今日梅姨娘已对你不满,若知我对你好,必要发作,她是姐姐,我不可强她,那时就顾不得你了。”
【文、】七儿地下伏身,不住地道:“七儿知道,七儿不是那起没心眼子的直愣子!”
【人、】屋内众人听得都笑了,子规看过霜姿一眼,后者会意,领着七儿出去了。
【书、】杜鹃便上来,悄悄问子规道:“姨娘这是为何?”
【屋、】子规小声回道:“你没见她说?梅姐姐仗着自己娘家是本地的,家中亲戚甚多,一来二去的,园子里就都满满是她的人了。我如今管着家,不多加几分小心怎么行?梅姐姐不是个顺毛性子,眼见大爷偏在这院里, 眼里就快酸出火来了,叫我如何能不防着她些?”
杜鹃听后笑道:“姨娘真个心眼大开,心里算计得门门清清 ,我可及不上十分之一。不过姨娘有句话说得极对,如今大爷可谓将姨娘如同掌儿上看擎,成日恨不能栓在这院里,也难怪梅姨娘动气了。”
子规啐她一口,红着脸,闭目养起神来。
外书房里,儒荣一脸严峻,正在听长平说话:“老爷叫我带信来,说明年就是正赶上太后大寿,应王说必借机要入京,大爷千万要于圣上面前阻挡,万万不可叫应王如愿。”
儒荣不作声听着,过后却隐隐怒 道:“我有何本事,不叫王爷进京奉亲?太后本就最宠这个小儿子,本因皇帝之意,将其远远打发了,如今好容易得一机会,岂能轻轻放过?”
长平无奈,看看长岭,后者会意,上来规劝道:“大爷可别意气用事,应王的野心,老爷最是清楚不过。若叫他入了京城,一时控制不住惹出乱子来,咱们安家可就。。。。”、
儒荣大力一掌,击于面前花梨炕桌上,险些将其震裂,他目光如炬,怒视长岭道:“这还用你说?我如今是个没脑子的了?你们也不想想,祁少宇是白死的吗?当真是死于街头与人置气,跟人械斗吗?应王不知道谁要来要他的命?他还能再相信祁家 ,和我们安家?他这一进京,必是打着破釜沉舟的主意,叫我拦,我拦得住吗?难不成告诉给皇帝,应王要造反了,他早就想造反了不成!皇帝若细查此事,安家能脱得了干系?”
长平赶紧接上一句:“老爷正是虑到这一层,才叫大爷竭力拼死,也要于此事上相阻,不然应王真回来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儒荣气得手抖心颤,片刻后方说得出 话来:“若不叫他进京,他必知是我安家作祟,他既已将自己置于死地,难道还会顾虑旁人?藩王他是做够了,父亲当年许下承诺,要他等上几年,如今看来,他再也等不得了!翻不了天,他必要自反,到时候,咱们就一块死吧!”
长平,长岭再无一人敢出声,是啊,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儒荣将火气泄尽,此时也觉出了疲惫,与颓唐。他的眼神,无知无觉地四下里转着,窗前一张小小花案,供着一个粉定窑长方磁盆,五六箭素心兰静静地开着,玉光聚彩,微吐馥郁,地下大金鼎里,火炭爆燃,再添暖意,屋子里四壁上又挂着些名人字画,正是烘托出富贵却又沉静清闲的气质来。
可这些如今看在儒荣眼里,却全是心酸,和不堪。偷来的东西,毕竟不能长久,他想,你以为能骗得过去,可命运轮回,该是你的,终究跑不掉。
第一章 龙凤呈祥逆相转
第一章 龙凤呈祥逆相转
长岭见儒荣一派颓然,似已无力再支撑下去,又见长平心急如焚,头上直逼出冷汗来,却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心里也是急得不行, 只是一时想不出个主意来,劝回儒荣。
眼见儒荣无神地四下里张望,长岭也跟着眼珠子乱转,忽然他看到墙上端正挂着的一幅飞雪青梅图,当下心里就冒出个想法来。
“大爷,今儿晚上,还去青姨娘那边吗?看上去,青姨娘身子也好起来了,若她能再给大 爷添个子嗣,那可就太好了。”长岭轻轻在儒荣耳边提了一句。
儒荣恍然间,犹如如八面春雷震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接,回身看了长岭一眼。长岭不也声,只看墙上那幅画。
儒荣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日头西沉,子规外屋独坐,杜鹃与瘦雪忙里忙外地点灯,加炭,霜姿将里屋收拾整齐,出来时顺手拈起桌上几颗红枣丢进火盆里,蓬地一声细响过后,微微甜香爆起,萦人鼻息。
瘦雪望望外头,悄悄问杜鹃道:“才长新过来说,大爷晚上过来这里,怎么这会子还没到?”
杜鹃亦小声回道:“说是大爷出去了,回来就过来,许是这会子没到家呢!”
二人虽则刻意说话小声,可屋里太静,子规还是听进耳里,她用力撑起坐到麻木的身体,掉头就斥道:“你二人闲得发慌了是不是?爷的事要你们来操心?他就不来,你们能管得到去?园子里院子多呢,哪里不是歇息的地儿?”
说到这里,子规用手指着屋里满满当当,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各式龙凤红烛,怒气冲冲地问道:“谁叫你们点这许多红烛?火盆又拢这么大,想烧死我吗?外头还没黑透呢,又是灯又是烛的,屋里是出了贼吗?要寻出来是不是?”
瘦雪为难地看看杜鹃,杜鹃冲她摆摆手,示意其出去说话。
瘦雪出来后随即就问:“我的姐姐,姨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发这么大火?我看也不像是因为爷来得迟,更不会为了别的姨娘,那到底是为什么?”
杜鹃也说不上来,可她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来,只是不敢开口。
霜姿跟着出来,追着杜鹃就问:“姐姐,才长新送来那一担大红龙凤枕簪桌围、椅披,铺垫料,还有红罗圈金鸳鸯帐幔,咱们还挂不挂?看姨娘脸色,我有些不敢动手。”
杜鹃沉默,瘦雪见问,也赶紧接话问道:“这倒小事,大爷特意叫送来的衣服,姨娘不发话,还换不换?还有头面呢?我们不敢催,倒是杜鹃姐姐快拿个主意呀!不然一会儿大爷来了,见了怎么回话呢?”
杜鹃站在盏明晃晃,火通通的绛纱灯下,全身照得出了血一样的腥红,她被二人逼问得心里发急,脸上更是红上添红,本就老实,心里有,嘴不出,这就更无法开口了。
“你们几个,都进来!”正在三人窘迫到不知所措之机,子规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高 高站在台阶下,冲下面喊道。
三人失惊之下,转身回看,见子规一身大红嫁衣,艳光照人,华彩飞扬,头上珠翠堆盈,凤钗高挂,面上却不施粉黛,止淡淡的点着一点儿胭脂,越发显得杏脸桃腮、黛眉樱口。大红罗袖锦袍下,玉手纤纤,皓腕纤腰,人物比临风之玉树,粉面凝脂;身形如出水之芙渠,纤腰约素,叫人打眼看去,唯感飞仙于洛浦,神彩回风;拥宜主之罗衣,珮环照夜。
杜鹃直愣愣地看着,看到眼睛也酸了,忽然便从心头涌出悲意来,这大喜之日,不该呀!她赶紧掩饰着快步向前,又对瘦雪和霜姿道:“快进去,刚才说起的东西,都挂起来,全陪都挂起来!”
子规最后看了院子里的天空一眼,太阳已经走下去一半,如残缺的血胎一般,沉沉欲坠,已无力再将天下照亮,雪后凛冽的刺骨北风趁机乍起吹过,带来阵阵衰飒的凄凉。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子规转身回去,身上已再无一丝残存的暖意。
杜鹃等三人,屋里忙了个不迭,外头院门口也正在忙着,小厮们抗来梯子,要向院门上挂个大红绸百褶香云盖,下挂二盏葫龙凤灯笼。
一婆子下首扶着梯脚,好奇问另一边那位:“咱们大爷这是做什么?这一套全是娶亲时该用的,为个姨娘拿出来?怕不合规矩吧?里头不会连凤冠霞帔都送去了吧?”
另一位听了直撇嘴:“什么规矩?这家里不就是大爷的话是规矩?你还较真呢,小心里头听见了,给你报上去,你就去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