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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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儿以手轻抚,乐得直叫:“娘,娘,你看,这小鱼儿可真跟活得一样”说着不等乾娘答话,就一溜烟跑到苏姨娘面前,献宝去了。
儒定见了一笑,不等乾娘开口便说:“伍儿,你可收好了,说不定你大娘一反悔,不给你好玩意,倒给你一通好打呢”
怀阳见儒定似已有几分酒意,也就不再多说,笑笑便罢了。
宁娥猛一见那坠子,心里一惊,再一想,一个主意袭上心头。她转身对琴丝耳语几句,琴丝点头而去。
这时子规拎着食盒赶到携芬榭,芩如不经意回头见到,对怀阳说道:“老爷,你才点的蹦双脆怕是到了。”
怀阳示意上来,子规将菜端上,低头站在一旁,等其尝后示下。
怀阳眼光一扫,说道:“用得是牛肚和鸡胗?”子规点头称是。
芩如挟起块牛肚,怀阳一尝,不觉点头,再试鸡胗,竟自微笑起来,赞道:“果然好手艺看这两样原料,皆剞刀成菊花状,方便翻炒和入味,刀工可见一斑。牛肚用肚领,已是妙选,炒得且不过老,鸡胗正是火候,吃起来爽脆不滞牙,我这等老人吃着,牙口都不费力,这便可知,你不仅刀工好,灶上武火功夫确是也不弱。”
子规只管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悲,不过当然了,被老爷当着这许多主子下人开口这好一番赞的,还能不欢喜?
宁娥这时便凑趣说道:“老爷既如此喜欢,不如将子规调了去您的小厨房,日日伺候着您,可好?”
怀阳尚未开口,芩如插嘴说道:“罢了,老爷平日是不爱鲁菜的。还是将她留下在大厨房吧。”
怀阳见她如此一说,呵呵一笑,接嘴说道:“是啊,我不要她。儒荣媳妇儿,这次你果真挑了个好人儿上来,眼色不错,就让她留在大厨房,上灶吧。”
宁娥欣然一笑,答道:“老爷这样夸赞,宁娥实愧不敢当。这家管得好了,是大家共同齐心,轿子抬得好;若是这里那里有了不是,便全是我宁娥花了眼,走了神,错了手,也望大家担待吧。”说完招手唤来书桐,低声说道:“跟谢堑家的说,赏子规。”琴丝会意,将子规带了出去。
怀阳依旧笑着,点头而已。
乾娘将面前的酒,仰头就是一尽,放下杯就说:“果然痛快好酒怎能无好曲?苏姨娘,烦你,拣那好的,再来上一曲吧。”
儒定不耐已极,正要开口,却一眼瞧见芩如耳边那一对翡翠坠角儿,又在轻晃个不住,知她是好意,提醒自己别一时冲动上来,败了父亲的兴。无奈他只好强按下性子,又命身后站着的玉屏:“斟酒”
琵琶声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苏素素慢启歌喉,清唱一曲【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划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人声渐停,曲音慢止,苏姨娘用琵琶遮住脸,一旁的其兰递过来条手帕儿,苏姨娘接过来,暗中拭泪。
琴丝这时带着吴申家的进来了,怀阳见了,奇道:“怎么?还为那丫头的事儿?”
宁娥见问,便站起来回道:“回老爷,不为子规。原是最近,有扫园子的婆子在园子里听雨轩附近地上,捡到个扇坠子。像是爷们用的东西,不像是园子里姑娘和媳妇儿的,二爷那时又尚未回来。所以便让吴申家的查了查,又命吴申将外面小厮也一并查过了,但并无收获。”
怀阳听了,沉默下来,乾娘却突然出了神,盯着眼前那酒杯发愣,似有什么心事。
宁娥说着便示意吴申家的,将那扇坠拿了出来,大家一看,不免齐出惊声,少岚抢在头里说道:“这不是,刚才二嫂给伍儿的那个?”
宁娥不说话,只看怀阳脸色。
怀阳看着乾娘,尚未开口,乾娘便如从梦中醒转过来一般,注视那扇坠惊呼道:“我道是去了哪里,原来,落进了园子里。”
怀阳收回眼光,儒定这时开口:“怎么是你的?好好的,你带这个东西去园子里做什么?难不成准备赏给那园子里的婆子?”
乾娘讪讪笑道:“我原忘了,前两日,我娘家二哥过来,给我送了点东西。他人没进园子,让长胜送过来的。”
儒定酒高撑脸,这时便大喝一声:“什么?长胜是外面跑腿的奴才,你让长胜给你送东西?你是什么身份?你还有点大家的规矩没有?”
怀阳挥手止住儒定的话头,却依旧沉默不语。
乾娘忙也站了起来,对怀阳说道:“请老爷赎罪二哥正巧船行至清西县码头,便想着给我带点东西过来。谁知在路上遇见个朋友,喝了几杯,误了时辰。若亲自过来拜访,又怕误了船,正巧孙嫂子家的长胜在街上行过,他是识得的,便将包裹交于他。本想,让他带给孙嫂子,再送给园子里。谁知,正值午晌,厨房里一时找不出个人送进来。长胜怕包裹里有些什么贵重东西,放在家里总不敢放心,只好,只好自己送到园子里来,交给了锦笙。”
儒定一声冷笑:“二哥果然架子大,过门而不入是也。”
乾娘知道这事是自己无理,不敢回嘴,只看着怀阳。
怀阳不甚着意,对儒定说道:“不可这般说话,张老爷刚点了两淮巡盐,正是公务繁忙之际。张家二少爷一向是跟着父亲,打点公务事宜的,这次也定是有了要事在身,才不能过来。不可以小人之心,度那君子之腹。再说,咱们现退居县里,求的,正是清闲自在,张老爷和二少爷此时正是火油热烹之时,哪里会有闲情雅致,来这园子里逍遥快活呢?”说罢便微笑起来,脸色如常,只手指轻捻胡须,似并无不妥之意,芩如见了,心中暗自摇头,老爷你向是心口不一的,这次,也不例外。
第十八章 蜂愁蝶恨尽无言
第十八章 蜂愁蝶恨尽无言
宁娥细听怀阳的口气,心中渐渐有数,又见儒定仍有不快,随即也开口劝道:“二弟,老爷的话在理,公事总大过家事。”
儒定不看任何人,闷声说道:“即如此说,那就算了,不过外头人进了园子,就不该给管家的说一声?满园子里没个丫头小厮能使了不成,就偏要找他来送?”
宁娥轻声细语,再劝道:“乾丫头不过是见了家里来的东西,一时高兴,就忘了跟我说,也是有的。想来,这扇坠正是一对,不知怎的,这只便从长胜的包裹里掉了出来,落在园子里,乾丫头,可是如此?”
乾娘强笑着,回道:“大嫂说的对,怕就是如此。总是妹妹我的不是,竟如那起没开过眼的小人一般,有了好东西,就忘了规矩了。”
宁娥摇头,说道:“不是因有了好东西。你二哥带来的,怕是些扬州特产之类,见了家乡来的物事,一时高兴,忘了来回一声,倒也正常。”
乾娘哆嗦着嘴唇,点头道:“大嫂这话,真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是我娘,亲手绣了个小肚兜,金银线交织,皆是花生和桂子。”言及于此,乾娘忙忙低头,再也说不下去。
怀阳便点头说:“那就是了,也罢,不过小事,儒荣媳妇,叫那管事的,革去长胜二个月银子,再不许他来园子里,也就罢了。”
宁娥忙点头称是,怀阳招手让众人坐下,依旧赏花。只是,经过子规与乾娘二件事,众人疲顿,看上去都没了多少兴致。
怀阳因喝过几杯,也觉得身上懒懒的,芩如忖度其意,便说:“老爷,早起听长贵来回,说过了午晌,淮安府新上任的查大人要来拜访。这会儿,您酒也有了,不如就回吧,且先歇息歇息,过后方得见客。”
怀阳闻言,便说:“倒是你提醒我,查额浦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将绩,赵大人的得意门生。这次新官上任,将绩让他一定要来拜会我,说来好笑,我一个乡野老儿,有何可访?”
宁娥听了这话,就拿眼紧盯住对面的乾娘,旦见对方垂首聆听,大气不敢出。
怀阳站起身来,说道:“我就先回去,你们且自在玩吧。”众且起身相送,怀阳扶住芩如,慢慢回元平院去了。
儒定见父亲走远,并无多话,转身也拂袖而去,乾娘一惊,想命金徽追上去,口里却发不出声来,最终还是颓丧地坐了下来。
宁娥轻笑一声,也扶着琴丝站了起来,大声地问道:“子规那丫头可赏了?”
琴丝会意,笑道:“赏了二吊钱,一件干净衣服。”
宁娥嘱咐道:“跟孙四家的说,以后就让她上灶。”
琴丝忙道:“是,大*奶。”
宁娥带着琴丝,转至屏风后,少岚也跟了过来,见其筝正逗那伍儿笑,其兰却埋头,与苏姨娘密语,瑞姨娘一旁听着,频频点头。
见二人过来,众皆起身,苏与瑞姨娘带着伍儿,跟宁娥点了点头,便去那儿寻乾娘说话,这里人复又坐了下来。
其兰一见宁娥,就急急开口道:“才听苏姨娘说,二爷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各房里都叫送了,就只她和瑞姨娘那里,什么都没摸着。”
其筝嗔道:“你这丫头,惯会多事有没有,与你什么相干?反正二嫂没落下你。人家房里的事,你操哪门子的闲心?”
宁娥也说:“兰丫头,筝儿说得对。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你一个未过门的小丫头,知道什么轻重?快别再说了,仔细那边听见。”
三人停下话来,细听听,似乾娘在低声快语些什么,只是听不清,又听瑞姨娘慢劝着:“二爷就是这么个性子,奶奶快别这样了。”
三人相视,都忍不住一笑,少岚见她三人头碰头说道悄悄话,好奇地也凑了上来,正要开口,其筝正色道:“一个爷们,往女人堆里凑什么趣?去,去找你儒定哥哥去,这会儿,他一定在外书房里。”
少岚哼了一声,说道:“赶我走?我告诉我哥去”
其筝脸上顿起飞红,怒道:“岚小子你是不知道厉害了是不是”
少岚见她生气,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宁娥见了,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道:“说起来,还是你最有福气。少宇对你不错,娘家也好。”
其筝与其兰见大嫂此时突作此语,一时都愣了,不知道如何答话。片刻,书桐后面说道:“奶奶,各位主子用了酒,想来腹中空空,不如用点小食可好?一来防醉,二来,不怕伤了胃。”
宁娥点头,书桐便命快传。不过些许工夫,桌上便又铺上四样点心来:柔馥枣糕、细煎清糕、雪炼乳饼,最后便是那新出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出的新玉紫藤糕,再配上白粥,及各式精致小菜。
其筝一见那新玉紫藤糕便惊呼一声:“坏了,岚哥儿才走,让他吃些这个就好了,不然,听见了又该抱怨了。”
乾娘那头听见,带着鼻音回道:“怕什么?到了外书房还愁没有好的填肚子?只怕酒食戏子,一样都不缺”
其筝这里三人听见,皆忍住笑,过来劝她。宁娥便道:“爷们么,都是恁这般惯了的,你跟他置什么气?随他去罢了。”
乾娘用一块新鲜海棠红织金如意纹手巾儿,撸住鼻子,闷声闷气地回道:“你是天下第一贤良的,老爷才将家交给你管,我却做不来这一套”
众人闻言,都向宁娥看去,看她如何反应。宁娥不怒反笑,说道:“你这才是享福呢你就不知道,管起家来,就连那脸上的皱纹,也要平空多出几条来,才是烦心烦意呢。好在大爷不在家里,就多了些皱纹出来,我也是无所谓。就不像你,好歹,二爷还是在身边不是?”
几句话,将乾娘心事平复下来,细细想去,宁娥说得在情在理,自己也不好再发脾气,当着众人,也算有了面子,便说:“大*奶果真是出生翰林世家,说出来的话,我是一句也驳不上。”
宁娥再笑道:“说得在理,你就气再大,也是驳不上的。快快别气了,倒可惜了那块新鲜干净帕子了。玉屏打水来,给你奶奶匀匀脸,吃了点心,我们也好回了,这日头晒着,倒叫人怪热的。”
乾娘见说,只得应道:“你即说那帕子好,我便洗干净了,送你那儿去吧。“
众人都笑了,宁娥用手指点点她道:“瞧这没轻重的丫头,说笑几句,她倒又横起来了。”
乾娘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众人便都坐了下来,气氛于是慢慢又缓了过来。
宁娥招手叫琴丝:“老爷院里,点心送了没有?今日晌午,小厨房不开火的。”
琴丝回道:“都送过了,二爷那里也送去了。”
宁娥方才放心,用起粥来。
这里众人吃喝不提,且说元平院里,怀阳正在通头宽衣,芩如一旁接边衣服,说道:“老爷,今儿您可真宽了,二奶奶家兄弟这般张致,不是无情,至少是无理吧。”
怀阳坐在黄花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不露声色道:“看来今儿天是真热了,连你的心性都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