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第9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然,饮的是西湖的龙井,不是酒。
秀儿坏心地想:要贿赂这位大人,估计金钱美女不大奏效,但奇花异草呢?他抗得住吗?
“你在想什么?那么乐?”
“啊?没有,没想什么,也没乐。”秀儿尴尬地低下头,还是感觉到了对面那人揶揄的目光。
“还说没有,明明就在偷着乐,说吧,刚刚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你这花园拾掇得真好。好多花我都叫不出名字,大人肯定是个超级爱花之人吧。”
不知哪个家伙说过,有嗜欲有偏好的人不能当执法之官,有嗜欲就有空子可钻,做不到彻底公正。因为要彻底公正,就要彻底无情。
她看了看对面的卢大人,这样的惜花恋草之人,只怕不仅不是无情之人,还很多情呢。他是怎么把他的性格和他的身份调和起来的呢?
“你也喜欢花草?”卢挚含笑问她。
“当然喜欢,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是满园花草呢。”
“哦,是哪里啊?”
“是漕帮程二当家帮我们找的房子,房主姓林,现在好像在涿州当官吧。”
“林随川?他家我去过一次的,好像在大瓦子旁边的洛阳街。”
“对对,就是洛阳街。据说以前那里是洛阳籍军人驻军的地方,所以叫洛阳街。”
卢挚点头:“大瓦子附近的几条街以前都是驻军的。”
“现在那里的居民,也是这些军人的后裔吗?”
“有些是吧,也不全是,后来都混居了。”
“那”,秀儿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您认为,如果我在大瓦子登台,会有人看吗?”
“当然有!”卢挚的语气很肯定,“别说大瓦子,这杭州城的居民有一半是当年追随南宋小朝廷从北方迁徙过来的,你唱北方的杂剧,肯定有人看的。”
“可是,迁徙之事是在几十年前发生的,老人好多都不在了。现在的年轻一辈,早融进了这里的环境,从小看南戏长大的,我还是好担心……”
“你已经来的,不是吗?”卢挚望着她的眼睛说:“既来之,则安之。考虑有没有人看,是你毅然买舟南下之前要做的事情。现在要考虑是,什么时候开场,怎么样唱到最好,第一场就把观众震慑住,让他们出去后对你赞不绝口,鼓动亲戚朋友都来看。”
秀儿还是不够自信:“怎么可能把观众震慑住,他们爱的是南戏。”
“那是你还没来的时候,你来了,他们就爱杂剧了。”
“大人又哄我。”秀儿被他逗笑了。
“我不是哄你,我是在鼓励你。你既然来了,就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然后放手一搏。放心,我会去给你捧场的,我还会带些舞文弄墨的朋友一起去,让他们给你鼓吹鼓吹,比如,写几首词曲赞一赞,珠帘秀这个名字,很快就会在杭州家喻户晓的。”
“真的!”秀儿先是喜出望外,随即又担心地问:“这样做,不会破坏大人的官声吧?”
“怎么会?如果跟友人看看戏,写写词曲就破坏官声了,那我还活不活啊?傻丫头!”
花木扶苏的庭园里,不时响起卢挚爽朗欢快的笑声。他的书童提着一壶刚烧好的开水走过来,看见自家大人竟然笑口不绝,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第六折(第十三场) 相逢
卢挚是要留秀儿吃中饭的,可她怎么敢?看府衙内好像并没有女眷的样子,她真留下来,到时候谁陪她?如果卢挚亲自作陪,只怕她连菜都不敢夹了。这跟喝茶不同,端着茶坐在庭院里慢慢啜饮,也不用伸手取什么,还要好一点,可是跟尊敬的廉访史大人共桌吃饭,肯定是会尴尬的。
卢挚盛情款留,秀儿正红着脸推辞,门口通报:有人拜见大人。
秀儿趁机说:“大人去陪客吧,秀儿改天再来拜访。”言毕,也不等卢挚回话,就深深一福,然后转身往外走。
卢挚在后面追着问:“小珠老板,你来的时候有车吗?”
“有,有”,她回眸一笑:“还有大人以后叫我秀儿就行了。”
“那你也不要一口一声大人啊。”卢挚趁机提出交换条件。
“那叫您什么呢?”难道叫卢大哥?不行,一会儿叫这个大哥,一会儿叫那个二哥,那多别扭啊。尤其,要是这两个人撞到一起,听她这哥那哥,还以为她是什么人了。这一刻,秀儿决定,不管以后程金城怎么明示暗示,她都不喊他二哥,别没的碜死了。
林府后院可还住着一个大醋坛呢,如果让他听到,闹起来就麻烦了。
走出卢挚的府衙,还是叫了一辆骡车,赶车人问:“姑娘要去哪里?”
“运河码头。”
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张嘴要纠正,想了想,还是没吭声。现在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不如四处走走看看,按签的文书。后天就该登台了,以后忙起来。想逛也没时间逛了。
车到河边,她走下车,前面就是那天登岸的码头,人来人往的,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往她身上瞅。没一会儿。几个流里流气地男人就围了上来:“哟,码头上哪里跑来仙女儿了。”
“小美人,都大中午了,哥哥带你去吃饭吧。”说话间,手已经伸了过来。
秀儿吓得连连躲闪,可那些人已渐渐形成了包围圈,情急之下,秀儿只得抬出程金城说:“你们趁早别碰我!不要我叫起救命来你们都完了,你们既然是在码头混的。肯定知道漕帮的程二当家吧?他认我当妹妹地,我喊他二哥。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漕帮问问,看程二当家是不是认了珠帘秀当妹妹。”
秀儿只是病急乱投医。慌乱中首先想到的本是卢廉访史大人。但看看眼前地这些人,典型的小混混样子。抬出卢挚估计不中用。贪官污吏才怕他呢,小老百姓怕他什么?只有程金城的名号可能还打得响。
果不其然。这个名字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灵,几个家伙脸色大变,立即缩回手。几个人凑在一起一阵嘀咕,然后一个小头目模样地人走过来问:“你就是珠帘秀?”
“是的。”
“从大都来的唱杂剧地那个女伶?”
“是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发话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呢,这地方乱得很,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另一个更是走上前说:“我们去帮你叫一辆车,送你回去吧。”
面对如此戏剧性的变化,秀儿楞了。眼见那个人已经走到上面去叫车了,她忙喊住道:“那位大哥,谢谢你,我暂时还不要车。”不知道为什么,喊这样一个也不知是漕帮的水手还是搬运工之类的人“大哥”,倒是自然得很。
她说不要车,那些人倒不放心起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又来什么人调戏你怎么办?”
“没事,我在等一个人,他的船很快就到了。”秀儿只得陪笑解释。
“可是你这样一个人站在这里还是很招眼啊,你又生得这么美。”
秀儿只得重复表示:“我等的人就快到了,各位大哥肯定是上岸吃中饭的吧,那快去吧,谢谢你们的关照。”
明明是一帮欺侮她地小流氓,只因为一个名字,马上摇身一变成了她的保护者。这个弯,一时还真转不过来呢。
好不容易那些人走了,秀儿也吸取了教训,不再站在码头中央张望。而是找个一个比较偏僻,比较背阴的地方,先拿手绢铺在地上,然后坐下,把头埋进膝盖里,尽量不让外面地人注意到她,也不让人看见她的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干什么,说等谁也只是纯粹想打发那些人走,可是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来看看,哪怕坐一会,吹吹河风也好。
昨天晚上秦玉楼说,从今天开始就要抓紧排练了。荒疏了那么久,这两天要多彩排几场,好好准备后天晚上地演出。
可是光排练有什么用?她心里还是急。尽管程金城拍着胸脯说,演出那天一定带很多手下去捧场;刚才卢挚也说,不仅带朋友去,还帮她写词曲鼓吹。可她心里还是不安,紧张害怕,心神不定地。
这期间,不断有船靠岸,不断有人上上下下。她也不断地人群望过去,一遍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正午阳光渐渐炽热。秀儿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一脸热汗,可低头看手绢已经脏了,只得抬起手背拭汗,抬腿慢慢往上面走。
离开码头之前,她再次回头,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搜寻,然后再次失望地转头。
要说很失落,也不见得,毕竟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不过循着本能来这里看看而已。
“朱小姐,你是朱小姐吗?”
恍若天外来音,秀儿激动得一阵晕眩,脚步也迈不动了。那时正好有一艘客船刚刚靠岸,上岸地人颇多。她这样猛地站住,后面的人一时收不住脚,眼看就要往她身上撞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提起这人的衣领往旁边一扒拉。可怜那读书人模样的瘦弱男子吓傻了,站在一旁呆若木鸡,桑哈还握掌为拳,在他面前晃着说:“你长眼睛没有,走路都不看路的?一个大男人,成心往一个姑娘身上撞,你还要不要脸那?”
桑哈嗓门又大,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再看那男子,百口莫辩,欲哭无泪,被众人鄙夷的目光都快“就地正法”了。
秀儿其实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等她醒悟过来时,桑哈已经把人拎到一边去了。看见桑哈,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狂喜地搜寻,待终于瞄定那抹淡青色的身影时,她惶惑不安的心才在瞬间落定。
转头再看那可怜的男子,嘴里“我,我,我”,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虽然没有后视眼,她还是凭感觉判断那男子并非那种胆大妄为,敢在人堆里讨女人便宜的人,故而对桑哈说:“算了,桑哈,让他走啦,反正他也没碰到我。”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没碰到是事实。
秀儿开口了,桑哈便对那男人扬了扬他可怕的拳头说:“这次算你走运,有朱小姐替你求情,不然,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快滚吧!”
倒霉蛋跌跌撞撞地“滚”了,秀儿再回头时,已经可以看进那双纯净温柔的眼。
第六折(第十四场) 相逢(二)
码头变得很静,所有的声音,不管是人声还是拍岸的浪声和风声,都成了遥远混沌的背景。
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风不断卷起他的纱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飘然若仙。秀儿不禁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他会不会突然得道升仙,羽化而去?
泪潸然而下。
随着他走近的脚步,她不经意地后退,慢慢退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位置。桑哈和乌恩齐也心领神会地把他们挡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并对那些试图一窥究竟的家伙报以瞪视和“恐吓”。
“秀儿,你,还好吧?”在她的泪眼面前,他终于收起永远沉静的笑容,带着心疼和担忧询问。
“我不好!”她哭诉道:“我每天都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我担心你,也担心自己。”
“担心我什么呢?”
“我担心你路上不安全,我担心你跟我南下,在这里会被你父亲的仇人寻仇。”
“怎么会?你想得太多了。”
“怎么不会?你知道江南的百姓有多恨你父亲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果知道你是他的独子,他们决不会放过你的!”说完,秀儿赶紧捂住嘴,惊慌地四处张望。
“不怕,不怕,没事的。”他走过来拥住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待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他才再次开口问:“那你又担心自己什么呢?”
“我担心这里的人不看杂剧,担心我第一场就演砸了,不仅把自己的名声毁掉,还彻底断了杂剧南下的路。成为整个杂剧界地罪人。”
帖木儿叹息道:“秀儿,你给自己加上太重的担子了。一场戏演砸了,还有下一场啊;你演砸了。还有其他杂剧名角可以来啊,怎么会你一场演砸了。就断了杂剧南下的路?”
秀儿抽噎着:“你不知道,我这次来,得到了好多人地帮助,有黑帮大佬,也有朝廷大员。可是他们越这样。我心里越紧张,就怕到时候慌了,忘词错词什么的,给他们丢脸,给自己丢脸,给戏班丢脸,也给整个杂剧界丢脸。我看过这里地南戏,她们演得真的很好,感人至深!我怕我比不上她们。要是我在这里演不好,回去也没路走了。”
帖木儿不停地安慰她:“你本来就是从大都来的,在这里只是巡演。不管演得好不好,两三个月后都要回大都的。回去了。照样在那边登台。怎么会没退路呢?”
秀儿倚在他的肩膀上无力地说:“要是在大都有出路,我根本不会下来。我们芙蓉班地情况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我的大师姐曹娥秀才是头牌,凡我们戏班上演的戏,基本上都是她当主角。我能捞到《拜月亭》,是因为这戏本就是我的朋友为我写的。一看演出成功,大师姐生怕影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