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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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便说:“那好吧,都要素菜。”
张娇娇答应了一声,又问:“那公子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或特别不喜欢吃的菜呢?”
“这个你问乌恩其吧。”
乌恩其立刻在门口说:“娇娇姑娘,你出来,我来跟你说。”
张娇娇刚一出门,桑哈立刻把房门关上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觊觎的公子跟一位姑娘关在屋里,外面还有守卫把门,她却要去为他们准备饭菜,张娇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老天爷总算还肯眷顾失意人,她没走两步,第二号觊觎对象就出现在视野里,那就是天字号的周公子。
周公子比柯公子大了几岁,个人形象和派头也比柯公子差了一个档次。但凭良心说,如果没有柯公子出现的话,他也算是上上选了,起码这通州城里还没几个比得过他的。
若论起态度,他可就比柯公子热情大方多了,差不多每天都要夸奖她,奉承她,时不时还送她价值不菲的礼物。这人很明显喜欢她,在下工夫追她,按说,她应该完全倒向这边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柯公子始终没有过任何亲热的表示,虽然他也很亲切,很随和,但见识过周公子的热情,她心里清楚柯公子的态度再亲切也只是客气,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她,就是把一颗怀春少女心放在柯公子身上了。
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从小到大,见多了那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这些人中,满身风尘,累得弯弓驼背也没挣到几个钱的穷男人,连房钱都拖拖拉拉给得不爽快的,她固然瞧不起,也不会把他们作为候选对象。但真有两个钱的…………就像周公子这样…………又风流得不行,有的在几省开店,就在几省成家,处处都是老婆,何止两头大?明明就是几头大,多头大。
正因为这样的男人见多了,她反而特别喜欢那种干净的男人,几乎从见到柯公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喜欢上了他。这个人,哪怕她不用眼睛看,单用鼻子闻,也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清新爽洁的气息,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当然她不会承认,清新爽洁的背后,是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是他的仆人、保镖和厨子,是他仆人随手赏的银锞子。如果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土布的穷秀才,再干净,也不会引起她注意。
所以她推翻自己先前的猜测:肯定不是柯公子勾搭那女人,而是那女人使出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他。柯公子老实纯良,不是那女人的对手。
正苦苦思索怎么解救情郎,眼前突然金光一闪,原来是周公子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根簪子,而且不像镀金,而是纯金的。
虽然她很想要,可这也太贵重了吧?
“这个,周公子,无功不受禄……”
“什么无功,我一看见你就心情大好,什么烦恼都没了,这就是大功啊。”
一面嬉皮笑脸地讨好她,一面不容分说把簪子直接插到她头上。趁她呆愣之际,还在她发际偷了一口香,然后半闭眼做沉醉状,嘴里喃喃地说:“好美,好香!娇娇,怎么办,我不想回家了,我只想在你家住一辈子。”说话间,竟伸手想揽住她。娇娇灵巧地后退,金簪子上缀的流苏摇曳不已:“公子,别这样,店里好多人。”
周文俊邪肆一笑,低低地说:“那跟我进屋去吧,我屋里可没别人,就我俩。”
“就我俩”这几个字让娇娇目光一黯,因为,此刻,就在不远处的某间房里,也没别人,“就他俩”。她迅速后退着说:“不跟你闹了,我要给柯公子叫菜去,你中午想吃点什么呢?”她手里有菜才能理直气壮地叫开他们的门。
“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上吗?”
“只要店里有的。”
“当然是有的,我一向通情达理,从不刁难别人。”
“那您说。”
“你!我只想吃你。”
“坏人!不理你了。”张娇娇脸红红地下楼去了。
第四折(第二十四场) 今生
此刻,地字号房里的帖木儿正劝着秀儿:“还是不要唱戏了吧,这么辛苦,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如果你担心家里的生活,这不是问题,我会替你解决的。”
秀儿依然摇着头说:“谢谢你关心,不用的,你别听我师兄瞎说,我家里生活没问题。”
“那你为什么主动要求下乡巡演呢?”明明是个再清秀不过的小丫头,偏偏脾气倔得很,就会死鸭子嘴硬。
“因为我喜欢演戏啊,可是在大都,我没多少机会。”这是实话,曹娥秀的名声正如日中天,上回十一的那个戏本明明是写给秀儿的,可曹娥秀提了提,秦玉楼就给她了,根本都没征求秀儿的意见。说到底,还不是看曹娥秀名气大些,觉得由她出演新戏比较容易成功?
帖木儿认真看着秀儿的眼睛,想从中判断出她说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只因为这个原因吗?”
秀儿点头:“虽然不是唯一的原因,却是最重要的原因。我不瞒你,如果只是为了解决家里的生活问题,我不只这一条路可以走”。比如,还可以嫁给十一,那样也许关伯父会更积极地帮爹引荐一个新职位,让他能挣钱养家。同时,十一家里肯定也会多少帮助一些。
当然这话她不会跟帖木儿讲,她只是打了一个比方:“就比如你,为什么要放弃家里那么好的条件跑到山里去修行?豪门公子不当,武威侯爷不做,跑去当道士,你又是为什么呢?肯定有更多的人问你这个问题吧。而你,也是因为喜欢。对不对?”
“算是吧。”这一点帖木儿也不得不承认。
秀儿笑了:“所以,就不要劝我离开戏班回大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也是真心为我着想。可是人各有志,你的志向是修行。是得道成仙;我的志向是演好戏,是成为杂剧界地顶级名伶。”
帖木儿长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有一句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人各有志,这也是我以前常对别人说的话。我以前每次回京。多少人劝我留下,好好继承家业,不要再修什么道了,世上哪有神仙?都是骗人的。就算真有吧,那些仙人们还耐不住天上地寂寞要下凡呢,我作为相府世子,一族之长,已经荣贵之极,神仙都不换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也是一句话回了他们,人各有志!。”
“谢谢你地理解”。秀儿给他的茶碗里添上水,轻言细语地告诉他:“我师傅有时候是严厉了点。但他为人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个大好人。现在的人多明哲保身,像他这样有良心有担当的人已经不多了。总之。你不要担心,我在戏班很好,偶尔做做饭也没什么,贫寒人家的女人,哪个不做饭呢?有米下锅就谢天谢地了。”
帖木儿再次叹息:“秀儿,我越跟你交往,越觉得你是个很特别地女孩。”
“哦,怎么个特别法?”秀儿捧着茶碗,歪着头问,嘴角还好玩咬着一朵茶水里的小菊花。
“特别好,特别可爱,特别美……”说完这句,帖木儿脸红了,嘴巴先做了个圆形,然后又赶紧闭上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话吧。
过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音,抬起头一看,敢情秀儿比他还不好意思,小脸比他还红呢。
对方更害羞这个事实给了他不少勇气,他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值得敬重!”
这回秀儿总算抬起头来:“值得敬重?”
“是啊,你肯坚持自己的想法,肯吃苦,肯挑起本来不该由你挑起的重担。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
此话一出,有如平地惊雷,两个人的脑袋同时“轰”地一响,被彻底地打晕了,一起低下头。
过了许久,秀儿才开口问了一句与刚才的话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襄阳呢?”再看吧,你们戏班什么时候离开通州去别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师傅本来只打算在这里演三场就换地方地,但现在场场爆满,加座都加不下,师傅就不肯走了。对他来说,出来巡演,就为图财,到哪里不是演?在一个地方不挪窝,还可以少点奔波之苦和吃住等方面的麻烦。我估计,他要等我们把所有会唱的全都唱过一遍才肯走。除了戏园子里唱,这里也有人请堂会,我明天就要去唱一场堂会。”
帖木儿有点纳闷了,起身到枕头底下摸出几张戏票,拿到眼前一看说:“明天晚上是你地戏,你哪里还有时间唱堂会啊?”
秀儿白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我的戏明明是后天地,堂会是明天唱。”
帖木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白天唱堂会,刚唱完又要赶回去给那么多人做晚饭,你就不怕累死?”
秀儿轻轻笑道:“还好啦,再累也比没戏好。在大都地时候,几天上不了一次场,每天虚度时日,心里干着急。”
帖木儿不解地问:“几天不演就着急?”一般的女人不是只想图享受,不想做事地吗?
秀儿给他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吃青春饭,可以说,一辈子就指着前面这十年了。我今年十五岁,再演十年,到二十五岁,如果能侥幸成名的话,这个时候差不多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再往下,就该走下坡路了,所以,时间是很紧迫的。”
帖木儿笑着说:“你现在就已经成名了啊,《拜月亭》那么轰动。老实告诉你,我都跑去看了的,除桑哈和乌恩齐外,我没让任何人陪,这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自己买票进戏院。”
“真的呀,谢谢你捧场,我荣幸之至。”
“不谢,你演得真好。”
被帖木儿一再当面夸奖,秀儿的脸红了又红,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而帖木儿接下来的问题更叫她不知如何回答。
帖木儿问的是:“二十五岁之后呢?你会离开戏班吗?”
“这个……”,她还没来得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呢,她才十五岁,才进戏班几个月,一切都还刚刚开始,还想不了那么远。
“会吗?”帖木儿执意地向她要答案。
她只好依常理推断:“要是那个时候能脱籍的话,那肯定就离开戏班了。”
“你想脱籍随时都可以的,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就派人给你办好。”帖木儿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秀儿反而只会尴尬地笑了:“现在说这个还早。”
想不到,平时一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帖木儿,这会儿竟然一步也不放松,紧逼着问:“好吧,就依你,二十五脱籍。离开戏班之后,再干什么去呢?会不会嫁人?”
秀儿把头扭到一边去,笑而不答。
沉默地抵抗了一会儿,看他依然正襟危坐,充满期待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她只好回答他:“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样明显敷衍的答案,他只是微微一笑说:“如果会的话,就去找我吧。我现在住的地方,风景很优美,很安静,连井里的水都是甜的。”
秀儿噗哧一笑:“你让我去当女道士,喊你师兄啊。”
想不到他居然说:“也可以。道士也有女的,就像佛门有尼姑一样。“
秀儿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呢,我不演戏了,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只是隐居,不出家当尼姑,也不当什么女道士。”
帖木儿脸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容:“那还是想嫁人了。”
秀儿再次把头扭到一边去,“笑而不答”…………这一招还是跟某人学的。
但秀儿很快就装不下去了,因为对面的人忽然很诚恳地说:“秀儿,如果你以后还是想嫁人的话,就嫁给我吧。你嫁给别人我不放心,怕别人欺负你,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好,但起码,我不会欺负你。”
“又来了,你要修行的,怎么娶亲?”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如果你想嫁给我,我就娶你,我下辈子再修行。”
秀儿笑着打趣:“我才不干呢,这辈子娶我了,下辈子就抛弃我自己跑去修行。”
“我和你双修。”
“我下辈子也不当女道士,整天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多难看啊。”
“那我下辈子也娶你,只要你想嫁人我就娶你,直到你想和我双修为止。”
听听这大话说的,把几辈子以后的事都算进去了。
秀儿抬起头,刚想取笑他两句,却发现,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里,竟透着不容错认的坚持与坚定。
第四折(第二十五场) 胡家
去胡二先生家唱堂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见过平民富豪如关家的大方,再见过第一权门左相府的威势,连皇宫都进去瞻仰过了,秀儿以为她不会再为任何人家的豪奢程度所打动。可到了胡家,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倒不是说胡家比关家或左相府还阔气,而是,本以为普通的乡绅人家,顶多只是齐整而已,想不到却也给人富豪的派头,大到亭台楼阁,小到一草一木都十分讲究。庭院竟然设计成江南水乡的模样,池塘里还种着各色荷花,不时有锦鲤游来游去………虽说秀儿从未到过江南,那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