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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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察觉到她冰冷刺骨的视线,拉莫回头望了一眼,隔着重重人群看见那一身白衣的小道士,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清明用力咬着下唇,他竟然忘记了!
“你真的没事?”乘风宫中,景檀之忧虑地问,刚才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清明深深吸了口气,瞪着眼望床帐上绣的缠枝牡丹:“我没事。”
景檀之在屋中来回踱步:“这次订盟之事,我以天意之名在丞离面前进言多次,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刚刚登位,地基不牢,各部皆有异心,不是南下的时机,只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清明,我需要你去见他。”
清明诧异地望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绝不会让你用身体做交易,只是这关键时刻,你去说与我去说,结果大不相同。”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凝神香,最近大单于一直心口痛,这东西对治疗心痛有奇效。”
清明望着香料,沉默良久,终于接了过来。
看着她的神情,景檀之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和愧疚:“若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我另想办法。”
清明摇了摇头,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想必丞离也不会碰出家的道姑。
大单于身份显贵,住在拉莫的寝殿,拉莫则搬到西宫。此时的单于正靠在丝绒垫子上喝酒,忽然听见侍从来报,清明道长求见。
“让她进来。”
清明缓缓走进殿中,宛如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光。丞离有些失神:“国师让你来当说客吗?”
“不,我只是来给单于送药,西域的凝神香。”清明拿出纸包,“我听说您近来心口不适。”
“老毛病了,从娘胎里带来的。”丞离将纸包交给八都,沉默了一阵,“清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清明淡淡地笑:“单于认为是机会吗?”
“这机会……千载难逢。”
“单于还记得前朝的事吗?大尧的英宗亲征犬戎,被犬戎的英雄加纳单于俘虏。加纳单于以为大尧的天下都握在他的手里了,押着英宗皇帝想要兵不血刃地打开大尧国门。但月门关的总兵以不认识英宗为由,断然拒绝,加纳单于只好领兵到朱厌城,甚至将皇帝押到阵前喊话,朱厌城总兵依然不买账。加纳单于见得不到领土,便向皇室要求钱财赎人,但得到的却是大尧另立皇帝的消息。”清明说,“那可是当朝的皇帝,而您要见的,不过是逊帝罢了。”
“那时的大尧国内宁静,而现在,大曦已经乱了。”
“大曦是乱了,可犬戎也不平静啊。”
丞离冷笑一声:“你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清明不置可否,望向窗外,夕阳西下,万物都笼罩在金光之中:“单于,您相信天意吗?”
“天威难测。”
“不,是天意弄人。”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一直想要对抗命运,诅咒命运的不公。可是后来才发现,无论我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都是命运。”
丞离细细咀嚼她的话,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然说:“清明,我们的相识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清明颤抖了一下:“我……将单于当成兄长一般尊敬。”
兄长吗?单于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南下的时机确实未到,我会遵从命运的安排。你下去吧。”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清明露出难得的笑容,正要起身,拉莫未曾通报地走进来,“二哥,我为您挑选了十几个美女,您看看,可满意?”
他身后,果然跟着一队犬戎女子,个个都是少见的美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清明的双眸,再次露出凶光。
拉莫朝她看了一眼,暧昧地笑道:“原来二哥已经有美人在怀了,小弟真是不识相……”
“拉莫!”丞离忽然打断他,“不要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妹妹。”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诧莫名,拉莫满腹疑惑,这道士怎么看都是汉人啊。
丞离拿起酒坛,仰头猛灌了半坛子烈酒,大笑道:“她是上苍赐给我的结义妹妹!”
“我都听到了。”拉莫的脸在烛火下扭曲,“那个妖道劝说大单于与节律帝结盟,大单于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右大将皱起眉头。
“什么?大单于要放弃这个天赐的好机会吗?”休屠着急地喊,“父亲,咱们得想个对策,节律皇帝明天就要到了!”
右大将的指头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父亲,您倒是说话啊!”
“右大将,明天晚上大单于将在乘风宫正殿设宴,为节律帝接风。不如咱们选三百勇士,埋伏在正殿廊下,以摔杯为号,在酒宴之上将那节律皇帝拿下。”
右大将望了他一眼:“大单于怪罪下来怎么办?”
“单于难道不想问鼎九州吗?他只是一时半会被妖道迷惑,拿不定主意。只要您将节律皇帝拿下了,他必然会下定决心南下。到时候,您就是开国的大功臣啊!”
右大将沉默,休屠心急如焚:“父亲,再不做决定,我们就要痛失良机了!”
这位征战多年的犬戎勇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休屠,你去办吧。”
拉莫和休屠都面露喜色:“是。”
正午的时候,乘风城迎来了大曦的皇帝,他并没有乘天子车辇,而是穿一身月白色戎装,骑在雪白的马上,衣服上所织的龙栩栩如生,仿佛转瞬间就要腾空而起。
乘风城的百姓们万人空巷,只为了能瞻仰这位皇帝的仪容。
很多年后,乘风城的人们还在传说那天的情景,大曦的节律皇帝仪态非凡、气宇轩昂,容貌漂亮得像美女,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英气,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敬畏之意,望得久了,竟想要跪地叩拜。
清明和文卉混在人群当中,时隔半年,她又见到了他,他变了很多,比以前清减了,却越来越有男子气。
她捂着嘴,觉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文卉也看到了文羿,他骑着枣红马,跟在皇帝的身后,一身纯黑铁甲,目光如电,脸上有两道狰狞的刀疤。心忽然疼痛难忍,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守城的巡检了,他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再也不会为她做饭,帮着她煎药,她也再不能为值夜的他送去香喷喷的饭菜。
她突然觉得,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回到寝殿,两人相顾无言。
“卉儿。”清明握住她的手,“你做好回他身边的准备了吗?”
文卉摇头,目光空洞:“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他嫌弃你,他就不配拥有你!”清明忽然很生气,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就算他不要你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她拿出拂尘,在屋中一阵乱扫,陈设器物都被扫落在地,裂的裂、碎的碎。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颓然地跌坐在文卉的身边,阳光从镂空的窗棂中透进来,洒在两人的脸上,眼泪无声无息,流淌成河。
夜幕降临,远处的正殿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想必正在举行接风的盛宴。作为国师的景檀之去之前嘱咐她们少安勿躁,他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清明站在门外的长廊下,极目眺望,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清明。”文卉在她身后轻声说,“我的眼皮一直跳,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清明皱起眉头,大单于金口玉言,不可能会反悔,可今日这宫中的气氛,却极不平常,隐隐间仿佛能察觉到暗流涌动。
难道,是右大将和休屠?
侍者送来饭菜,三菜一汤整齐地排列在桌上。清明看了看,心中疑惑,她们如今是道士,三餐吃素,为何上的都是肉食?
“道长。”侍者谦卑地说,“这些菜色是国师特意吩咐厨子做的,还说您要特别注意吃法。”
“吃法?有何讲究?”
“国师说,应当先吃‘碧菜肉丝’,其次是‘盐炒夏菜’、再次是‘三丝鱿鱼’,最后才喝这‘南瓜肉片汤’。”
心头精光一闪,清明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有劳了,退下吧。”
侍从恭敬地退下,她跟过去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
“糟了,他们想要对杨恪不利!”清明一脸焦急,文卉诧异地问,“你如何知道?”
“你看这四道菜,‘碧菜肉丝’的碧字,‘盐炒夏菜’的夏字,‘三丝鱿鱼’的鱿字,‘南瓜肉片汤’的南字,合在一起是什么?”
文卉脸色惨白:“陛下有难!”
“没错,这是景檀之给我的密信,他是叫我想法子救杨恪。”清明在屋中踱步,眉头深锁。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烛光摇曳,清明的心头如火烧,又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蓦然看见镜中的自己,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卉儿,你立刻去跟侍者要一把琵琶和一件宫衣。”
“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快去!”
正殿之中,灯火辉煌,为了表示对节律皇帝的尊敬,丞离并未高坐上位,两国的君主坐在相等的位置,相谈甚欢。
拉莫端起一杯酒,借着酒杯遮住面容,朝右大将望了一眼。右大将会意,握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目光又落在文羿的身上。
文羿站在杨恪身后,神色凛然,一身黑甲反射着烛火的光,炫得右大将心头有些微微颤抖。
似乎发现有人在看他,文羿回过头,与右大将对望,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一分。
休屠见父亲还没摔杯,有些急躁,三次拿起杯子向他示意。他犹豫了一阵,刀斧手早已在殿外廊下埋伏妥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咬了咬牙,正要将杯子扔出去,却听到一阵低低的惊呼。
他回过头,众人都回过头,看见一位穿堇色宫装的女子迎面走来,她那一头青丝长发没有绾成发髻,而是披散于身后,在腰部处用粉红色的丝带扎住,脸上淡施薄粉,肤白如玉,怀中抱了一把琵琶,是曦国的产物,楠木的面板上绘着一枝艳丽的梅花。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的身上,照亮正殿的火光也都洒落在她脚下,仿佛她的美丽令光线也臣服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杨恪几乎没能握住玉箸。
她比幼年时,还要美丽夺目,只看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他忽然很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觉,害怕因为太过思念,而将别人看成了她。
他激动得想要过去拥抱她,却被文羿轻轻按住肩膀,他幡然醒悟,他现在是曦国的帝王,任何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象征着大曦皇室的威仪。
景檀之望着她,心底一阵疼痛,如命运光临,避无可避。
清明并不知道,她的出现,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清明,你……”丞离怔怔地开口,活了三十年,他从没像现在这般笨嘴拙舌。
“清明参见王兄,参见曦国皇帝陛下。”
王兄?众人惊诧,丞离记起昨日所说的话,大笑起来:“好,王妹不必多礼。”
杨恪心中疑云密布,她是清明没有错,怎么成了单于的妹妹?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启禀王兄,臣妹听闻曦朝节律皇帝精通音律,丝竹管乐之中,尤善琵琶。臣妹不才,也学过几天,想要向皇帝陛下讨教。”
“你会弹琵琶?”丞离欣赏地说,“那便弹一曲来听听,想必皇帝陛下不会介意。”
杨恪深深地望着她:“能聆听公主的仙曲,是朕的荣幸。”
“那臣妹就献丑了。”清明跪坐在竹席上,拿起拨子,在弦上一划,急促的调子迸裂而出,众人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是《十面埋伏》。
这本就是描绘楚汉之战的乐曲,此时被她弹来,凶险非常,只觉得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咆哮,隐约间仿佛看见刀光剑影,生死搏杀。
杨恪越听越心惊,当最后一个音弹完,他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清明望向他,以目光询问:“你听懂了吗?”
朕听懂了,朕什么都听懂了!杨恪额头上渗出汗水,这是一场鸿门宴,四周埋有刀斧手!
“公主的琴艺,朕佩服。”杨恪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若有机会,朕一定要向公主请教。”说罢,身子摇晃了一下,文羿连忙扶住:“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他装作酒醉的模样,朝丞离拱手道,“大单于,朕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皇帝陛下请便。”
杨恪朝文羿使了个眼色,文羿立刻会意,护住他往殿外而去,刚到殿门前,他忽然停下步子,回头望向清明,四目相对,两两相望,重逢的喜悦与惶惑在两人心中蔓延。
“父亲。”休屠压低声音,“难道就这么……”
右大将举手阻止他说下去,看着杨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满是不甘。都是这个女人,坏了他们的大事!
“王妹。”丞离柔声道,“你也下去吧。”
“是。”
清明出了殿,丞离目光蓦然一冷:“右大将,廊下那些刀斧手,也该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