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梨花落-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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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救命的馒头就会送到。”
“夫人莫要唬我们,那刘员外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想从他那儿捞来半个馒头都难!”人群中一个看着还算有些力气的壮汉对我嚷嚷道。
我摇头,正视那人布满灰尘的双眸,从容不迫地回道:“到底有没有馒头。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们,我现在要去城门口,信的人就随我一道,若是不信我,大可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那大汉眼角轻佻,自鼻中轻哼一声,我无意再说,转身推开人群疾步往城门走,身后隐隐传来议论声,我回头一看,大片人群跟着我身后,有老有少,一个个把怀揣的最后一份希望压在我的身上,我不禁鼻酸,原来所做的事,总有人会看见,总有人会信仰。
才到城门口,触目所及人群的队伍已排满整条大街,随从和奴才在维持秩序,尽量让老弱病残排在前面,也不乏有几个嘟囔几句不满的,也被眼神凶煞的随从给堵住了口。
有眼尖的奴才一眼就看见了我,忙推开人群护着我往里走。裴煜和廷昭站在中央,李伯意和孙慕陵站在两边,看这气势不知所云的人定会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实际上不过是馒头而已。
裴煜对我无奈一笑,我顺着他的眼眸看去,桌上摆着的馒头只剩最后两袋。然而身后的队伍却像断不了根的长线,只会越来越长,就快要望不见尽头。
我沉声问道:“还能撑多久?”
裴煜摇头,一旁的廷昭冷笑一声,抓起一个馒头递给眼前的灾民。“纵然一人半个馒头,你看这仗势,够分吗?”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气,又逼着自己咽下去,自行走到裴煜身边,却被廷昭一手抓住手腕拉着我站到他二人中间,我愤愤然抬头瞪着他。“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你一个弱女子不小心些,这些灾民发起疯来,我们可顾不了你。”
不想听他胡诌,扯出一抹笑意应对上前来领馒头的灾民,脑中突地冒出一瞬念想,真想把这馒头一分为二,原先嫌一人一个馒头太少,现在怕是一人半个馒头也应付不过来。
“姐姐……”
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昨日那个小男孩,他一脸嬉笑地看着我,不,也许应该说是看着我手里的馒头,一双枯瘦的小手来回拂着干瘪的肚子。我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摸了一把满是污垢的小脸,不似别人家的小孩那么水嫩,反而干燥粗糙,耳颈处有些脱皮。
我递给他一个馒头,笑着说:“慢慢吃,别噎着了。”
他一边点头一边捧着馒头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这口还没咽下去下一口就急急的咬下,已然忘记我说过的话,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擦擦嘴。一个馒头就这样快速的被消灭了。
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往前涌,小男孩也不多说,朝我作了个揖‘咯咯’笑着跑出了我的视线,人渐渐淹没在了乌压压的人群中,然而那清脆似银铃般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我耳边。
裴煜细心地为我挡着涌上来的灾民,我的臂膀紧贴着他的温热的胸膛,红晕霎时满双颊,随口问道:“怎么没看见你夫人和方琼她们?”
“太乱了,留她们在客栈里比较安全。你也不该出来的。”
我笑了笑,一手递馒头给灾民,一手还要护着馒头,生怕有人起哄。我正想说什么,手腕猛地一疼,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紧抓着我,目光邪yin,不是盯着馒头,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手上一用力,狠狠一拽,我顺势扑倒在桌上。
“好漂亮的小娘子啊……来,到爷这儿来!”
说着他那只肮脏的手开始抚摸我的皓腕,手掌上的茧子割在肉上,些微生疼。我惊愕地甩手,他用劲太猛,我这力气根本就拿他没办法。左手腕一紧,虽然明显感觉压下了力气,可我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裴煜挥手一拳正中那男人的面颊,只听他闷哼一声,手上一松,徒然摔坐在地上。
不知何时,我竟被裴煜拥在怀里,神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摇头,手腕被那男人捏出了几条手指印子,还没待我多说一句,廷昭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凑近眼前细细看这伤痕,眼底流露出的伤怀之情。疼惜之意,我怎会看不明白?
“你找死!”
廷昭大步上前,拽着那男人的衣襟,眼里射出寒凛凛的光束,像是要穿透那人的灵魂。一脚就踹在他胸口,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又踉踉跄跄地倒下,皱巴巴地粗布衫上赫然印着一只脚印。
我挣脱裴煜的怀抱,忙冲上前去拉住廷昭,哪知那男人还不死心又摇晃着爬到我脚下,粗大的手掌握住我的脚踝,调戏道:“小娘子好香啊……”
脑中‘轰’一声粉碎,自胸中涌上一股恶心的浊气,我慌忙间踢开他,这人必是个疯子!人群一片哗然,骚动中有人吼了一声:“馒头!”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朝那为数不多的十几个馒头奔去,廷昭眼疾手快地拉我到一旁,我还未反应过来,一看那疯子,不觉惊叫:“天!救他啊……”
然,谁也听不见,成千上万只脚踩在他身上,我只看到他嘴里溢出鲜红的殷血,有人一脚踩在他头上,更有甚者直接以他来踮脚,蹭得更高,拿得更多。
“不要看!”
廷昭单手捂在我眸上,我极力隐忍着想哭的冲动,可是泪水始终无法停歇,顺着眼角滑落纷飞。
耳边不时传来骚动声、求救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场面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只能任由那些灾民发疯般的抢馒头,我们都退到了一边,愕然地看着眼前凄惨的一幕,不止是那疯子,老弱妇孺争不过男人,也被活生生地埋在了脚底下。身强力壮的壮汉欺负瘦弱无力的人,有人抢到了馒头,还没来得及咬下一口,又被其他人无情地夺走,渐渐渐渐演变成几十成百的人抢一个馒头,无论沾了多少灰,无论被多少人咬过,那一个馒头就像是救世法宝一样众人争先恐后地只为得到它。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十三章 天灾人祸(五)
第九十三章 天灾人祸(五)
第九十三章
突然!半空中划过一道惨白地弧线。一个白花花的馒头直直下落,毫无征兆地落在我脚下,灾民立刻把森冷的目光转向我,他们就像是一群豺狼虎豹步步逼近猎物。一个个人影往前冲,不止是为了这一个馒头,我脑中忽然闪过人吃人的惨状,身子被点了穴道般在这关键的时刻我居然动弹不得!
人群越来越密集,馒头也不知去向,我们这群外乡人在他们看来也许就是替代馒头的果腹粮食。手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裴煜站在我身边,温热的手掌紧握住我的手,廷昭背对灾民,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随从和奴才虽然尽力站在外圈,可是统共才十几个人,如何冲得出这无尽无涯的人海?
“那娘们说刘员外有馒头给我们吃!呸!你把馒头给我们拿出来!”
我一看,竟是在城里遇见的那个大汉,他一手指着我,惹得那些灾民全都愤愤不平地用眼神射杀我。他本就不信我,现下没吃到馒头,更是煽风点火。目的就是要激怒灾民,对我们发起群攻。
“吃了那娘们!没有馒头就吃他们!”
“对!反正又不是没有吃过人,老子尽吃死人,今儿个也吃一次活人!”
我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到裴煜的手掌渐渐冰冷,是我在颤,还是他在抖?廷昭低着头,第一次觉得他的眼里仿佛要淌出水来,第一次这股柔水趟过了我的心尖,隐隐作痛。
原来,恨他,我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你怕吗?”
廷昭唇边浮出一抹媚笑,眼底毫无惧意,恍然间竟让我有一瞬迷失。心,突然安静了,直到此刻,我好似有了勇气,很想问你一句,靖涵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子夫……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错过,好吗?”
裴煜温润的俊容在阳光下,那么苍白无力,不要错过?下辈子,我在哪里,你又在哪里?如若真有轮回,我希望不要遇见你们任何一个,因为这一生欠你们太多。下辈子不想负债累累,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
眼看灾民一步步逼近,我们却束手无策,只能退步,再退步,然,身后已是死角,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我万万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更是想不到我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想到即将沦为这群饿狼的口中食,脑中不觉闪过廷曦的样貌。
廷曦,此生的缘尽,情未了。
十几个灾民冲上前来将廷昭和裴煜硬生生从我身边拉开,廷昭的怀抱越来越远,裴煜手心的温度已然消失。我孤立无援的站在中央,那为首的大汉一步跨来,伸手掐住我的喉咙,窒息淹没了我的意识,手脚无力,想挣扎也无从下手,我的挣扎能换来什么?不过是死的更凄惨些罢了。
“小娘们长的不错。吃了你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大汉一脸yin笑,口中喷出的浊气更让我恶心,只感觉整个人都轻飘如一片鸿毛,我在他手中像是轻易就能捏死的蚂蚁。慢慢阖眼,眼角溢出一滴晶莹泪,廷曦,到死也不能再见你一面吗?
耳边裴煜和廷昭的嘶喊声越来越模糊,原来生死一线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会不会堕入阿鼻地狱,有多少人在地狱里等着我?呵,很多…很多吧……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快让开!”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一松,我如落叶般徒然坠落,可是当我睁开眼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却笑了,廷曦,能再见你,是多么的美好。
“子夫!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他一脚踹开大汉,俯身拥住我脆弱的身子,轻轻抚摸着如火在燃烧般的玉颈,这温柔是我的眷念,是我此生最大的信仰。
“廷曦……我活着,为你而活着。”
喉间火辣辣地疼,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要耗尽我身体的支撑,这痛楚灌入血脉,每一滴血都带着伤的记忆。
眼前从模糊到清晰,清晰又渐渐模糊,耳边朦朦胧胧什么也听不清,光亮一点点在减弱,终于将我笼罩在隔世黑暗之中。
悠悠睁开眼。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洒满整个房间,我下意识地抚上脖子,那股钻心般的灼痛越加肆虐,我咽了咽喉想出声,张嘴却是一个音也吐不出。
随手一碰,触感到温热的手背,我极力坐起身子,廷曦趴在榻沿边,嘴里呢喃着什么,我俯身把耳朵凑过去。
“子夫,不要怕……我在这里。”
眼泪不知何时溢满眼眶,一滴接着一滴打在廷曦俊朗的面容上,沿着他的眼角滑落至下颚,恍惚间,就好似他的泪水。
他猝然起身,星眸一瞬不移地盯着我,伸手拂上我的脸,为我拭去泪痕,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在我额头印下一吻。
“不要说话,大夫说你嗓子受了伤,要静养几日。”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胸膛,静静聆听早已熟悉的心跳声,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我心里有他那一刻起,听那一声声跃起、坠下,仿佛抛入五色云间,又匆匆落入茵茵草原,同时灌溉了两颗心、两个人。
怔怔地看着他,眼底尽是疑惑,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头,“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闹事的灾民得了粮食之后当然是一哄而散。还好来得及时,若然你真被那群灾民吃了,我非扒开他们的肚子不可!”
我摇头,拉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死’字,他恍然明白过来,更紧地拥住我的肩,下颚的青茬刺着我的额头。“踩死了二十个几个人。”
脑中不知怎的就想到那个轻薄我的疯子,想来多可笑,他不是饿死的,却是被活生生地踩死的,踩在他身上的人只为活命,可是孰知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葬送一条命。也不知那些活下来的人这一辈子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晚上会不会怕鬼敲门。
我在客栈里休息了三日,能勉强低声细语,不过稍微说大声了些,嗓子还是会阵阵刺痛。值得高兴的事,朝廷派来的人带来了灾银、救济粮食,这才解了淮安城的燃眉之急,廷曦也兑现了诺言,那三个员外都得了赏赐和封号。
所有的事,都有序不乱的进行,我们这一行人也大可功成身退了,在我再三坚持下,众人终于答应明日启程,继续南巡之行。
这是在淮安城的最后一晚,从窗外看着依然冷清的街道,不免伤怀。淮安历经此次磨难,要恢复本来的繁华,难上加难。重新播种粮食,找出虫灾的原因,才可以对症下药,庆幸的是还好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若是遇上了寒冬,真就是断了他们的退路,根本就活不出人来。
朝廷委任了新的淮安巡抚,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做的事就是统计这次虫灾造成了多少损失。死了多少人。我没敢去听那些骇人的数目,我心里清楚,不论饿死的还是踩死的,更或者是吃馒头噎死的,都占了整个淮安城百姓总数的一半。有些人尸骨无存,我们都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