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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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卖香包的:“香包呐,雄黄香包五彩线,辟邪消灾去病痛!”
也有那卖果子的吟唱:“糖核桃蜜枣儿,杏干梨脯哩……”
玉娘忙不迭报名儿:“七哥,七哥,我要蜜枣儿,糖核桃……。”
容娘只轻轻拉起一角门帘往外瞧。
街上各色人等来往不绝。也有那看中什么物事停下与那经纪讨价还价的;也有那左右看得目不暇给被人撞了的;小娃儿在果子铺前直流口水,小娘子们躲躲掩掩在绸缎铺子里磨叽;也有那婆娘们提了采买之物从车前经过,她们篮子里装了五彩线包的角粽或鱼肉瓜果之物;前方有卖扁食①的,香葱的味道冲进了车里;甚至有那耍悬丝傀儡的,弄皮影戏的,唱小曲儿的……。一应世间多少新鲜事物,只从那小小门帘一角一晃而过。
容娘一动未动,一样一样的看将过去。身旁的玉娘咯吱咯吱的嚼个不停,脸上都是果子屑儿。
守礼觉得容娘太过安静,回头来瞧时,不觉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娘,这样冷清如幽兰的容娘!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恍惚。为何这样的繁华热闹,竟似入不了她的眼眸,她在看甚?
这一刻,守礼竟然觉得,容娘还似在那北方,她根本就未到南方来。守礼有些许不安,他轻轻的敲了敲车辕。容娘回过神来,缓缓掉过头来,对守礼笑了笑。
仍是醉仙楼。今日张家包了二楼,专为给亲眷观龙舟赛。早有婆子等在门口挡住了各样视线。守礼嘱咐小娘子们带好幄帽方出来,小环果儿扶了下来,那边张氏两个弟弟伯文、仲武早已等候一时,几人相见,嬉笑着迎上楼去。张氏却在二楼等,笑道:“怎才来,盼了有一会儿了。”
女眷在西边阁子里,进去时,已是热闹非凡。张氏牵了玉娘容娘,一一介绍:“这是我的两位小姑子,容娘与玉娘。这边是我的娘家姐妹们。这是四娘,五娘,这是我姑姑家的二娘,这是舅爷家的三娘……。”许多的小娘子。其实哪记得那许多,只张家四娘大概与容娘同岁,眉眼妩媚,举止温柔,略有些印象罢了。
众小娘子纷纷招呼应酬,待到见礼完毕,那边龙舟已经开赛了。赛至紧张处,众小娘子娇呼不已,张氏忙约束:“轻声些,被旁人听见。”
此处视野甚好,清江河就在下方,龙舟上划船的汉子发力时,那手上暴起的青筋都看的清楚,那浑厚响亮的呦呵声更是震撼人心。容娘心中紧张,紧紧的攥紧了帕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河面。
容娘觉得有人打量自己,趁饮茶之际眼角轻扫,却是那张四娘。小娘子之间互相打量比较倒是常事,容娘并不放在心上,只继续关注河上。
间歇时,小娘子们随意吃茶聊天。互相问些女红家事。
那张四娘笑道:“听闻容娘家中请了教习,那沈夫人可是城中有名的教习呢!”
容娘微微一笑:“是家中长辈疼爱,加之我天资平平,只想将来不出丑罢了,想必各位姐妹家中亦请了教习。”
众小娘子却纷纷表示并无。原来请女教习只是京都新近行事,清平县请教习的人家却不多呢。
张四娘又道:“难怪容娘气质出众。想必女工亦十分了得,听姐姐说小娘子绣得有斜风细雨,那又是何式样?”
张氏与容娘皆愕然。
张氏心道:我只不过是当作闺中玩笑话,你却如何当众说出来,叫我如何与容娘说?张氏心中甚是恼怒,却不好说得。原来这张四娘却是张教授小妇所生,张氏历来不与她甚亲近。
却听容娘笑道:“我本不善女红,不值一提。”
众人皆觉诧异,这小娘子却是直率的很,不善女红可是会被人笑话的呢。
然容娘形色坦然,竟让人觉得这样也无不可。
其中一个体态丰腴的小娘子对容娘颇感兴趣,微微的拿了团扇遮了遮殷红的嘴,形态婉约,声音纤细:“可曾学做膳食?”
容娘眼睛闪了闪,如水波潋滟,道:“些许学了几个家常菜罢了。”
那位小娘子不信,只说容娘藏拙:“府上自旧都过来,都说旧都膳食最是讲究哩!”
容娘却实是不知旧都饮食如何讲究,幼时不懂事,不能体味。待懂事年纪,却随乳娘四处流浪,没有机会讲究。到了徐府之后,徐府的饮食却极是简单,并不甚讲究。容娘不知如何说起,只是笑微微的看着她,并不回答。
这位小娘子见容娘话虽不多,却也容易接近,竟将凳子挪近了些,笑嘻嘻问道:“容娘平日喜欢做甚消遣?”
容娘好生想了想,很是羞赧,不得已回道:“无甚消遣,横竖打发日子罢了。”
丰腴的小娘子也不计较,那张殷红小嘴煞是灵活,转而问道:“那七郎有甚消遣?”
容娘不禁呆了,不知这位小娘子何意?那边一群小娘子却是笑道乐不可支。有人谑道:“三娘子也不害臊,不如叫家中请了媒婆去说岂不更好?”
那位三娘子也只是把脸红了一红,并不十分害羞,反拿出一包物事塞给容娘,大大方方说道:“容娘帮我交予七郎,便说是许三娘所赠。”
容娘张了张嘴,不知作何答复。那边有几位小娘子见了,竟也放下矜持,羞答答的交了许多物事给容娘,都是要赠予七郎。
容娘捧着一堆物事,哭笑不得。
那边张氏不由笑这一群人不知羞,独许三娘浑不在意,洒脱说道:“左右家中已定了亲事,再不给便无机缘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已定亲的便脸现遗憾,未定亲的都羞答答红了脸。
临走之际,张四娘竟也不露声色的塞了样物事给容娘,轻轻耳语:“替我交与六郎。”
这日众人玩的十分尽兴,玉娘疲惫,回到车上便靠在容娘身上睡着了。
容娘轻轻喊七哥,守平掀了帘子笑嘻嘻的看过来,容娘眼含谑意,一包包的将物事一一交与他,口中不忘交代,这是某位小娘子赠予,那又是某位小娘子赠予……。
守平高高兴兴的接了,直说容娘辛苦,末了尚问道:“为何没有六哥的?”
守礼在外听见,敲了他一记,严词警示容娘日后莫做此等私相授受之事。
容娘停了一停,方拿出张四娘的香囊递出去。守平喜滋滋的来接,不料容娘避开他的手,偏递与守礼。“是给六哥的。”
守礼一怔,回头来看。容娘笑眯眯的看着他,见他回头,调侃道:“六哥,张四娘子的女红可是一等一的好!”那张粉嫩的小嘴微微开启,越发显得眸子黑亮。
如此鲜活的娇颜!守礼心中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沉声道:“扔了!”
容娘扁了嘴,随手打下帘子。快到徐府时,车帘外递进一包物事来,容娘接过来一瞧,却是那绢做的蜘蛛蟾蜍等五毒,模样生动,十分可爱。容娘很是喜欢,道:“多谢六哥。”
帘外六郎嘴角缓缓上扬。
①扁食,即馄饨。
第六章 徐家大郎
到初五这一日时,徐府大门上挂了艾草扎的张天师,门口摆放一只大藤篮,里面放有艾草、蒲叶、葵花,上挂五色纸钱,排满了各色水果、粽子。各庭院门窗插上艾条。容娘头上戴了一个绢制蟾蜍,给玉娘戴了个蜘蛛的,两人互相取笑戏耍,那绢蛇、蜈蚣和蜥蜴之类却威胁七斤藏了在守礼守平铺盖里,单等晚上睡觉时吓唬他们。众人带了雄黄朱砂香包,正聚在老夫人处准备用午饭过节。
却有男仆急急进的院来,立在側厅门外道:“大郎回来了!”
厅内一时安静。旋即只听得一阵急急走动声音。众人扶了老夫人,刚出了门,就见院门处进来一高大男子,肤色略黑,大步而来。到得檐下,跪下行礼道:“婆婆,娘!”
老夫人与夫人皆喜形于色,道:“快起来,起来。”
守中起身,与徐夫人一同搀了老夫人手臂,进得厅来坐下,几个弟妹立在一旁,上下十分欢喜。
一时祖孙、母子、兄弟互相问安,其乐融融。
守中见妻子不在,问道:“如何月娘不在?”
夫人忙道:“正直端午,昨日就回娘家拜节去了。你常年在外,她是个孝顺孩子,除了节下或父母祖辈寿辰,从不提回娘家看看,一心服侍你祖母与我,关爱弟妹。我便让她索性在娘家住一晚。虽昨日二郎已替你拜节,你今日便去接了她归家,顺便问候亲家。”
守中道:“那是自然。”
守中的丈人正是县学的张教授。张老爹原也进过举人,奈何官场腐糜,无法作为,遂歇了进取念头,只守在这县学中做山长,人称张教授,闲余寄情山水,乐得自在。
且说守中问起两位小郎君的学业。俗语云长兄如父。旧都时分,父亲常年在营中,偶有归家,也是匆忙,学业武艺都是守中督促。更何况守中身体力行,意志坚定,做事无不求其精益,深得两个弟弟敬佩。
因见守中问起,守礼忙答道:“教授说我诗赋尚可,经义见长,子、史、时务策论虽不十分精通,若下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守中点头。
守平却面露愧色,不敢回答。
守中见了,神色一沉。
守礼忙替弟弟圆场:“教授说七郎诗赋甚好,常有灵思妙想。是我所不能及也。”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守平素来有点不务正业,除了诗赋,其他是不太感兴趣的。在县学中自有一帮人斗蛐蛐玩蹴鞠,只不去吃花酒,什么时新玩什么。因家中祖母年迈,娘亲忙于家事,只有守礼略微管束,然守礼只比他大二岁,这管束就有点疲软。
守中心知,只心底叹了口气,当着婆婆和娘亲的面,却不再追究。只说明日考察两人武艺。
玉娘悄悄依在母亲怀里,看着大兄,不敢亲近。一来年纪相差较大;二来守中常年不在家中,这个兄长实是陌生;三来却是守中面貌冷硬,一身行伍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
夫人见了,不觉好笑。拉过容娘,将两位小娘子推向前道:“来,见过你大哥。”
两位小娘子屈膝行礼,齐声道:“大哥。”
容娘立在那里,心中忐忑。今日容娘绾双螺,身穿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短襦,系一幅豆绿色的挑线裙子,越发映得肤色如雪,眉目如画,偏头上卧了一只翠绿大蟾蜍。玉娘却是一身桃粉,头上顶一只蜘蛛。两位小娘子娇俏可爱,耀人眼睛。
守中对这个未曾与父亲谋面的小妹心中实是疼惜,眼见当日一襁褓小儿如今已长成娇滴滴的小娘子,却不知如何亲近。至于容娘倒是见过两面的,遂微微颔首。玉娘趁机偎回娘亲怀抱,众人见了,不觉莞尔。
老夫人先前没注意,如今乍眼一看,指着那只大蟾蜍就笑了:“你这个小娘子,却是哪个庄子里的来的,蟾蜍都爬到头上去了。”
众人皆笑,守礼看了看容娘头上的蟾蜍,眼睛闪了一闪。守平见婆婆欢喜,忙道:“定是随家人来看龙舟的小娘子,走散了。走吧,蟾蜍娘子,我送你家去。”作势来拉容娘。
玉娘听了蟾蜍娘子的称号,觉得稀奇,娇声道:“那我就是蜘蛛娘子了,娘,是也不是?”
众人大笑。
守中换过衣裳,与家人用饭。
饭毕,老夫人便命稻香铺宣纸,要守中写端午贴。原本归守礼写,如今守中归家自然守中写来。大郎也不推辞,蘸了朱砂,大笔一挥,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铁画银钩,笔力遒劲。守礼两兄弟见了更是钦佩。容娘见了,想起自己那笔字,便稍稍退后,站的远了些。
午后,大守中自去给岳父拜节接娘子,小娘子们很是松了口气。容娘更是倒在床上,大睡一觉。谁料午觉正睡得香甜间,却被小环急急喊起,说是老夫人唤她。
容娘糊里糊涂,耳边小环连连嘱咐:“若是周老夫人说什么,娘子只说什么都不知道便可。”
那边周老夫人哭诉不止:“……便是七郎的小厮,叫什么七斤的,许了张木匠的小儿慎儿几个铜钱,去那天杀的杀猪李处告了状。阿姐若是不信,叫人来一问便知。我苦命的淮南呦,无父无母,还要受自家兄弟算计……”
原来周老夫人不服,只说那桃娘子不是个好货,勾搭了自家孙儿,反害得自家孙儿受罪。她心中恼怒,便叫了小厮去蹲守,只欲寻了机会逮着那妇人与他人勾搭的淫行。不料此事未成,倒被那小厮摸着了慎儿。
“叫容娘出来,定是她撺掇了七郎去做的。坏心肠的小蹄子,今日我倒看她敢不敢认。阿姐,你莫帮了外人来欺负我啊!”
周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水,一张老脸哭得狼狈不堪。说到容娘,却又一时火起,死死拽住老夫人的衣袖,咬牙切齿。
徐夫人皱了皱眉,待要说些缓和的话,却被周老夫人一句话堵住:“真娘,平日我待你不薄,如何来害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当日你嫁进徐家……”
容娘糊里糊涂进得门来,正好听到周老夫人一路数落徐夫人,那喋喋不休的模样,颇有清江河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