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月无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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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卢云双眼一亮,他欢喜地叫道:“啊!是可以找常夫人啊,还有王大善人!哎,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昨天晚上还一直担忧呢。”他敬佩地看着卢萦,暗暗想道:姐姐真是聪明。我还以为姐姐收下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后,那情就算是还清了呢。原来还可以去求他们啊。
年少的卢云不知道,这世间很多恩情也罢,人情也罢,都是可以等价抵偿的。特别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人情,你得了,就必须还,而且还要还清。这次卢萦逼上常府,也是利用了他们那一阶层惯常的做法。
卢萦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来个铁铢钱,在市集中继续砍了两斤肉,买了几个菜,便与弟弟手牵手赶回家里。
见卢萦一直若有所思,卢云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钱不够了?”
“恩,是不多了。”卢萦点了点头,道:“家里剩有的,就是这阵子卖字剩下的二百多枚铁钱。除了这些,便什么也没有了。”
“姐,我会努力写字的。”
“恩,我们一起努力。”
说笑中,姐弟俩回到了巷子里。卢萦没有注意到,当她们姐弟两人步入院子里,阴府的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阴澈走了出来,他抬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卢府的院门。
就在刚才,暗中吩咐下去及时关注卢氏姐弟的仆人来禀事了。
听到那仆人说起当时的冲突,以及卢萦向常府求助的事时,阴澈的胸口,一直堵闷着。
……他想助她,想护着她,可她出了事他甚至不能及时知道!虽然,她是那么聪慧,不管多么难以对付的事情,总是能轻易找到解决的法子。可是,他多么希望在她昨天徘徊无助时,他能挡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一句,“你不要害怕,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寻思到这里,阴澈闭了闭眼,暗中恨道:阴澈,你还是不行!你要变得强大,一定要变得非常强大!
怔怔地望着卢氏的院门一阵后,阴澈毅然转身。看到管事屁颠屁颠地迎上来,抿着唇,面无表情的阴澈冷声问道:“成都最出名的智者是谁?你派上几个人,带上厚礼,去把他请过来。如果不止一个,便全部给我请来!”
管事寻思了一会,回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些智者既然扬名成都,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被邀请到……”
不等他说完,阴澈马上命令道:“那就拿洛阳阴氏的名刺去请!”
这个命令一出,那管事马上凛然应道:“是。郎君放心,小人一定全部请来。”
“恩。”阴澈目送着那管事大步离去,没有表情的脸上依然看不到放松。以前,他一直以为,只要把书读好,把圣人的典籍融会贯通,以前那些横在他面前的难题,便再也不是难题。所以,他刻苦攻读,他与同龄有才的学子交好绮游,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身边应该有几个忠贞的,只听他使唤的仆役。
所以,在知道卢萦姐弟并不安全后,他派不出人手去盯住他们。现在想来,便是他及时知道了那件事,他除了去求那个并不待见卢氏阿萦的舅母出面,还能做什么?
他根本拿不出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
他想,他需要变得更强大,变得非常非常的强大!
第五十三章 箫声
夜深了。
月上柳梢头,风卷桃花落。
卢萦拔亮烛光,揉搓着酸胀的手臂后抬起头来。
她对上蜡烛光中,弟弟卢云那张俊秀的小脸。虚岁十四的少年郎,因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饱,身量又抽条了。看着已到达自己耳尖的弟弟,卢萦暗暗想道:阿云这阵子长得快,看来肉食不能断。
感觉到姐姐的注视,少年抬起俊秀的小脸,乌黑的瞳仁疑惑地看着她,“姐?”
“没事,你写吧。”卢萦笑了笑,低下头来。没有这个弟弟,她最强,也是无根之萍,她一定要让弟弟飞黄腾达。
垂下眸,她添了添墨,在书简上写了一个“谋”字。
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趁着月光,从隔壁呜呜咽咽地传来。今天正是十五,外面明月如水,天空清澈一片,偶尔飘来一朵浮云,也是浅淡如絮。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箫声,不知怎的,卢萦仿佛听到了春风的锦软,听到了那渴望而不可及的心,感觉到了相思和无边惆怅……
听着听着,卢萦放下竹简,提步顺着箫声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那墙阴澈经常爬的围墙边。她轻轻靠上围墙,果然,箫声就从围墙的那一边传来。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可又如此之远,远得隔了千山万水。
卢萦轻轻靠着围墙,低下头,望着明月底下,自己拉长的身影,听着那箫声飘扬,良久良久,她忍不住轻叹出声。
……在这箫声中,她听到了在意和渴望。卢萦已不知道,自父母死后,除了弟弟,还有谁这么在意过自己了?这箫声清转温柔,仿佛吹箫人的意中人,那是千好万好,无处不完美。
她这般行事,还是有那么一个人觉得她千好万好。卢萦突然怅惘起来:如果他只是汉阳城的一个普通庶民家的孩子,那可多好?嫁了这样的人,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就在卢萦如此想着的时候,突然的,隔壁传来少年压低的轻唤声,“阿萦,是你吗?”
卢萦一呆,好一会,她才低低应道:“恩。”
明明她的声音是如此之小,少年却听了个明白。他欢喜得声音都颤了起来,“是阿萦。”顿了顿后,少年似乎压抑了自己的激动,被刻意压制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时,有点浑,有点不清,“阿萦,我好想见你。”
少年似是鼓起了勇气,想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把那些藏在他心头的话倾吐而出,“阿萦,我昨晚又梦见你了……我梦见你一袭朱红色杯纹罗绮,打扮得像个尊贵的姑子。看到我走近,你被婢女们扶着从马车上走下……阿萦,梦中的你,特别美。”
卢萦微微侧头,她吹着微微带着一点躁意的春风,闻着风中夹来的花香,听着少年嘟嘟囔囔地说着平素说不出的情话,一时都凝住了。
少年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如梦如幻般地传来,“那时,我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只是望着你笑,一直笑……可是阿萦,我笑着笑着,却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水。阿萦,我,我真想见见你。”
“……”
就在这时,卢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姐?”
听到弟弟地叫唤声,卢萦朝着墙壁侧了侧头,脸朝着那边的人,轻而温柔地说道:“我走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越发悠扬婉转的箫声,不过这时的箫声,少了几分惆怅,多了几分喜悦和甜蜜。
烛光下,卢云写得十分专注,直到把手中的竹简完成,他才抬起头来。
看着站在门口,半边身子沐浴在明月清光下的姐姐,卢云笑道:“姐,你是去听箫音了吧?这阴澈的箫,吹得可真好。”
他抬起头,一脸神往地说道:“我们先生老是说起阴澈,昨天还诵起他做的一篇赋呢。姐姐,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文才,铁定能在二十岁之前被荐为秀才。秀才多好啊,才识动京都,无人不相识!我要是这么好的文才天赋,也省得姐姐你老琢磨着想法子让我成为孝廉。”
秀才秀才,这个时候的秀才与唐后科举取士时的秀才完全不同。这时的秀才要求极高,那才学要达到惊动方圆千里,才有可能被人举荐为秀才。卢云自认没有那个天赋,想上进,也只能动那个靠品行得到朝庭征用的举孝廉一道了。
说着说着,卢云看向自家姐姐,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姐姐是男儿,她一定可以成为秀才!
蜡烛昂贵,姐弟俩也不敢多用。写了一会字便把烛光吹灭,就着从窗口大门透进来的明月光洗过手足,整理完房屋后,姐弟俩回到了床榻上。
卢萦睡在软软的榻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明澈的月光,听着那兀自在空中飘转的箫声,很久之后才入睡。
依稀中,她记得那箫声似是吹了大半夜。
第二天送走弟弟后,卢萦也出了房门。
现在,以他们姐弟俩的写字速度,一天写个五十来字售出也是寻常。可是,随着写字的人越来越多,从昨天起,卢萦发现,她的字得压得一枚铁钱两根竹简才卖得动了。
按理说,一天二三十枚铁钱,对于两姐弟来说,吃用是足够。可是,为长久计,这样还不行。因为弟弟已经长大,他要求学,游学,还有购买先生推荐的书简,还要为将来举孝廉而上下打点,这么把钱一算,每天赚这么点,便远远不够。
卢萦寻思,家里现在也有二三百枚铁钱,且到街道中逛一逛,也许凭着这些铁钱做本,能想出个更赚钱的买卖来。
提着篮子,卢萦走在市集上。
市集是一样的市集,卢萦还是昨日的卢萦。可是左右看过来的目光,却比往日多了一分打探。
隐隐的,有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那煽牛子四人的眼睛,便是被她弄瞎的?”“一个小姑子,好大的胆子。”“怎么还敢出门?”
待听清众人是在嘀咕这个后,卢萦笑了笑。在她经过肉摊时,卢萦听到那屠夫比往常完全不同,格外客气和小心的声音传来,“阿萦啊,今天有上好的腱子肉,要不要来一块?”
卢萦回头,她微笑道:“不了,今天不用。”说罢继续向前。看到自家又高又横的舅舅居然对一个美丽的小姑子这么客气,一个胖子少年不解地问道:“舅,你怕她啊?”
话音刚落,胖子的头上便被自家舅舅重重拍了一掌。在拍得少年向下一矮差点瘫在地上后,屠夫低喝道:“小崽子你懂什么?那个阿萦是个真胆大的。啧啧,那么四个大汉子,她一把石灰便废了他们的招子还腿都不颤一下。你想想,这样的姑子谁敢惹?”
第五十四章 黄嫂子
屠夫刚说到这里,却见走出几步的卢萦退了回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冷不丁地盯着他。
屠夫吓了一跳,转眼他便呵呵笑道:“阿萦是想卖肉呢?”
“卖!”刚刚说了今天不用的卢萦,她信手在砧板上的肉一划,“给这块吧。”
“好嘞——”屠夫一刀刚下去,便听到一个妇人笑呵呵的声音传来,“给我十五斤腿肉。”却是一个白净净的,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这妇人虽然衣着普通,那裳服却合身慰贴,脸上的笑容一看就是经常挂着的,透着一种矜持中的得意。
一看到那妇人,屠夫立马精神了,他咧着黄板牙热切地叫道:“是黄嫂子啊。嫂子怎么今天自个儿卖肉了?得,马上就给嫂子最好的腿肉。”说罢,他三不两下称了卢萦的那块肉扔给她,走到左近搬起另半边还没有开过封的猪肉。
这时,这妇人似是发现了卢萦,她唤道:“咦,这不是表姑子吗?表姑子,你今天也来卖肉啊。”
正准备转身的卢萦听到招呼,转头看来。
一对上这个妇人,卢萦马上认出了。她好似是卢氏二房那个负责厨房的,以前在平府打过照面。听说是个能言善道,会办事的。
黄嫂子对上卢萦的目光时,那眼神儿闪了闪。转眼,她又和蔼可亲地笑道:“表姑子,这阵子不见你到平府来玩呢。哎,你的事嫂子也听说过,不就是退了婚吗?平氏好歹在这汉阳一地也说得起话,你二舅母那天都还念叨着,要给你介绍一门好亲呢。”
相比起以前见面装作不识的情景,现在的黄嫂子对卢萦热情得出奇。卢萦听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着,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离开了。
心中有了计较后,卢萦垂下双眸,唇倔强地抿着,仿佛黄嫂子提到平氏后,便触动了她某一根神经,让她宁可头破血流,也不愿意与外祖家再有关系的倔强。
看到这样的卢萦,想到平氏老夫人那日话中流露出的悔意,黄嫂子笑得更亲切了。她伸手拍上卢萦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道:“表姑子,不是我说你。你呢,本是个没父没母的,好不容易有个强势的外祖家,你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哎,你就是小啊,不知道一个嫁出去的姑子,没有家族亲人帮衬是什么滋味。璧如说吧,你在夫家受委屈了,被人陷害了,你想弄清原由,总要人手吧?总要上下打点吧?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在夫家立足啊?”
倒是说得有情有理。
卢萦却显得颇不耐烦,只听得她冷冷说道:“抢我夫婿的可是我的表姐!为了曾氏出卖我,想败坏我名声的,也是我的所谓亲人!”虽是冷着声音说的,可卢萦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些,站在一旁的屠夫便没有听清。
见卢萦虽然满腹怨气,却还知道维护彼此颜面,提到平氏时也只有怨没有仇恨,黄嫂子的目光又闪了闪。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从一侧街道中直冲过来。这是一个瘦高瘦高,脸色微黄,泛黄的眼珠子还有点外突,不过衣着还比较可以的少年郎。
他显然是冲着卢萦而来,径直冲着她面前后,他低下头盯着卢萦,在对上她美丽的脸孔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