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份工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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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定,王宝林先开了口,以袖掩嘴笑道:“没想到昨日皇上宿在了甘泉宫,娘娘与皇上甚是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她的声音依旧柔美,我听了却不是滋味,连皇上都称昨夜留宿并未违反祖制,她又何来“没想到”一说?当然,我自己也“没想到”就是了。
邵采女把不忿挂在了脸上,直言道:“虽说帝后恩爱是好事,但娘娘也该把皇上分些出来,咱们几个,还巴巴儿地望着呢。”
我忍不住笑了,“分些出来”,她当皇上是物件儿呢?不过爽利的性子,我喜欢,遂吩咐身后怒瞪邵采女的春桃道:“去把昨日备下的赏赐拿来,赐给邵采女。”
春桃不明所以,一脸惊讶,但她在人前向来不会逾越,因此并未发问,只应了声“是,娘娘”,就转身去取了。
一时春桃领着秋菊捧了锦盒来,交至邵采女手中,邵采女愣愣地接过,直至她的贴身宫女转接过去,才回过神来磕头谢恩。
邵采女谢过恩,立起身子,满脸的不敢置信,问道:“娘娘,平白无故的,为何要赏赐臣妾?”
第八章 惩罚
我笑答:“这是预祝邵采女早日得沐圣恩,登上龙床。”
王宝林与梅御女神情讶然,随即垂头吃吃而笑。
邵采女却面露欢喜神色,复又俯身道谢:“臣妾多谢娘娘,一定不负娘娘厚望。”
邵采女带着赏赐,重新落座,下巴不经意地,比先前扬得高了些。
我等了一等,仍不见梅御女出声,不禁暗忖,这名下属,未免也太过寡言了些,每次请安,竟是沉默的时候多,发言的时候少。
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又岂能要求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性子,遂站起身来,道:“各位妹妹稍等片刻,待本宫更衣,再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三名嫔妃跟着站起身来,齐声应了,待我下了台阶,方才重新坐下。
我快步走向寝室,在瑟瑟帷幕前的隔间坐下,吩咐道:“赶紧吩咐下去,本宫要用早膳。”
春桃奇道:“娘娘不是要更衣?”片刻明白过来,还是奇怪:“娘娘不等请安回来后再用早膳?若是耽误了给太后请安,太后定会责备娘娘。”
我得了提醒,忙道:“有理,不必摆膳,就把点心拿些来与本宫充饥便是。”
春桃听了这话,大概以为我是饿了,于是没有再问,领着秋菊出去了。
夏荷却面露忧虑,道:“娘娘……”
我冲她一笑,以示安抚:“莫怕,本宫父兄尚在前线杀敌,太后不会拿本宫怎样。”
夏荷稍稍展颜,转身却取了一盒高丽参,捧来与我瞧,道:“娘娘,奴婢擅自作主,添了一根。”
我深知她心意,毫不吝啬地赞道:“你是有心人。”
“惟愿娘娘少受些苦。”夏荷躬身一礼,将盒盖儿盖上,拿在手里。
春桃与秋菊端来三样点心,一盘银饼,一盘兴平酥,外加一碗冷淘,我嫌冷淘汤汤水水,吃起来费事,于是只把银饼和兴平酥各拣了两个,拿茶水就着吃了。
吃完,春桃拿了绣花丝帕来替我擦手,问道:“娘娘,今日邵采女出言不逊,您为何不仅不责备,倒还赏了东西给她?”
我冲她莞尔一笑,道:“本宫爱她。”
春桃不信,嘟了嘟嘴。
待得拾掇完毕,照旧留春桃和秋菊守宫,夏荷和冬梅跟着我出门。
我领着三名嫔妃,同昨日一样,沿着大块雕龙刻凤的青石路一直向东,经过安庆宫,凌烟阁,来到千步廊边上的长乐宫。依旧是常嬷嬷在宫门口相迎,我一见便心领神会,示意夏荷将高丽参递到她手里。
常嬷嬷大大方方地接过去,笑着道谢,随后又低声道:“今日太后要拜佛,恐要请娘娘帮忙抄佛经。”
我一听这话,立时明白了,忙向常嬷嬷低声道谢,谢她肯在太后面前替我美言周旋。
常嬷嬷一笑,不再多话,把高丽参盒子递给一旁的小宫女,再将我等人引入长乐殿。
两只齐人高的铜鹤依旧缓缓吐着檀香,让人看不清宝座上太后的神色,只能望见她头上的几枚凤首花钗,和一身翔凤宫锦的衣裙。
我率三名嫔妃拜下身去,口称:“给母后/太后请安。”
待得我等人起身,太后却并不赐座,只懒懒地对王宝林等三人道:“今日哀家身子疲乏,你们这就跪安罢。”
王宝林等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独我心知肚明,神色如常。
王宝林三人复又行礼退下,太后马上恢复了精神,问询我的语气里,颇显得有几分肃严:“听说昨日皇上宿在甘泉宫?”
“回母后,是。”因太后并未赐座,我只能站着作答。
太后的语气里,就有多了几分肃严:“虽说帝后恩爱乃幸事,但皇后也应明白,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后、宫和谐之道。”
“是,臣妾明白。”我毕恭毕敬地答道,不敢流露丝毫不满。
太后看似有许多未尽之语,但终究没有继续责问,而是扶了常嬷嬷的胳膊站起身来,道:“今日皇后若是得闲,就陪哀家去佛堂礼佛罢,顺便帮哀家抄一抄佛经。”
太后明显正在气头上,就算我没空,又岂敢讲一个“不”字?我连忙答了一声,紧随太后朝佛堂去。
佛堂建在殿后,名为如意堂,堂内檀香缭绕,同大殿一般无二。迎面一尊金佛,从卷卷黑发,肥头大耳的面相上看,当为如来佛。香案前设有两只蒲团,太后率先在左边那只上跪了,我便知右边那只是为我准备的了,赶忙紧跟着跪下。
太后取过香案上的红漆木鱼,一下一下敲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不会念经,只能仰望着如来佛那肥厚的耳垂发呆。
如此跪了许久,直到我膝盖发疼,双腿发酸,太后才出言道:“皇后既然不会礼佛,就去帮哀家抄写佛经罢。”
我闻言如蒙大赦,赶忙爬起来,走到一旁的剔红福寿案边去。案上,已有小宫女摆好了笔墨纸砚和经书。那些是甚么经书,我没在意,只记得数了数,竟达五本之多,我忍不住抚额呻吟了一声——幸亏太后敲木鱼太专心,没有听见,不然估计还要再添上一本。
我提起紫毫笔,朝四面看了看,发现案前居然未置凳椅,正欲出声问询,常嬷嬷走过来小声道:“娘娘,站着抄写佛经,方显得心诚。”她说完,状似不经意地朝佛前的太后身上扫了一眼。
我马上明白了,此乃太后的懿旨。既然如此,我岂敢违抗,只能拖着已酸疼难耐的双腿,站直了写字。一面写,一面哀叹,谁让我只是名下属,上级要罚,连个申辩的权利也无。
那佛经上的字,全是簪花小楷,一个一个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昏眼花。我努力辨认,满心委屈,皇上留宿甘泉宫,又不是我的意思,为何只罚我,不罚于他?委屈过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皇上乃是后宫之中最大的东家,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董事长,谁又有权力能罚了他去?
第九章 佛经
苦难之中,我唯一庆幸的是有先见之明,用过了早点才来,不然此刻又累又饿,还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其实我大可装作体力不支,头晕昏厥,只是这招在上级面前耍来,虽能解一时之困,却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不让太后把这口气给出了,我往后焉能有好日子过?
午时,太后结束了敲木鱼,起身去用膳,顺便也让人在偏殿给我摆了一桌。我走去一看,菠凌菜、胡芹、酢菜……虽然都是斋菜,但却尽属寻常难得一见的稀罕物,看来太后罚归罚,却并未想要虐待于我,当然,多半也是为了自身的名声考虑,毕竟苛待皇后的事儿传出去,不大好听,何况她又并非皇上生母,终究隔了一层。
菜好倒是其次,关键是膳桌前有凳子,我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了,然而刚举起筷子,就听见常嬷嬷善意的提醒:“娘娘,太后有令,让娘娘把那五本佛经抄完了再回去。”
一天之类抄完?我才抄了两本不到呢,这一顿饭下来,是否会耽误抄经的时间?我举箸沉思。
常嬷嬷仿佛看出了我的担忧,好心道:“若是娘娘担心时间不够用,不如奴婢帮娘娘把饭菜端进佛堂里去用,反正都是斋菜,算不上亵渎菩萨。”
我摸了摸酸疼的双腿,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若是不趁此机会歇一歇,再站上半日,我怕是真的要倒了。
常嬷嬷瞧见我的动作,笑了笑,道:“太后怜惜娘娘辛苦,特命奴婢给您在佛堂书案前设了张凳子……”
那还等甚么,赶紧啃两个馒头,继续抄佛经!我不等她讲完,立马站起身来,扶着夏荷的胳膊,一瘸一拐、蹒跚着走到佛堂。
小宫女端上食盘,道了声“娘娘慢用”,躬身退了出去。食盘内有一碟樱桃毕罗,一盘素饼,外加一碗珍菌羹,我赶时间,只抓了个素饼胡乱填饱肚子,再拿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就又继续抄起佛经来。
那簪花小楷美则美矣,却实在是小,纵使我眼力好,看多了也吃力,加上身子渐乏,眼前就愈发花起来,到了最后,竟完全是凭一股子毅力在坚持着。
好容易抄完五本佛经,已是掌灯时分,我疲惫不堪地问来点灯的小宫女:“本宫的佛经抄完了,不知太后这会儿可有空闲见本宫?”
太后整个下午都不曾在佛堂出现,所以我有此一问。
那小宫女马上出去禀报,过了一会儿,进来回话,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后正在用晚膳,就不见娘娘了,娘娘把抄好的佛经供到佛前,再拜上三拜,就可以回去了。”
我这会儿胳膊疼得抬也抬不起来,不见正好,遂命夏荷将佛经搁到佛前香案上,再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三拜,我可并未因为疲惫而有丝毫含糊,不然传到太后那里,我可就功亏一篑了。
拜完,我扶着夏荷的胳膊起身,慢慢朝外走,于宫门处遇见了常嬷嬷,于是停步问道:“太后佛经上的字,甚是好看,但瞧着不像太后的笔迹,不知是哪位的手笔?”
常嬷嬷笑道:“回娘娘,那是太后的内侄女,涂家三小姐所书。”
我了然,随口又问道:“这位涂家三小姐,倒是颇有孝心,她经常抄写佛经送进来么?”
常嬷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道:“娘娘进宫时日不长,因此有所不知,涂家三小姐经常进宫来为太后抄写佛经的,只是因为最近一个月皇上大婚,才不见进宫来。”
“涂三小姐这是在替本宫和皇上尽孝呢,待她下回进宫,一定要叫本宫过来,本宫要亲自感谢她。”我回以一笑,继续朝前走,出宫门去了。
千步廊边,已备下了腰舆,我由夏荷扶着上轿,瘫在了软座上。待得腰舆晃悠悠地到了甘泉宫,夏荷来扶我时,我已闭着眼,差点睡着了。
我就这般眯着眼,半睡半醒地由夏荷搀扶着踏进宫门,到寝室前的隔间躺下。夏荷让冬梅打来热水,帮我泡脚,我靠在塞满了鸡髻花瓣的大迎枕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正迷迷糊糊间,忽闻春桃急急的声音:“启禀娘娘,今日太妃派人来请过娘娘好几次,见娘娘不在,就遣人送了几本佛经来,让娘娘三日内抄好后送过去。”
佛经,佛经,又是佛经,我猛地惊醒,望着春桃手上的一摞佛经,估摸着能有十来本,不由得作苦笑状。
夏荷大概也深知让上级出气的重要性,安慰我道:“娘娘今日在长乐宫待了一整天,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太妃这佛经送到咱们甘泉宫里来抄,奴婢和春桃都能帮忙,娘娘可以省些力气。”
我尚未出阁时,为了对付父亲安排的繁重的功课,便偷偷培训了春桃和夏荷,她们如今的笔迹,同我的无二,完全能以假乱真。想到这里,我觉着压力小多了,遂让春桃将佛经搁到书房去,待得晚膳后再作计较。
夏荷笑道:“今日多亏了常嬷嬷,不然依太后往常的性子,岂会只让娘娘抄五本佛经了事?”
太后的手段,我虽未亲历过,但却在娘家时就有所耳闻,因此对夏荷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今日的高丽参,送的值。”
春桃搁了佛经进来,蹲下同夏荷一起帮我捏脚,心疼道:“太后也忒狠心,抄佛经就抄佛经,怎地还让娘娘跪半天又站半天,瞧这脚和腿,都肿了。”
我心内一暖,但仍出言提醒她道:“太后只是让本宫陪她一起礼佛,甚么狠心不狠心的。此话休要再提,谨防有心的人听了去。”
春桃脸上立生警觉,郑重点了点头,转而又笑道:“不曾想咱们昨日同娘娘打的赌,竟没一个人赢。”
“谁说的?”我反驳道。
春桃不解道:“咱们昨日打的赌是,猜皇上会先招哪位小主侍寝,但昨晚皇上却宿在甘泉宫,这岂不是咱们三个,谁也没赢?”
我望着她,笑而不语,春桃一脸迷茫。还是夏荷先反应过来,道:“咱们赌的是皇上‘先’招哪位小主侍寝,又不是赌皇上昨晚会招哪位小主侍寝——只要皇上有招她们侍寝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