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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南宋春晚-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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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悄声道:“无碍。”她轻轻放下手中水盆,朝容娘笑了一笑,解开容娘衣裳,取了针,帮容娘挤掉脓液,又绞了帕子,替她擦拭。

那水稍烫,一股浓烈的药味传了过来,竟是药汤。

挤脓液之时,实是疼痛难忍,然那妇人轻声细语,那声音温柔低沉,竟似有种魔力,可以消除苦痛,抚平伤痕。容娘痛的满头大汗,恍恍惚惚的听着她说话,不知不觉间她竟已收拾干净。

那妇人留下一罐药汤,道:“明日不知能否进来,先留下药汤在此,一日两次服用。若是守卫松懈,我还来替小娘子擦洗。郎中说了,如此,吃得六七天,便可慢慢好转。”

第七十二章 李娇儿

容娘挣扎着要起来道谢,那妇人忙摆了摆手,她的嘴唇稍厚,笑起来显得十分亲切。

张家竟有如此人物,不知她是甚身份,似主非主,奴仆待她虽让着几分,到底不十分尊敬。她也不在意,那温暖的笑容竟是始终如一。

如非是她,自己怕是早就丧了一条命在此处呢?

那卞氏如此凶悍,但看那日两个婆子下手便知,歹毒之处,令人发指。她把自己关在此处,全然是为了自己的那份不屈,存心要降服自己。几日不给水喝,几日不给一点吃食。若是她一时兴起,便叫那两个婆子折磨她一番。一条人命,她竟然看得如此轻贱!

所幸有这位恩人,每每见她偷偷寻来,塞些钱财给看守,趁机塞点吃食进来。这些日子卞氏许是有些忘记她了,看守竟有些松懈。若非如此,自己怕是要病死在此了。

那年轻妇人端了盆出去,仍转身来锁门。她嘴角微翘,神情平和恬淡,在如此阴暗的天色之中,她的脸,竟隐有柔和的光泽,令人向往。

容娘抬头瞧着她,也不由得含了微笑。那妇人朝容娘笑了一笑,转身欲走。然她似是受了惊吓,不跌后退。

容娘心知不好,挣扎着爬起来,攀在那门上,往门缝里去觑。一看之下,容娘大惊。那一头,竟是站着自己的冤家对头,卞氏和那两个婆子!

卞氏细长的眉,细长的眼,连身子也细长得像一根冻僵了的棍子。她眉毛一蹙,细长的眉眼阴云密布,神色间便带了狠戾。

“我道这个小贱人如何能熬这许久,原来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护着!”

那年轻妇人忙跪下道:”娘子,这位小娘子身上化脓了,若不敷药,恐伤重难治,故此……。“

一个婆子上前一步,朝那妇人啐了一口,道:“去了便去了。不过一条贱命,这世上贱人多了去了,独独不少烟花巷里的姐儿!你仗着郎君偏你,竟敢忤逆大娘,拿家里的钱来贴补贱人?”

容娘听得她口中“贱人”说了数次,不禁火起,在门后斥责道:“你才是贱人!我是良人家娘子,你们蔑视朝廷法纪,私动刑罚,不怕吃官司么?”

这话果然将那几人视线转移过来,卞氏冷笑道:“官司?我倒看这小小清平县,有谁敢叫我吃官司?”她欺近几步,喝道:“开门,让我瞧瞧,这贱人还有几口气,如此嘴硬?”

两婆子应了一声,便有一人要上前开门。不料那年轻妇人伸手拦了,苦苦求道:“娘子,放过这位小娘子吧,她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娘子。娘子你大人大量,何必与她置气。”

卞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下户出生的小妇,做甚么圣人?没得讨人嫌。你不知么,她可差些废了郎君,害的郎君不能……。”卞氏顿了一顿,“我没有送她去衙门吃棍棒,已是慈悲。你假惺惺的作甚?莫非你乐的见郎君出事?如此,我便早打发了你出去,免得你不快活!”

“郎君,郎君不是无碍了么?娘子便放了她吧,左右她已吃了苦头……。”

纵是妇人所说之话合理,卞氏又如何肯听!但凡有了夫君者,有一项能力,那是成倍数增长的。那便是吃醋!卞氏尤甚!

她因相貌平平,性格乖张,二十上下方才嫁得张炳才。她初识男女滋味,不免存了独占的念头。不想张炳才早已有了小妇,便是这李娇儿,人又美,性子又好,站在卞氏面前,简直就是一面天生的镜子,将卞氏照得分明,处处不如娇儿。

张炳才若不外出寻花问柳,必定歇在李娇儿屋里。卞氏嫁过来这些日子,张炳才统共不过在卞氏房中过得十来夜。卞氏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如今张炳才又弄了个心心念念的人回来,那小娘子美貌之处,便是李娇儿也断断不如。卞氏怎能容得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分了郎君宠爱去?

然她心中打着小算盘,欲把这小娘子驯服了,放在身边养着,不愁郎君不往自己屋里来。

不想,这李娇儿竟敢自作主张,坏了自己好事!

“你怎知郎君好了,莫非……?”卞氏忽地想起张炳才喊的那声“娇儿”,莫非,这贱人竟已事先试过?

卞氏心中妒火勃发,难怪郎君竟然如此勉强,原来是这贱人分了他精神去!她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了几回,便忽的拔了头上金钗,揪了地上李娇儿的一头青丝,狠狠往她身上扎去。

事出突然,李娇儿不防,已叫卞氏扎了数下。那人着实歹毒,尽往她脸上、胸脯等柔软处招呼。李娇儿吃痛,忙护了脸面,哀求不已。

容娘又气又急,嘶哑着喊道:“你这毒妇,有种你冲我来,不是要我死么。来啊,看你能耐我何?”

那卞氏一边扎一边回道:“你莫急,贱人,待我收拾了她,便来收拾你!”

容娘大急,又朝李娇儿喊道:“你回手啊,再不回手命都没了。”

然各人性情,从来天注定。

老天爷便生的李娇儿如此花草一般干净人物,造就的慈悲心肠,也生的卞氏如此蛇蝎毒妇!恰恰的,便叫这毒妇压了这善人,你能奈何?

况身边两个虎视眈眈的仆妇,一旦她家娘子力有不逮,便上前摁住娇儿,任卞氏下手。

那边八斤许是看见,拼命叫嚷:“张炳才,你这鸟人,李娇儿要被打死了,你还不来救人?你杀了二癞,如今,又要害死李娇儿,不如杀光她李家好了。张炳才……!”

八斤尖锐的声音在院中回荡,惊飞树上一窝鸟雀,扑簌簌的飞走了。

张家仆人们面露惧意,纷纷寻了地方隐了,只恐一个不好,卞氏将怒火喷来。

过得一时,李娇儿奄奄一息之际,张炳才方匆匆赶来。彼时那两个恶奴跪坐在娇儿身上,卞氏脸色狰狞,兀自下着狠手。底下李娇儿衣裳袒露,嫩生生的脸上,白花花的胸脯上,无数印痕,皮肉之上有血丝渗出。

亏得她那簪子甚粗,并不尖锐。饶是如此,这几处乃是妇人最疼痛之处,李娇儿原先还叫声凄厉,待到后来,已是奄奄一息,任人宰割。

张炳才是个狠的,却是虚狠。他出了事,只知跑往临安躲避。他胡都尉管事做主杀了个二癞,他犹自做了半年的噩梦。如今有娇儿在侧,方得睡个好觉。不想自己娶的这个妇人,竟是狠辣至此!

张炳才几步过去,长腿一飞,先踢了那两个婆子,又一脚将那恶妇当胸踹开,扶起李娇儿,急急问道:“娇儿,娇儿!”

李娇儿虚张着眼睛,扯出一个笑容,道:“郎君,娇儿无事!”竟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张炳才大喊:“快请郎中!”

卞氏一旁嚎哭了一回,不见张炳才理睬。只见他怀抱佳人,神色慌张。卞氏冷了心肠,咬牙道:“张炳才,你如此宠妾灭妻,我要与你和离!”

张炳才狠狠的盯了过来,道:“和离?如此恶妇,我要休了你!”

卞氏一怔,待要开口,张炳才又道:“你莫拿你那不见踪影的伯父来要挟我。我又没沾着甚么好处,也不求他。你要胁迫,只对着我大伯去说!”

这话如此决绝,竟是狠了心了。

那两个婆子倒有些怕了,到底卞氏好不容易才嫁出来,家中正是松了一口气呢!若是回去,怕会送到庵里去!两人忙劝卞氏,又将厉害关系轻声说了,好歹劝着回去了。

经此一役,张炳才全胜。他将容娘腾了出来,搁置在一间上好的屋子里头,又叫人好生服侍,只待容娘养好身子,他来尝鲜。

容娘心知未脱了这张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论是与张炳才,还是与那卞氏,左右,拼了这条命罢了。

她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好生吃,好生睡,养精蓄锐,只等恶人来。

然过得几天,张炳才竟然匆匆忙忙将容娘与八斤塞上车子,带了李娇儿,出了清平县,不知往何处而去!

第七十三章 撕咬

第七十三章撕咬

大约寻的是僻静的路出来,一路上未听到多少脚步声。偶有人过,却是小儿老妇,不管闲事。八斤不停的拿了身子去撞车壁,声响不可谓不大,然外头无人主意,八斤反被万儿打得青肿。他在张家极不安分,本挨了几顿打,如今脸上青色未退,又添新伤。

容娘嘴里被帕子塞了,手脚被缚,动弹不得。她神情哀婉,冲八斤摇了摇头。

八斤小小的眼睛晶亮,眨巴眨巴,似在安慰她。他的嘴无法动作,眼睛里却是充满笑意,竟有些喜色。

容娘看了他一时,猜了许久,到底未曾悟透八斤喜从何来。

车子一路颠簸,又跑的急。容娘身上的伤未好全,手脚又不能动弹,没有着力处,在车中不免有些稳不住,倒翻在车上。腰上一阵刺痛,想是伤口又裂开了。

八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个头又小,小小一个颠簸便将他倾覆,在车厢里滚来滚去。他的手在空中不停虚抓,嘴里“呜呜呜”的叫唤。

容娘看了一时,忽地明白。一个翻滚,她将自己的嘴凑近八斤的手,然车子颠簸不停,她与八斤分分合合,费了一身大汗方将容娘口中帕子取下。

两人大喜。八斤的手勾了勾,容娘看的明白,是叫她用嘴去咬绳子。容娘不假思索,瞧准绳头,张嘴便咬。谁料车子一晃,竟然停了。

容娘不防,面朝下砸倒在车上。软软的鼻头痛得麻木,只觉鼻子里头一热,一股热流涌出。

车帘被人掀开,张炳才一见车内景象,不由大惊。

“哎哟,我的小美人,可苦了你了。”

他忙跳进车内,将容娘扶了起来。只见容娘一脸的鲜血模糊,煞是吓人。张炳才天生的会怜香惜玉,也不计较容娘口中帕子如何掉的,一把抱起将容娘抱起,下车而去。

万儿却是鬼,他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回,已知始末,八斤不免又挨了一顿毒打。

万儿犹自嘟囔道:“郎君也忒胆小,怕什么,将这小子灭了,不是一了百了?家里藏一百个小娘子都无碍,再无一人知晓。没得东逃西窜,没个好日子过。”

桂儿听了,也哀叹道:“谁想他徐府竟然有左仆射这么个姻亲呢,往日也不曾听过。如今闹开来,虽咱不怕他徐府,到底人藏在家里,若搜出来,你我都要进监牢哩!那许三娘像个泼妇般,竟要搜府,连娘子那样厉害人,都吃了两巴掌哩!连着徐府,一日两次三拨的来要人,咱也招架不住啊。大郎又与娘子堵着气!——你放心,一路只管游山玩水,不出两月,大郎定要回清平。”

万儿哼哼道:“我早说了那沈夫人宅子里不对头,果然是她藏了容娘子,若非她报信,徐府如何得知小娘子被我家掳了?”他转而叹道,“合该咱们倒着霉呢,素日郎君看上个把人,不过贴些钱罢了!谁想那小娘子竟是徐府的人,冤家对头啊!”

两人骂骂咧咧的,又有些抱怨,倒是全然不避讳八斤。

八斤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万儿胆大包天,竟欲杀了他灭口;喜的是听万儿口气,徐府已然脱困,正在寻找小娘子!

八斤只盼早日离了这群人的魔爪,家中老娘疾病缠身,不能自理,还不知剩得条人命不曾呢?

然这回张炳才吃乖了,再不往甚亲戚朋友家躲藏,只往自家庄子上住得数天。到底担惊受怕,又赶了车子,往周边邻县逃窜。各处住上十天半月,又觉身边总有人窥探,忙忙的又换地方。竟是将各县走遍,如今狼狈往江南东路的衢州府江山县而来。

期间容娘与八斤逃了数次,奈何张炳才两个小厮诡计多端,心眼又细,将他们看得死死的,反累的八斤受了无数拳脚。

容娘不忍再拖累八斤,又哀求着李娇儿放了她两次,最远的跑了四五里地,最近的不过数步,皆被捉了回去。李娇儿往日素得恩宠,如今张炳才一路逃亡,性子愈发急躁,也不听娇儿辩解,抓了物事便是一通毒打,害的娇儿在床上躺了数天。

容娘心急如焚,眼见的沿途景色与清平县殊异。山势渐高,田地中菜蔬有好些从未见过,想必是越走越远。

离开时春雨缠绵,如今竟然已是盛夏时分,树木郁郁葱葱,田中谷物已有一人高,稻穗饱满。数月过去,不知家中如何?

六郎……!

“原来府中与左仆射是姻亲,如今大郎无事,徐府也解禁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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