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恪不耐地挥手:“如今我哪还有心情听曲?”
“在下虽与清明姑娘只一面之缘,却也知道她并非泛泛之辈。”杜九重从柜子中小心地拿出一只青玉杯,杯身玲珑剔透,隐隐透光。他将杯中注满美酒,捧到杨恪面前,“来、来,杨公子与我一同饮酒听曲,静待清明姑娘回来。”
杨恪惊疑地望着他,这位九重先生眸中有万千光华,仿佛天地皆在他心中。接过酒杯,与他一同在竹席上坐下,晚清弹奏起《普庵咒》,曲子虽好,但少年帝王却听不进一个音。以前在宫中,他最烦听朝政,只想与后宫美人们一起演奏琵琶曲,纵情声色,今后,他恐怕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心境了。
曲子刚弹到第二节,门忽然开了,杨恪抬头,看到清明,高兴得一跃而起,走过去握她的手:“清明,你终于回来了。”
清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他愣了一下,清明躲避着他的目光,低声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清明姑娘平安归来,当浮一大白。”杜九重笑道,一口喝尽杯中酒,“想必姑娘也不是空手而归吧?”
清明听他如是说,喜道:“先生已同意助我主了?”
听到她说“我主”二字,杨恪心中徒然一凉,她在刻意与自己拉远距离。
“姑娘会错意了,在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难道先生一点都不关心高丽局势?”
“高丽政局,与我何干?”杜九重道,“我只顾饮酒听曲,赏月吟诗,哪管外面是乾坤逆转,还是换了人间。”
清明回来,杨恪的心安了一半,拉着她在竹席上坐了,也不顾她是否愿意,只牵着她的手,笑道:“九重先生有魏晋风骨,令人叹服。既然先生不愿谈天下之事,那今晚我们就只谈风月。”
说罢,竟与杜九重谈起琵琶来,风度卓然,若不是他一身的血迹,清明真要以为他只是一位曦朝的文士,正与故友吟风弄月、把酒话浮生。九重先生也不扫兴,二人相谈甚欢,于国事,真的不谈一字。
转眼天色渐曦,酒已喝完,杨恪正了正染血的衣冠,起身告辞,携清明回竹间小筑去了。九重先生忽然大笑起来,晚清奇道:“公子为何发笑?”
“我竟看走了眼,只当他被仇恨蒙蔽心眼,非可造之材。今日才知,曦朝杨家,不愧是天之骄子,这少年,有黄龙绕颈之相。以前是文士风流,如今又添了杀伐决断之勇,看来他的天子之气,还未断绝。”
“难道一夜之间,他就解了心中仇恨了么?”→文¤人··书·¤·屋←
“自然是未解的,不过只要有这位清明姑娘在他身边,无论怎样的困境,他都能应对自如。”杜九重望着窗外飞舞的竹叶,叹息,“可惜这也是他的软肋啊,失了她,他又该怎么办呢?”
匆匆回到竹间小筑,家奴跪在门边,诚惶诚恐:“公子,您让小的做的事,小的已经办妥。”
杨恪点了点头,对清明道:“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马上离开。”
“去哪里?”
“先出城,再做打算。”
清明沉默,是的,如今的高丽都城,已经不安全了,但若是出去了,再回来又是何等的天地呢?
“杨公子何必这么急着走呢?”熟悉的嗓音,九重先生站在竹林中微笑,“若二位不弃,在下倒是能为贤伉俪安排一处宿处。”
听到他如是说,两人心头都是一喜。
“那就有劳先生了。”
杜九重安顿他们的下处,竟然是高丽王赏赐给他的一处别苑,两人都不疑,九重公子行事,绝不会用卑鄙之法瞒骗彻夜长谈的友人。
杜九重亲自带了他们到一处小院,园中种着牡丹,只是早已过了花开的季节,一位梳双环髻的少女已等待多时。
“这里是牡丹园,这女孩名叫牡丹,请二位先在此处将就一段时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促膝长谈一夜,想必二位也累了,在下不便打扰,告辞。”杜九重一拱手,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话,来去如风,随性而为,杨恪不禁在心中赞叹,真乃名士也。
牡丹是个天真的少女,带着二人进屋,伺候洗漱完毕,为二人轻轻合上房门。屋中只剩下两人相对,清明有些局促,迟疑了好久才说:“你有伤,睡床吧。”
“清明,宁海君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杨恪关切地道。
清明摇头,想告诉他高丽宫中即将生变,却被他双臂环腰,抱入怀中:“清明,你能平安回来,实在太好了。”
清明想要挣脱,他抱得更紧:“我们已是夫妻,何必再分开睡,你也累了,歇息吧。”
夫妻二字像是针一样,刺在清明的心头,她奋力挣脱开:“我不习惯与人同睡。”
杨恪有些恼怒,急道:“清明,你究竟对我还有什么不满?”
“我……”话未出口,杨恪已经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温柔而热烈,她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沉醉在这春光里,烟丝醉软,香雾靡靡。尝够了她的唇,少年帝王又顺着她的脖子一直吻下去,两人都发出低沉的喘息声。在这令人迷醉的旖旎中,清明心中忽然如电般闪过钟品清的脸,她在犬戎的帐篷里,被一个高大粗野的男人抱在怀中亲吻,眼角混杂着无助和绝望。
像是受了莫大的震动,清明用力将杨恪推开,杨恪诧异地看着她,她的腮边已有了泪。
“你……为何讨厌我?”少年帝王想要替她拭去眼泪,被她躲开,他感觉到两人之间那一层无法冲破的隔阂,“你对我,并非没有情义的吧?”
清明无言,记忆深处的那些事她说不出口,更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皇后为了她,曾做过多么羞耻的事情。
那些羞耻也是她的羞耻,钟品清的绝望与悲戚,结成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高山。
“是……为了品清对吗?”以杨恪的才智,又怎么会想不到,他的眉间爬起一丝愁容,“你还在替她恨我。”
清明沉默,看到窗外的花丛,忆起钟品清所说的宫中牡丹,曾经许以终生的见证,繁花似锦过后凋零无踪,连落下的花瓣,也被践踏入土中,化为污秽的黑泥。
花犹如此,人何以堪。
第六章 对弈
〔身份卑微又怎样?她怀了他的孩子,从此怀了一个江山。〕
一连三天,都不见杜九重的身影,牡丹依旧是每日来伺候,只是一问三不知。秋意渐深,清明望着院中开始凋零的落叶,眉间浮起一丝焦急。
“不能再等了,今晚我要入宫一趟。”清明道,“金大人生死未知,宫中形势不明,打探清楚,才能做下一步谋划。”
“高丽宫虽然只是王府级的宫阙,但依然守备森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杨恪目光宁静,“你又何必如此担忧,杜先生会有所安排。”
“你就如此肯定他会帮你?”
杨恪伸手爬梳她披散的发丝,她心头一震,侧身躲过,杨恪也不恼,转身坐下,为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他若不肯帮我,就绝不会带我来这里。这三日,你以为他是在游山玩水么?”
清明望着他,觉得越来越陌生。
“来,坐下饮茶,等候九重先生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大笑,清明打开门,看见杜九重穿一身白衣,头戴儒巾,径直走进屋来,朝杨恪一拱手:“让杨公子久等了。”
“先生何出此言,请坐,您的茶杯我已预备下了。”杨恪将桌上仅剩的杯子放到他面前,亲自倒了茶,琥珀色的液体醇香浓郁,两人相视而笑。
“清明姑娘是打算入宫吗?”
清明望了他一眼:“是的。”
“巧了,在下正想请姑娘进宫一趟。”
杨恪端茶的手一顿,诧异地望着杜九重。九重公子拍了拍手,牡丹捧着一套衣服进来:“姑娘,这是宫女的衣服和牙牌,王宫东侧角门我已打点好一切。”
“且慢!”杨恪皱眉,“先生,现在入宫,不会太过冒险么?”
杜九重微笑,仿佛一切早已在他计算之内:“我这里有三只锦囊,姑娘请带在身上,进入宫门之后打开第一只,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清明接过锦囊,上面绣了交缠的凤凰。
杜九重又对杨恪说:“公子莫忧,这三只锦囊,必然会保姑娘性命无虞。”
清明心中还有疑惑,但又不便多问,便换了衣服,告辞出去,杨恪叫住她,叮嘱道:“千万小心。”清明抬头,看到他的眸子,宛如纱帐后盛开的青莲。她的心仿佛被这朵莲花浸染,清澈明净。
“放心吧。”几天来,清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漾开无限春光,杨恪一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在长信宫初次见面时,她也是穿了这上红下绿的宫女衣饰,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这些日子,他们颠沛流离,他竟没有仔细欣赏过她,真是罪过。
“杨公子,与我下一盘棋如何?”
清明来到王宫角门,翻出牙牌,上面写着:“延禧殿内人丹碧”。角门外守着两名侍卫,她将牙牌递过去,两人仔细看过,也不多言,下巴朝门内歪了歪,示意她进去。
入了宫,她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打开第一只锦囊,里面是一张王宫地图,又附了一张纸条,上书“去延禧殿,君所谋之事必有所成。另二枚锦囊,其一在延禧殿内打开,若有变故险情,再开最后一枚”。
延禧殿?莫非金大人被关在那里?
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对,但既已入宫,别无他法,将地图记入脑内,借着月色,朝廷禧殿而去。
银烛秋光,偶尔有一两只流萤从半合的窗户中飞进来,绕着香炉打转。
杨恪执起白子,在棋盘中落下,又细细看棋中局势,叹道:“可惜了,竟成了死局。”
九重公子眼角带笑,拿起旁边的白笛,在棋盘中一拨,棋子顿时乱作一团。杨恪奇道:“先生这是何意?”
杜九重目不转睛地望着棋盘:“曦朝的江山,此时便如这一盘乱棋。”
“先生可有治理之法?”
“不乱不治。”杜九重用白笛将棋子一一拨弄,变幻位置,“不乱就是一局死棋,乱了,反而能重新布局,开创一个新局面。”
杨恪看他重新布局的棋,大呼精妙:“先生果然是治世之才!”
“千里马尚需伯乐,何况人乎?”九重公子笑意盎然,意味深长,“伯乐不仅能相马,还必须能让马物尽其用,有一争高下的雄心,否则,就算识得好马,也不过为马博得几许虚名。不知杨公子可有下这盘棋的壮志?”
杨恪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若无壮志,又何必历这万千磨难,千里迢迢来高丽?”说罢,又执起一子,落于棋盘之中。
杜九重低头看这棋局,脸色一变,起身正容低声,弯腰行大礼:“我主请受九重一拜。”
树影朦胧,清明身形轻巧地躲避着不时走过的王宫侍卫,刚刚打过三更的时候,她隐在梧桐树后,望着远处的那座延禧殿,殿外布了重兵,每一个出口都有人把守,恐怕连苍蝇也飞不进去。
夜已深了,侍卫们都有了些睡意,一个头领模样的男人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世子邸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世子?延禧殿中住的是世子?杜九重让她来见世子,究竟有何用意?
再看这些人的模样,不像是保护,倒像是软禁。
这时,一名尚宫从殿内走出,对侍立殿外的内人道:“去御膳房吩咐备些宵夜来,邸下饿了。”
“是。”内人答应一声,转身往御膳房而来,清明连忙跟上,在御膳房外候了半晌,那内人端了一小桌膳食出来,清明见四下无人,一掌将她打晕,拖到暗处藏好,然后端着膳食来到殿外。侍卫伸手挡住,警惕地喝问:“你是何人?”
“奴婢是内人丹碧。”清明低着头,轻声说,那侍卫皱眉,“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华春呢?”
想必华春就是刚才那位内人,清明说:“她闹肚子,又恐误了邸下进食,吩咐奴婢端过来。”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接过小桌:“膳食由我端进去,你回去当值。”
清明心内大叫不好,面上却风平浪静:“御膳房尚宫吩咐了,这几味小吃各有吃法,奴婢须得一一禀明邸下。”
侍卫发了怒,喝道:“叫你走便走,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再不走,就定你惊扰邸下之罪,拿入捕盗厅!”
清明有些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先退下再另想办法。谁知她刚刚转身,就听见有人问:“你叫丹碧?”
清明回头,看见问话的是刚才那位尚宫,连忙道:“奴婢正是。”
“让她将膳食端进来吧。”
侍卫冷哼一声,将小桌还给她,清明跟着尚宫进来,屋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味,淡雅清冷。许是只点了一支灯台的缘故,光影昏暗,一位身穿团龙红袍的年轻人坐在矮几后,正在一页页翻书。清明一眼便看出,他并不是在读书,而是用阅读来掩饰心内的焦急。
将膳食小桌陈放在他面前,清明低声道:“邸下,请容奴婢将这些小吃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