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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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回头看了他一眼,撇嘴冷笑了一下:“何苦人家过得好好的,我一来就扰得人不得清静?老爷若是怜惜我们娘俩儿,不如送我们回安平吧…”
“不行!”怀远驹将眉毛一立,“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回安平坚决不行!”
乐以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条件?不过是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罢了。谁料是非无处不在,这世上竟难有一处清静的所在了…”
怀远驹听她话,愣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道:“会好的,你放心…”然后他轻松地笑了笑,从水盆里洗了双手,便去解那些油纸包:“真看不出你这么能干,刚刚看你踩着凳子擦窗子,竟不像是官家小姐的样子。干了那么活儿,不累也该饿了,正好我也没吃午饭,看看小杨买了什么?”
乐以珍早饭就没吃,又上蹿下跳地收拾了半天屋子,着实是饿了,便起身说道:“就你没吃午饭吧?定儿和小杨都没吃呢,叫进来一起吃吧。”
然后她去开门,往外一瞧,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喊了一声:“定儿!”也不见有人应,只好回屋关了门。
怀远驹跟她在一起时间久了,竟然也知道动手干活了。乐以珍洗了手回到桌边时,他已经将那些吃食摆好了,正要出去喊人拿筷箸,乐以珍一扯他的袖子:“要什么筷子?动手吃着才香!”
怀远驹只见她不似昨天那样疯泼,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心里就一阵欢喜,对她的话没有不应的,真就和她面对面坐下来,一块鸭肉一块鱼肉地撕下来,果然比用筷子吃得香。
第九十一章 暗中回遣
罢饭,本来怀远驹还想劝乐以珍回前院去住,可是探了她的脸色之后,决定还是先让她先住这里,等气消了再提住处的事情。
于是他吩咐人往这屋里送了张床,便往前院去了。
刚出月亮门,他就听到西厢那边传来一阵隐隐的哭声和骂声。他皱了一下眉头,提步欲往那边去,想一想又作罢了,直接上了台阶,回了上房。
上房屋里,怀禄已经让人把乐以珍主仆二人搬走的东西补齐了。怀远驹进了屋,在一把新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怀禄给他端上一杯茶,小心地问道:“老爷…姨娘…还好吧?”
怀远驹重重地“嗨”了一声:“我也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总觉得过于安静了,跟昨天那个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老爷…西厢那位,这一晌午都没消停…你怎么打算的?”怀禄指了指西边,问怀远驹。
怀远驹拧起了眉头:“禄叔,从我成亲到现在,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我头一次感觉应付女人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我倒宁肯去做那些跟男人勾心斗角的事…”
怀禄轻笑一声:“老爷还不明白?您这是拿姨娘上了心了!以前纵有十个八个,丢给老太太和太太一管就行了。如今这位,你舍不得放给别人管了。”
怀远驹听他这话,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往西厢的方向望了望,说道:“其实今儿在外面,我倒有一个想法。我在乌南的那个庄子,以前是老赵和他媳妇在管。如今这两位也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了。不如让鸾杏儿去接手,送老赵夫妇回乡下养老去吧。”
“妙呀!老爷这主意好,既不委屈了鸾杏儿,姨娘不见了她,也肯全心留下来了。”怀禄抚掌称赞。
“恩…”怀远驹也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轻松地点点头。“这几天你就安排一下。然后送她过去吧…我看珍儿情绪还好。一会儿歇了午觉。你随我去见天益庄地孙老板…”
与此同时。在后院地那间小屋里。乐以珍将梦儿挪到床上。安置妥了。就躺在她地身侧。望着她地小脸儿出神。
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定儿从外面走了进来。乐以珍起身看是她。笑着打趣道:“共进午餐哦。这顿饭吃得可舒心?”
定儿红了脸。走到床前将手中一个包裹往床上一丢:“姨娘也忒没良心了。定儿地脸皮有那么厚吗?若不是为了姨娘地心思。定儿断不肯跟他出去惹人闲话地。”
乐以珍瞅了一眼那个小包裹。问定儿:“我地心思?我有什么心思?竟又让你猜到了?”
定儿将那个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锭一锭地银子。看起来有二十两之多。乐以珍吃了一惊:“你哪来这么多地银子?”
定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趁小杨不留神,溜到当铺里把金镯子当了。我们这次上山,也没带多少银子,姨娘如果想回安平,路上的花费肯定不够,我不弄些银子,难道咱们三个要挨饿不成?”
“你…”乐以珍有些感动,有这样一个忠心又聪慧的丫头,是何等的幸事,“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走?”
定儿笑了一下:“姨娘要说我猜错了,那我明天再去把镯子赎回来,总之我是跟着姨娘的。我倒想拿姨娘的话问一问姨娘,你一定要走吗?”
乐以珍将那二十两银子包好,收进她的箱子里,回头拉着定儿坐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若按我以往对老爷的心思,这次是断不会跟他出这趟门儿的。只是这次上山,姑奶奶的事闹得我心烦,再加上死了两个人,若说我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在惶恐不安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个依靠的,我以为我找到了依靠呢…我忘了,老爷毕竟是老爷,走到哪里,他还是那个拿女人当摆件儿的怀老爷,没有什么不同的…”
定儿虽然已经习惯了府里那么多女人共生共存的现状,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心气高洁的人。她抚着乐以珍的肩说道:“总之,姨娘去哪里,定儿就跟去哪里,尽力保姨娘周全就是了。”
乐以珍拍拍定儿的手:“等回了安平,我箱子里的那些金玉首饰,任你挑选,好歹把你这项损失给补回去。”
“姨娘有这话,定儿就放心了,我就说姨娘不会赖我一个金镯子。”定儿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扶乐以珍躺下,“既然决定要走,总要养足精神,昨晚姨娘也没睡好,赶紧陪着五小姐睡一会儿吧…”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门。定儿去应了门,竟是管家的李媳妇。她因为一早得罪了这主仆二人,此时脸上的谄笑越发地僵硬与纠结:“定儿妹子,奉禄叔的吩咐,我把家里的钥匙和进销帐娘送来了,请姨娘过目。”
定儿回头看了一眼乐以珍,见她刚刚还坐在床沿上,此时却已经上了床,连床幔都放下了。于是她将李媳妇手中的木匣子接过来,也懒得给她好声气,冷冷地说道:“行了,姨娘刚睡下,等她醒了,我自会交给她。”
李媳妇显然是打算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的,见定儿不让她进屋,探头往里瞅了瞅,伸手将腕上的一只玉镯撸了下来,往定儿手里一塞,小声央道:“定儿妹子一看就是个慈心善性的好人,少不得帮我在姨娘面前美言几句。早上的事,实在不是我有意刁难,我也是听鸾杏儿的吩咐,不得已呀。”
定儿掂了掂手中的玉镯:“怎么李婶子有好多的玉镯吗?随手就能赏我一个?”
李媳妇一听这话不对,脸上的笑僵住了:“定儿妹子说笑了…”
定儿哧笑一声,将那镯子往回一塞:“既然不多,就不要到处送了。做了一上午的苦力活,我也想歇一会儿了。”
李媳妇碰了一个软钉子,尴尬地告了退。定儿回身来到床上,掀开床幔,坐到床沿上,打开那匣子翻了翻,对靠在被子上的乐以珍笑道:“真想不到,我们老爷在这里还有好大一份儿家业呢…你瞧瞧…姨娘就不眼馋?还舍得走吗?”
乐以珍瞄一眼那一堆的钥匙和契据帐册,打趣定儿道:“你是眼馋了,不如你留下来,住进东厢里去,管着这份家业,叫鸾杏儿一声姐姐,如何?”
“呸!”定儿红了脸,“姨娘一天不作贱我一次,浑身筋骨都不爽利呢!”一边说着,一边将匣子合上收好,也爬上了床,躺在梦儿的另一侧。
乐以珍此时已经困盹了,迷迷糊糊之间,问定儿道:“你跟了我回去,舍得下小杨吗?”
定儿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语气轻快地说道:“姨娘回了安平,相信老爷不久就会追回去的。有缘自会再相见,不差这一月半载的。”
真是个乐观的丫头!乐以珍心里这样想着,脑子已经搅起了浆糊,下句话没说出来,人就睡着了。
主仆二人一直睡到日头西斜,被梦儿一通乱拱乱踹,才算醒过来。晚饭是李媳妇亲自送过来的,简直丰盛得像有十个人要用餐。乐以珍与定儿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吱声。
那李媳妇见这位主事的姨娘收了钥匙,却一句话也没有,心里奇怪,临退出房间之前,问了一句:“姨娘,要不要奴才把下人们都招来,姨娘也好训话?”
“训什么话?你们当好你们的差事就行了。”乐以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将这件事推掉了。
李媳妇完全摸不清这位小姨娘的心思了,惶恐着退了出去,找外面那些等消息的丫头婆子商议对策去了。
这里乐以珍和定儿用罢晚饭,将行李整理妥当,藏进箱子里。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回去的路线,便准备梳洗睡下了。
乐以珍正解了头发在梳头,门被推开,怀远驹带着夜的凉气和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晚上孙老板留饭,不好推辞,所以回来得晚了…”
他很主动地报了自己下午的去处,再看乐以珍的脸,淡淡地没有任何回应。这一路上的日夜相对,在两个之间培养出来的那种熟稔与热络,此时完全感受不到了。怀远驹一下子就觉得又回了安平的大府之中,那时候乐以珍对他就是这样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关心不询问。
他知道这都是鸾杏儿的事闹的,他想开口告诉她,这几天就会把鸾杏儿安排走。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像在刻意讨好她一样,心里终有些不甘,便想着等人走了,她自然就好了,也不必急着说。
于是他讪讪地问了几句休息得可好、晚饭吃得怎么样之类的闲话,酒气上头,他也有些难过,便回前院儿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怀远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捂着有些疼痛的太阳,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谁?”
“老爷!老爷快起来!乐姨娘带着五小姐和定儿走了!”小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个劲儿地催着怀远驹。
怀远驹一听之下,太阳处的疼痛“嗖”地传入脑仁之中,一阵地眩晕。
第九十二章 偶遇故人
第二天清晨,卯时未到,乐以珍和定儿就起了床,不惊动别人地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定儿从昨天李媳妇送来的木匣中,翻出一串挂着写有“后门”字样木牌的钥匙,背上包裹,乐以珍抱上孩子,主仆三人趁着洒扫庭院的仆人都没有起床的时候,悄悄地开了后门,出去了。
昨天定儿跟着小杨出门的时候,就留心记住了一家车马店的位置。两个人匆匆地赶到这家店的时候,伙计刚刚开了门,正站在台阶上伸懒腰。
乐以珍上前打招呼:“小兄弟早!我们姐妹二人因家翁故去,急着回安平,想在贵店雇一辆马车,时辰早了点儿,还望小兄弟给通融一样。”
离车马店开门做生意的时辰还早,老板都还没来呢,看门的小伙计本打算将这二人打发了。可是见乐以珍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恳切的神情,心里一软,嘀咕一句道:“这也太早了点儿吧?你等一等。”
小伙计进去没一会儿,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虽然相貌有些苍老,不过看身板还挺硬朗,衣服脸面尚还整洁。那小伙计指着老汉对乐以珍说道:“这位崔大爷老车把式了,安平府人氏,昨天送了一家三口过来,歇在我们店里,这一趟生意你们私下谈了吧,别让我老板知道就成。”
定儿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儿碎银子,塞到小伙计手中:“有劳小兄弟帮忙,解了我们姐妹的急困,谢谢了。”
那小伙计一大清早就得了偏财,心里非常爽快,又帮着说了一句话:“崔大爷,你这里也省了我们老板的抽头儿,给这两位小大姐儿便宜一些吧。”
那崔老汉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憨笑着点头:“当然当然,小夏子给介绍的生意,当然要便宜。”
于是乐以珍跟崔老汉谈妥价钱,等他套了车出来,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在东方刚刚露出第一抹金辉的时候,出了凤州城,往北而去。
乐以珍怕怀远驹追来,便跟崔老汉说她们姐妹着急回安平,可不可以抄近路,不必走官道。那崔老汉多少年的老车把式,什么路不知道?只要这两位女主顾不担心安危的问题,他乐得抄近路,快些回家。
因此马车出了凤州城不久,便从官道上拐入一条岔路,虽然也是一路向北,但却不是怀远驹带她们来时那条路了。
饶是如此。这一路上乐以珍一直担着心。不时掀开帘子往后看看。到最后连崔老汉都瞧出不对来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