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第14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们都听仔细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开出什么方子,哪怕用人心做药引子我也不管!只要叫她醒过来,她必须给我快快醒过来!”儒荣的嘶吼色,震荡了整间正房,长岭望了地上头都抬不起来的刘平众,神色黯然不已。
杜鹃红着双眼,手里捏着已经湿掉的帕子,上来小心问道:“长岭,姐姐这回,能逃过一劫吗?”
长岭叹口气道:“你别在这东问西问的了,现在谁的心情都不好,谁能给你准信儿?没见里屋几个大夫吓成那样?自己找些事做做,去,外头要热水去!大爷自回来,一口茶水没沾,嘴唇都起泡了!你去沏壶好茶来给大爷润润!”
杜鹃抽泣而去,口中喃喃道:“这里原只有姐姐沏茶最好,现在只有我来了。。。。”
长岭依旧叹气,有什么办法呢?这事,真叫人一点主意拿不上。
棋姿屋里,绮墨正在回话:“姨娘,我去看过了,子规伤得厉害,大爷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但凡开口就讨他好一通骂!”
棋姿拍着哥儿,屋里走来走去地哄,口中低语:“她这一伤,不跟挖了大爷心头肉一样?正是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热拉拉地就倒了,也难怪大爷暴躁失态。”
绮墨暗中看其脸色,见并无大异,便小心提了一句道:“姨娘,到底那时候是怎么回事?说起来那箭难道不是冲大爷去,却是冲着子规?”
棋姿正拍得有节奏的手,这就失了一拍,不过待她转过脸来,却是若无其事,平静回道:“当时乱成一锅粥,身处到处都是人,冲来撞去的,我只看见大爷在我前头,刚刚叫得一声:大爷小心,那箭就过来了,我只听见子规哼了一声,这就倒在大爷怀里了。”
绮墨听了心里啧舌,面上惊异道:“当真是子规自己扑上去,替大爷挡了这一箭?”
棋姿走到绮墨面前,拍着哥儿绕了个圈儿,又回头向里走去,边走边回道:“这我可说不准,我看见大爷冲那丫头伸手出去的,那丫头是不是自愿,可真难说。”
绮墨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那长岭人呢?他就没冲过去?向来他都说,他跟大爷是生死与共的。”
棋姿哼了一声道:“他自然是预备冲上来的,可惜没来得及赶上,那箭来得太快,他就落了后,失了先机了。”
绮墨心里将这话过了一遍,忽然明白过来,大惊失色地望向棋姿道:“姨娘刚才的意思,难不成,是大爷见长岭赶不上,一时情急,伸手拉子规过来,替他挡了这一箭吗?”
棋姿低头,见哥儿已经睡熟了,方才喘了口气,抱着他坐了下来,却是不吭声。绮墨走到她面前,注视着她,刚想再问一遍,就听对方开口了:“哥儿睡着了,你去将床上铺盖弄好,我一会儿好放他进去。”
绮墨知道这事不可再问,虽心里疑虑重重,可她到底也是年长的大 丫鬟,知道有些事,不该开口,最好就别开口,什么叫祸从口出?她已见过很多例子。
依旧是无边无尽的迷雾,在这云遮雾绕的迷境里,子规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为何就是走不上那看似不远的台阶?大门里的声音,阵阵传来,催她落泪,她只想与亲人相聚,就算是在地狱里,也好过她一人苟存于斯。
“青儿!”唤她的声音忽然变大,子规抬头向上望去,原来竟是父亲,出现在那阴森逼门前,他身上虽是衣衫褴褛,可挡不住气质高华,仪容俊伟。
子规一见却在心里隐隐觉出,父亲与另一人的相像,她拼命甩了甩头,不,她不想在这里提到那个人。
“青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走,这里不该有你,快快离开此地!”父亲语气急促,脸色凝重。
“让我进来吧,爹爹,青儿一人,实在太苦了,青儿实在熬不下去了!”子规伏低于地,苦苦哀求。
“不行!你命不该绝!不该于此时到这不详之地来!快走!我与你母亲,不想在这里见到你!你速速离开为上!”
子规含泪摇头,起身竭尽全力地向上爬去,可不过短短几级台阶,在她脚下蜿蜒盘旋,就是不见尽头。
子规哭着抬头,眼前是一片云遮雾绕的迷境,父亲就站在顶头,他的脸一半隐进雾里,只看得清眼睛,这样看来,与那人更加相似了。
“爹爹!爹爹留子规于世,可是为了替家族复仇?为父母伸冤?”子规声音凄厉,她实在想不出来,除其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一人独身留在世上。
“唉!青儿!”父亲一声叹息,语调之凝重,叫子规不忍卒闻,“我与你母亲,只望你能好好的过这一世,生你下来,便只盼你享尽世间安乐。。。。”
“可我不能!我心何安?我心何乐?你们都去了,只留我一人!”子规放声大哭,她实在不能再忍,实在不想再受,一个人独零零的,就受伤受累,也没个安慰。
“青儿!当年我如何教你,你都忘了不成?若如此软弱怯懦,断不是我楚家后裔!”父亲的话,重重打在子规心上,她低下头去,不敢再往上看父亲的脸。
“我如今到了这里,父亲母亲,还有我们一家到了这里,全是拜安家所赐,安怀阳杀我全家,我知道,爹爹必不甘心,留青儿于世,必要一灭其族,以伸我冤!”子规慢慢吐露心事,又抬头看父亲,期望得其赞许。
却不料父亲摇头不止,子规不明白其意,细想之后,面色黯然沉重:“想必父亲已知我与安家大爷。。。。父亲请放心,现在我已清醒明白过来,那男人是个狼,是个最最白眼的狼!若不是他,青儿我,再到不得这里!若不是他那时伸手相拽。。。。。”
“青儿!你说得全。。。。。。。。。”
父女二人对话,就此被一阵狂风打断,父亲的身影不见了,子规风中拼命想睁大眼睛,可她一已之力,实难以与狂暴的自然之力抗衡,她失了重心,一头栽下台阶,叫她惊恐的是,台阶下再不是石砖地面,却是个黑暗纡谲的万丈深渊,她头重脚轻,魄荡魂摇,就此失了知觉,掉落进去。
是夜,长岭端着盘点心进屋里来,见杜鹃正托着腮于桌边坐着打盹,儒荣人在床边,和衣坐于床下小凳上,手紧紧握着子规的手,低着头不出声。
长岭将手中东西放下,又轻轻推醒杜鹃,这才上来,对儒荣低语道:“大爷歇息吧,这里有杜鹃姑娘呢!”
儒荣身子动也不动,只微微摇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长岭答道:“已过了三更,天就快亮了。大爷这一天又累又乏的,又不曾吃些东西。我才带过点心来,大爷多少将就用些,不然这样熬下去,身子垮了怎么处?外头还有多少事等着大爷料理呢!”
儒荣还是不动 ,长岭又等了半晌,不料却等得儒荣哽咽的声音:“这都怪我!若不是我 ,她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她离开,若她还在家中园子里,就苦些累些,到底不至于送了性命!”话到后来,儒荣控制不住情绪,几近失声嚎啕。
长岭张了张口,却唯有叹息,而出不得一语,再看杜鹃,早已是泪留满面。
“不好,长岭,快去叫那几个大夫起来,子规她,她又发起高烧来了!”儒荣这时感觉出手里温度的异常,再探手去摸子规额头,滚烫烧手,他这就失声叫了出来。
长岭转身就跑,心想,冤孽,真是冤孽!
大夫们来来往往,屋内气氛紧张凝重,儒荣脚不点地,屋里屋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他此时是真后悔了,可说是万分后悔,可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呢?一念之差,他想,只因一念之差,图了自己,偏就误了那丫头。
“大爷,药煎好了。”门外婆子回话。
儒荣不待他人,亲手接过碗来,端至子规床前,杜鹃一句我来吧,还没来得及出口,儒荣已将子规半扶起来,手里的碗就送至她唇边了。
“子规,乖,将这药喝了,喝了就好了。”儒荣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可惜子规毫无知觉,药汤过口而不入,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儒荣将碗放下,耐心地替她拭去颈间水渍,再送药上前,又流,再拭。
杜鹃看着大爷,如此小心,如此爱惜地伺候子规,鼻酸眼红,再忍不住,掉头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子规不怕,有我呢,来乖,把药喝了,喝过就好了。”儒荣一遍又一遍地哄,喂,地下大夫无不听之动容,长岭不住摇头叹息,是命中劫数,此二人,实乃彼此命中劫数。
第七十三章 命中注定成此谶
第七十三章 命中注定成此谶
三天时间过去,子规烧是退了,人却还是没醒,儒荣心急如焚,却无半点法子可想。
此时京城中,皇帝亦知此事,龙颜大怒,情知必是因儒荣主持盐改,得罪了贩盐的权贵势要,使得这些权贵贩盐的财路被彻底断送所至,因此亲下谕旨,指命儒荣暂留扬州,待一切彻查清楚,方再回京复命。
儒荣接旨,正合心意,他知子规重伤,必不可搬动,此时留于此地,正好于她有益,可好生调养。
只是可惜白日他公务缠身,领着圣旨,就丝毫不敢放松,再兼他心内亦急切想要找出伤害子规的凶手,因此坐震小园花厅,将那里暂时做了个议事中枢,往来回事官员,接锺而至,纷纷不断。
因此白天他再不得空,到园子后头子规院中,他心中自是挂念, 亦不放心他人伺候,子规房内,只叫杜鹃一人看着,只命婆子们院门口守着,杜鹃要什么,只管门口说一声就是,园子内各关节处时时有人,更将子规院后一处有栖之地,三间小小退步屋子改作厨房,因离得近,方便送水送饭。
凡子规的药,一式作二份,都先送来他儒荣面前,大夫当着面,一味味报出名儿,一样样再放进袋子里,一份由长岭亲手包好,送去院里,亲手交给杜鹃院内亲煎。另一份则命姿姨娘那头煎好,绮墨先行试过,半个时辰后无恙,再传话于杜鹃,将其煎得的送于子规口中。
儒荣此时,心中唯盼能将子规身边一切琐事,皆可料得周全,亦以助子规快快醒转。
白日不得空,儒荣只得晚间来看。他因见杜鹃白日一人料理伺候得辛苦,晚上便叫她歇息,自己守在子规外床,一有动静,立刻秉烛来看,不过多数是妄念痴想,因子规总是毫无知觉,动也不动一下的。
此时,儒荣总会于灯下,细瞧子规失血而煞白的小脸,再看身子,掩在被子里,似乎瘦得没了影儿,一丝形状不显,他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这下白天黑夜的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夜里,儒荣办完公事由花厅出来,照例准备后园子规院里。
长岭身后跟着,见儒荣总无半刻休息时间,心内又急,将个人熬得整个干下去,衣服挂在身上,行动便是走风,都快脱走人形了,因此实在忍不住,别人不敢劝,他仗着自己老身份,也不得不劝了:“大爷今晚别去那头了,自己屋里歇息吧,看这没日没夜耗着,身子可知不消啊!”
儒荣疲惫而恼怒,欲开口重斥,却一丝力气使不上,只得缓缓摇头,示意其别管,又挥手叫其走开。
长岭心里可怜其情深,知道情不可劝,只得默默于其身后相随,就怕儒荣在路上倒了。
二人刚刚到得院前,就见门口婆子们正在交头接耳,儒荣心里一紧,上来揪住一人领子就问:“你们说什么闲话?莫非里间有事?子规有事?”
“回大爷,我们这里守着,恍惚听见里头杜鹃姑娘的声音,好像大哭呢!”
儒荣一听,万念俱灰,手缓缓松开那人衣领,头重脚轻,摇摇欲坠。长岭一见不好,赶紧上来撑住,口内叫道:“大爷,大爷!”
儒荣被叫得清醒过来,咬得牙一把将他推开,身子趔趄着向院里冲去,几欲坠地,可他此时再也顾不得,正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似的,只盼见里头人最后一面。
子规死了,子规死了!他最后还是失掉她了!
杜鹃呼啦一声从屋里出来,脸上都是泪,儒荣一见她便停于当地,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心内惊惧,口不能言。
“大爷!子规姐姐醒了!”
杜鹃这句话一出口,儒荣本自千般凄厉,万斛愁肠,顿时化成心摇目眩,却因喜事来得突然,本已是伤心透底,不想心诚见告,竟于此时见了天光。
杜鹃立在儒荣面前,两眼落泪,哽哽咽咽,却压着出不得声,长岭见二人如此,倒还是他理智得多,遂上来轻声相劝:“杜鹃快别这样,大爷急了几日了,不正盼着子规姑娘醒转过来?这会子好了,还不快领大爷进去,看看姑娘?”
此言一出,将儒荣点醒,他不待杜鹃,自己先就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台阶,帘子也顾不得打,蒙头盖脸就撞了进去,待到子规床前,果见子规双目微睁,见人进来,便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儒荣这时却缓行慢步起来,唯恐快了有风,扇去她身上,又怕急了慌神,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