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君泱传-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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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终于重重叹出了声,刘骜眉头微皱,“当年……是孤的错。”
君泱缩在刘骜怀里不声不语,却是还未退下的赵飞燕在这时候开了口。
“飞燕亦是喜琴之人,也知此时劝婕妤切莫太过伤心也是无用的,入宫之前,飞燕曾听笔下说过婕妤琴曲之妙,却不知婕妤……提及婕妤的伤心事,飞燕深感抱歉。不过,飞燕愚钝,以为世间佳音未必需琴,乃是存于人心。”
刘骜望向她,微微眯了眯眼,“哦?”
赵飞燕低眼垂首,更显姿态恭顺,她的脖颈纤细白皙,在那微微弯下的时候总带出到肩胛处一道好看的弧度,令人赏心悦目。
“婕妤心思灵巧未变,陛下又是婕妤的知心之人,都说习琴习琴,琴音是用来表达心声,诉说情思,而其间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懂得自己琴音的人。而今琴音不在虽是有憾,但转念想想,或许少了丝竹一类的嘈杂之音,婕妤反能将曾经尘封琴音中的心意更好的传达出来呢?陛下是婕妤的知心人不假,但再怎么清楚明白,也都敌不过一句真心实意面对面说出的话不是?毕竟,这才是真实的,较之那虚无的琴音,这才是更加温暖的记忆,日后回想起来,也都会带着微笑吧。”
说着,赵飞燕的面色微微一红,带出的满是小儿女的情绪,娇怯含羞,衬着那张精致面皮越发显得颜色翩翩,叫人光是看着便觉得想去怜惜。
倚在刘骜的怀里,君泱越发对这个女子存下戒备,但她早不像从前那么傻,会将情绪表露出来。
“飞燕妹妹说的是,琴本就是为自己所奏,为懂得自己的人所奏,君泱如今虽是不能再弹琴,但晓得那些心思并非没人懂得,也就够了。”说着,君泱似是羞怯的望了刘骜一眼。
她不是不知道男子最吃的就是这一套,更不会不知道刘骜如今正是看重她的时候,能利用的当然要利用,感情这种东西,尤其是帝王的感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了,再次之前,她当然还是要好好把握。
刘骜大悦,显然对着*汤很是受用,于是轻轻在君泱的眉间落下一吻,随后复又转向那赵飞燕,说出的都是夸赞的话,其间隐约有一句,夸的是她虽为舞姬,倒也当得起那句端庄娴静,有大家之风。
闻言,君泱在心底都要笑出声来,端庄娴静?其实,若真要选择,君泱无论如何都觉得班婕妤比这赵飞燕端庄娴静上几百倍。她一直敬重班婕妤,敬她为人正直端和,重她文才出类拔萃。可是,这宫廷女子的作用本来就是讨皇帝的欢心,在这一点上,你做的好了,那才是重要的,而是否有才反而是不重要。才女固然受人钦羡,固然有许妙文佳句让人赞叹不已,然而无形中一个淡静端华的架子摆在那儿,总是容易让人敬而远之。
会做诗通情理的班婕妤,终是敌不过能飞舞善言辞的赵飞燕。
在讨人欢心上,或许,赵飞燕独有一手,毕竟自幼沦为官婢,若无迎合之能那才是可笑。
皇后喜欢看戏,在这深宫里边,更是隔几日就要挑着让演几场。
往日里君泱其实是不喜去的,总归和皇后也算是互相认了个清楚,倒是没必要再做出些姊妹情深的戏码。她们互相左右不得,皇后有这后宫至高的权,而她拥有皇上似是全心是宠爱,自是谁也对付不得谁。
可今个君泱却来了,坐在位上,看着台上风光,虽不是很喜欢,但是看着皇后不悦的模样,她倒是觉得有趣。这后宫里边最需要做的便是表面功夫,故而,皇后每每看戏总忘不了给各宫通传一声,只是没想到不顺眼的人今日忘记了要识趣些。
有些人啊,许是当真量看两相厌,皇后只看了两场戏便先行离去,可走的时候却也不知有意无意,把随侍的赵飞燕留在了这里。
君泱原是悠闲的坐在位上饮着茶,却不想一旁的女眷在皇后离去之后聊开了,倒是热闹开心的模样,既是热闹起来,那自然话题便也慢慢放的开了些。这时候,一个颇不受宠又喜欢踩低捧高的容华望向一旁的赵飞燕,微微斜了斜眼,极看不上似的,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情绪显露无疑。
容华的品阶不算低的,将将在经娥后边,这个女子虽能位列容华,尚算有些姿色,但在这宫中也算不得多么出众,只一看便知道她绝不是靠着自己和皇上的宠爱走上来,而既然不是靠着自己,那么后台一定很硬。
无谓公不公平,反正公不公平这都是既定的,而他人怎样,与自己都是毫无关系,不相干的人不相犯不相交就好了,君泱慢慢放下手中茶盏,只当做没注意,继续看着戏。
所以说,一个人能走到什么样的位子上,能达成多大的成就,能拥有多少东西,这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端容华捻起几颗蜜饯,有意无意走向稍稍站得前些的赵飞燕,意有所指道,“这戏真是好看的,只是,看多了,也就不吸引人了,还容易叫人挑出刺来。嘿,这位妹妹你看那个戏子……呀,舞步倒是好的,只是舞得好又如何?水袖甩起来都糊住了脸呢。”
在座之人都是值得赵飞燕身份的,也知道皇上最近宠她得紧,只是宠得紧又如何?终究是没有封品阶的。端容华这话算是一语双关,毕竟在座的都是知道的,赵飞燕是舞姬出身,而那话里意思亦是不用多说,大家都可明白。
赵飞燕只顿了顿,便回了礼,不动声色应道,“容华说的是。”
端容华见她隐忍,越发得意,于是轻轻挑了下巴微微抬头,理了理未乱的发髻,那发间的步摇珠钗简直要晃花人眼睛。
她的声音有些尖细,带了些刻薄的味道,缓缓开口,言语说得极慢,“戏子这种人啊,抛头露脸,上的了台却最是上不得台面,即算是一时惹人注目,到底低贱。便是那戏好看,却也不过给人看得一时热闹罢了,倒是呆不久的,年轻戏好的一批换了一批,谁能记住呢。”
☆、132双凤离鸾曲
这番话有所指的太过明显,便是要忽视都有些难,尤其话中含义,最是叫人难堪。
“若是单说唱戏……他们只是台上逢迎,以此为生,却不比有些人一辈子都是戏子。”
未料得赵飞燕竟会回应,且一说便是这般言辞,不止端容华,便是君泱都听得略微有些呆楞住了。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后台而想要保全自己,最要学的当然是忍,虽然不能一昧的忍,但在入宫之初,若非愚蠢或是大智,是断不会轻易得罪人的。虽然这端容华不是什么不好得罪的人,稍稍会看人些的都不至于不知道,但毕竟赵飞燕此时不过待诏宫女,得罪了端容华对她没什么好处。
想着,君泱望向赵飞燕,在心底暗道,这女子日后怕不简单。
端容华恼羞成怒,“你……”
“咦,容华这是怎么了?原不是好端端看着戏么,怎的忽然就……”
无意中打翻了一杯茶,君泱的动作截断了端容华的话,随即望向她们,表情却似困惑,就像刚刚发现她们的争吵一样。
端容华斜着眼瞪向赵飞燕,赵飞燕却只是当没看见,余光一扫望及君泱,却见她面上笑意盈盈,一双秋水眸微微弯起望着台上,像是看得有趣。
“宫院深深,需时时戴着面具,不比戏子,下了台,卸完妆,又可以是自己,和台上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君泱喃喃着,声音极轻,却恰好足够飘到离她最近的赵飞燕耳朵里。
可便是听了,赵飞燕也只做没有听见,微微低着头,不言不语。
待得戏完散场,君泱慢慢悠悠走出门去,意料之外的在门前望见等在那儿的赵飞燕。
此时的她不似在皇上面前笑意清浅,也不似在皇后面前态度清和,更不似在端容华面前谨慎却大胆说出那番话时的模样。她微微眯着眼,显得有些困惑却不迷茫,在君泱示意身侧亲随退下的时候,冷然开口。
“你为何要帮我,平白得罪了端容华,你捞不到什么好处。且不要说什么为我不平之类的话,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那般纯粹的人,再说了,这宫里哪有那些个好心的。”
很不客气的一番话,叫人光是听着便觉得她不识抬举。
可君泱却是轻轻一笑。
“妹妹殿前抚琴时,君泱惹得陛下忧心,而妹妹却对我有过帮衬,我也不好白受。”
赵飞燕微微皱眉,但很快又笑开。
她并不认为君泱是一个愚蠢的人,更不会相信她说的什么帮衬相报,但不信是一回事,面上怎么表达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你我将同为宫妃。”
将?既是如此肯定,莫不是刘骜给出了什么承诺么。
君泱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霎,那时间短促到让人丝毫捕捉不到她的愣神。
初见赵飞燕,君泱便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她的野心藏在眼底,藏在眼睛里万丈柔波的后边,藏得深,放得远,可语言行动上到底急了些。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有野心,有目的,也有想要得到的,君泱很容易便从她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可君泱要的是报仇,只是报仇,她不知赵飞燕想要什么,可不论是权是情,她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并且君泱敏感的察觉的,这平静许久的后宫,或许要因为她的到来而乱起来了。一个有所求又不失能力与智慧的人,她必定会使出自己所有手段,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在君泱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她们不是竞争者的关系。
既是这样,那么该帮的时候自然帮上一帮,她才不在乎她是来争夺什么。于君泱而言,这里当然是越乱越好,这潭水被搅得越浑越好,这样,才方便做事,不是吗?
“同为宫妃,却未必相对。”
“嗯……我也希望,不要对上你。”
语罢,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正是那一日入夜,赵飞燕被皇后打点好了,以待诏宫女的身份送去建章宫,得了宠幸,第二日便被封为婕妤,赐住昭阳殿。从这之后,刘骜似乎便依赖上了这个新鲜的绝色丽人,常宠之,再少入得其它宫殿。
昭阳殿中,赵飞燕轻纱曼妙侧卧于榻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看起来很是暖融。可便是暖融,当阳光落在她的面上也微微带上了冷意。
抬手抚额,她觉得有些疲惫。
每日每日的歌舞作乐,说实话,这样的日子过得着实让人厌倦,厌倦到想吐。
自她的父母去世后,她便和妹妹一同流落长安,沦为官婢,她不止一次的因此庆幸,庆幸自己被送去的不是最下贱的秦楼楚馆,不用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虽然本性上……都差不多。成为供人欢乐的卑贱女子还要偷笑,这样的心思真是叫人难以理解,至少绝不会被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世家理解。
赵飞燕扯了扯唇角,带出的笑意染上了些讥诮。
她是后来才开始学习歌舞,都道她天赋高,不久便习得一手好琴艺,舞姿更是出众,轻盈脱俗,一时名满长安。可是天赋是一种什么东西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夜间无人时自己为了练一个旋转的舞步练到薄薄的鞋底磨破,脚掌出血,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自己为了习得几些古琴技艺练到指尖鲜血染红了琴板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痛。如今入了宫,被封婕妤,大家都说她的运气好,可在她看来这是自己应得的,甚至远远不够。
若说起来,赵飞燕用苏眉其实很是相似,想的都是要用辉煌来弥补自己的曾经,可是很多东西,不是想求就求得到,也不是付出就有回报。
就像你总觉得老天该是公平的,既是让你困苦了那么久,既是如今给了你机会,那你只要抓住它,一定就可以从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曾经。可很多东西只是错觉,完美的反击和漂亮的反转都只存在于戏本里,那代表的是人们美好的期望,还有因现实无奈而放在上边的寄托,那不是真的,虽然残忍,但那不是真的。
“婕妤,皇上说今日有一位琴师入宫,道他少时便已名满天下,十分难得,邀婕妤同去赏听。”
赵飞燕懒懒侧卧在榻上,眉也不抬一下,像是没有丝毫情绪似的,语气极淡。
“哦……是只唤了我,还是还有别人?”
那宫人微顿,“还有安处殿的君婕妤。”
微微抬眼,赵飞燕的面上几分若有所思,但也只一会儿却又笑出来。
“知道了,且容我准备准备,你先下去吧。”
“诺。”
那宫人躬身退下,姿态恭敬,不过短短时日,这昭阳殿的宫人已被赵飞燕训练得极好。
缓缓起身,赵飞燕细细整理了仪容,想了想,又换上一件颜色稍稍亮些的披衣,却换下发间招摇的金钗,斜插上一只简素步摇,略施粉黛,只几个步骤,整个人却显得越发清丽脱俗起来,叫人移不开眼。
对着镜子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在唇角上扬的时候,她的眉眼亦是微微含情,与之前懒散冷然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命和运这两个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