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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美人卷珠帘-第92章

小说: 美人卷珠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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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当主角。我能捞到《拜月亭》,是因为这戏本就是我的朋友为我写的。一看演出成功,大师姐生怕影响到她的地位,马上开始打压,把他给我写的第二本戏硬抢了过去。师傅也由着她,毕竟她才是头牌,让她出演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所以你下来巡演,其实是避开她?”

“也可以这么说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有她在,我别说主角,但小配角都轮不上。她现在声名正盛,我如果死守在大都,不知还要几年才熬得出来,那时候很可能又有更厉害的新人冒出来了。”

在帖木儿心里,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好争地,若真按他的想法,巴不得秀儿唱不了戏跟他走呢。可他还是努力劝解着:“既然在大都没什么指望,下来了,就是背水一搏。反正也没退路了,你还乱想什么呢?”

“我就是爱乱想嘛,你又不快点过来陪我,要看到你我才安

“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嗯,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吃过饭后你就搭船回去吧。”

帖木儿笑了起来:“我才来,还没真正上岸呢,你就赶我走啊。”

“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你在这里太危险了。别说你只带了桑哈一个保镖,就带一个护卫队来,也未必护得住。你不信可以在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你父亲在这里是什么名声。”窝阔台身上累积的仇恨,秀儿并不想隐瞒他,他越认识到现实地可怕,越有利于保全他。

帖木儿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曾在杭州住过一年,你是不是要吓坏了?”

“什么?”秀儿轻轻推开他,惊愕地低喊。

“我曾在杭州的抱朴院住过一年,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而是跟师傅一起。那时候我们每月都出去给附近几个地方地万人坑、乱坟岗做法事超度。”

“道家也讲超度吗?我以为只有佛家才讲。”

“也讲地。你刚也说了,这里的人对我父亲恨之入骨,因为他杀了太多无辜地百姓。对这些冤死的人,我有再多歉疚,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只能多做些法事超度他们。”

秀儿好奇地问:“你们超度的时候,念什么经文呢?我只知道佛家念《往生咒》或《地藏王超度心咒》,不知道道家念什么。”

“我们也有《幽冥咒》,类似于往生咒吧,还有《玉枢宝忏》,《天尊宝忏》,等等。”

“那,你相信念这些经文,还有设坛做法,真的能帮到他们吗?”帖木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这种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照佛家的说法,江南百姓会遭遇如此惨烈的兵灾,是他们的共业。在我们道家看来,则是由于大道式微,正法不修,以至乱象相随,灾祸频生。”

“这么说,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定?”

帖木儿总算重新展露笑容:“我可没那么说,凡俗之人,哪敢妄言天意。”

秀儿嗔道:“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故意诱引我总结出来,又说不敢言天意了,原来你这么狡猾。”

“我哪里狡猾了?再说,我也没有诱引你。”

秀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当场变成了小结巴:“天那,这……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道士耶。”

帖木儿的笑容更深了:“跟你在一起后,我就不是道士了。而且,道士本来就是可以成婚的,汉末的张天师,到现在还有后代呢,好像已经是第三十八代孙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不打算娶亲的吗?”

帖木儿给她讲解道:“道家没有严令不准娶亲,但也看各个教派了。天一道就是可以娶亲的,我们全真道就不行。因为按我们教派的教义,人生是苦海,家庭是火宅,夫妻恩爱是金枷玉锁。只有捐妻舍子,跳出樊笼,看破功名富贵,学道炼丹,才能悟大道,成正果。”

“啊?”秀儿急忙跳开一步:“捐妻舍子?你以后不会吧?”

“当然不会”,帖木儿拉住她的手:“我娶你之前会正式还俗,不能遵守本教教义,我就不会留下来败坏门风。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这辈子娶你,下辈子再修行。”

“我有说要嫁你吗?”秀儿脸红了。

“那是谁刚刚还在担忧,怕我以后会捐妻舍子的?”

“你……你……越变越坏了!”秀儿指控着。

“只能说,我越来越不像道士,像个男人了。”

见秀儿低下头不敢接腔了,帖木儿笑着问:“不是说要一起去吃饭的呢?午饭时间都过了,你还不饿吗?”

秀儿忙说:“饿,怎么不饿?我都快饿死了,我们快去吃吧。我今天不吃素,我要吃龙井虾仁,蜜汁火方,西湖莼菜。”

“好好好,你要吃什么就点什么。”

“你既然打算还俗,也别吃素了嘛,陪我一起吃荤。”

“我吃素习惯了,你就别勉强我了。”

“好吧。”

想到白玉般的虾仁,汤汁红亮的火腿,还有滑嫩的莼菜,某人偷偷咽下一大口口水。

奇怪,明明来的时候还一点胃口都没有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变成大馋猫了?

第六折(第十五场) 道院

进入酒楼,等菜上齐后,秀儿让桑哈和乌恩其在外面守好门,自己开始长篇大论地摆事实,讲道理。见帖木儿只是笑看着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肯走吗?留在这里很危险的,不是我吓你。”

帖木儿摇了摇头:“怕我就不会来了。”

秀儿端起已经移到旁边茶几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水。一路从河边走来,苦口婆心地劝,嘴都讲干了,可人家还是一个“不”字。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柔敦厚,其实也是个固执的家伙。

秀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他商量下一步的打算:“那你住在哪儿呢?”

“抱朴院。”

“那是个修道的地方,也就是,道观对吧?”

“是的,抱朴院的全称就是抱朴道院。”

秀儿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种地方比较隐秘,又是他曾经住过一年的,不存在适应问题。

于是,吃过饭后,几个人一起在西湖边找了一条船,摆渡去北岸。

抱朴院座落西湖北岸的一座小山上,山名葛岭,因东晋著名道士葛洪曾在此炼丹修道而得名。

抱朴院的名字也直接来自于此人。葛洪晚年自号抱朴子,还写了一本书叫《抱朴子》。

一面饱览西湖风光,一面听帖木儿讲解抱朴院的历史,心里很是惬意,对即将到达的那个地方也充满了期待。

下船后,兴冲冲地跑上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残垣断壁。一看就是大火烧过的。秀儿惊呆了,这个地方能住人吗?

帖木儿默然立于焦黑地牌楼下,轻轻地地告诉秀儿:“这里也是我父亲下令烧的。我在家里问过,他亲口承认了。”

秀儿既心痛又纳闷:“你父亲为什么要烧这里呢?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道观啊。招谁惹谁了?”

帖木儿告诉她:“南宋末年这里不是道观,被权相贾似道占为私宅了。”

就算是这样,“贾似道在南宋灭国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你父亲不可能跟他对阵结下冤仇吧。”

“不是这个原因”,帖木儿地眼睛里闪过一抹深切的悲哀。“事实上,我父亲在占领杭州后地一段日子就是住在这里的,他说他很喜欢这里。他还跟我提起过里面的红梅阁,半闲堂,还有葛仙翁练气运功时坐过的初阳台。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忘记这里当年的景象。”

“那他为什么还要烧?”有病啊,越喜欢越要毁掉?

“因为他派人找来侍候他地妓女中有一个试图下毒害他,他一气之下,杀光了这里所有的汉人。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大火。”

秀儿的心揪成一团,为那个勇敢的妓女,也为所有被她连累的人。可是当着儿子的面又不能骂老子。她只好转移话题道:“这里已经被烧成这样了,根本不能住人。你那一年又是住在哪里的呢?”

“我这就带你去”。帖木儿转身右拐,石板小路蜿蜒着向山上延伸。

绕过被火焚得焦黑的院墙。才发现山后还有一所房子。多亏了两处房舍之间有一片菜园,这才没把火势引过去。

帖木儿指着那房子说:“这就是我住过一年地地方,本来叫葛仙居,前面的才叫抱朴道院。但现在因为抱朴院没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不想埋没了这个名字奇…书…网,所以出去都自称是抱朴道院的。”

葛仙居?看来这里地一切都跟葛洪脱不了干系。秀儿突然想起来问:“那块唐代李源坐过的三生石,原来也叫葛稚川石,据是葛洪炼丹时用过地灶台,是不是也在这里?”

帖木儿摇了摇头:“那倒不在,三生石在灵隐寺前,葛洪川畔。你想看,我下次带你去。”

秀儿噗哧一笑:“那葛仙翁果然厉害,到处占山头,把杭州地好地方都一网打尽了。最绝的是,连石头和水都不放过,石头叫葛稚川石,水叫葛洪川,就差把西湖也改名叫葛湖了。”

这下连桑哈和乌恩其都笑了起来。乌恩其插了一句嘴:“朱小姐这么一说,我家公子地祖师爷就跟山大王差不多了。”

“哈哈”,可怜的桑哈才刚笑两声,就被主子瞥了一眼,只好硬生生地打住。

他偷偷看了看主子的脸色,还好,听秀儿说话时又慢慢浮起了笑意。不公平!那丫头明明也在拿他的祖师爷开玩笑嘛,她说都说得,自己笑都笑不得,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桑哈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他算是闹明白了,公子其实是很维护自己的祖师爷的。但秀儿要调侃,他也没办法,还得陪着笑脸,不敢或不舍得给她脸色看。

这样一想,桑哈心理就平衡了。公子自有他的克星,自己呢,虽然只是个保镖,可家里的老婆,外面的相好,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要是敢说一句他不喜欢听的话,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初潭师弟?你是初潭师弟?”一行人刚走进葛仙居的大门,一个道士装扮的人就惊喜地迎了出来。

“是我,我是初潭,玉函师兄,四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好好好,我很好。只是日子过得好快,一晃就四年过去了。记得你走的时候才十六岁,还是个青涩少年模样,如今回来,明显长大了,我刚开始看到还不敢相认呢。”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不断有道士过来跟帖木儿打招呼,这些都是汉人。帖木儿在外面时总是表情淡淡的,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但跟这些师兄弟们在一起,倒是你一拳过来我一掌过去,嘻嘻哈哈,煞是亲密。

秀儿不知道当年帖木儿的师傅带他来时,有没有跟这些人如实说明他的身份。也许,他们都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但他们是世外之人,对这些人间的恩恩怨怨已经彻底看破、放下,所以才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但愿如此吧。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代替已经快被好奇心杀死的道士们发问:“初潭师弟,这位姑娘是谁?”

帖木儿还没开口,秀儿就抢着答道“我是他的朋友,因为知道他在这里修行过,所以特意求他领我来瞻仰一下贵院。”

帖木儿转头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看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帖木儿便问:“老真人在吗?”

“在。师弟真幸运,真人闭关了三个月,昨天才出关的。”

“那我去拜见他老人家了,师兄师弟们,先失陪一下。”

众人让开一条路。他们绕过前殿,往后面更深处走去。

秀儿忍不住问帖木儿:“你的教名叫初潭,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这名字也是从葛仙翁那里来的。他最早的文集就叫《初潭集》。而刚刚的玉函师兄,他是炼丹炼药的,因为葛仙翁有一本书叫《玉函书》,里面记载的尽是炼丹炼药的配方,所以他叫玉函。”

一听说炼丹练药,秀儿马上想到了十一和关伯父。关伯父的医术虽然也不错,但真正让关家发达起来的,还是炼药。他们家主要的财产来源,不是太医院的俸禄,也不是他爹出诊的红包,而是遍及全国的药铺赚取的。

她突然有个奇特的联想:不知道关伯父的炼药技术,与道家有没有关系?

第六折(第十六场) 路遇

见过掌院老真人,和乌恩其一起替帖木儿收拾好房间,铺好床,秀儿就说:“我该告辞了,后天晚上就要演出,这两天得抓紧排练。自通州来后,一直忙着一些杂事,好些天没认真练过了。”

“嗯,我送你回去。”帖木儿道。

“别!”秀儿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送你过来的,现在你又送我回去,那我等会儿是不是又得送你来?那我们送到天黑也送不完了。”

帖木儿也笑了,但还是坚持说:“我就送你过湖,等到了湖对岸,你上岸,我就不上去了,让桑哈找个车送你回林宅。”

“好吧。”

从葛仙居出来,看抱朴道院满目疮痍,一片焦黑,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空气中依然隐隐泛着烟火气和焦糊味,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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