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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美人卷珠帘-第37章

小说: 美人卷珠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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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雨真的下起来了,淅淅沥沥,连绵如丝。

跪着的两个人依然跪着,只不过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

第二折 (第三十场) 原谅

整整一夜,秦玉楼没有发话,没有开门,秀儿只好一直跪着。其间曹娥秀过来看了一次,给她送来了一把伞,又让她移到窗根底下,说万一下雨那儿还可以遮一点。

但曹娥秀也不敢多说什么,怕秦玉楼真的睡着了,怕吵到他休息,把他惹烦了就更糟了。所以她也只是陪秀儿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并没有叫她起来。

她不是不想帮,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什么名角,但在戏班里,她就只是师傅养大的一个孤儿,他手底下的一个徒弟而已,地位并没有多么超然。秀儿和师傅之间的矛盾,只能靠她自己去化解。

而苦肉计,可以说,是秀儿目前所能用得上的唯一方法。

曹娥秀走后,秀儿继续罚跪。虽然穿着棉膝裤,膝盖处还是越来越痛,平时没跪过的人,突然要长时间罚跪真的很难受,她一会儿左边歪歪,一会儿右边歪歪,好几次差点倒了下去。

到后半夜,两条腿已经痛到麻木了,偏偏又下起了雨。即使人在屋檐下,斜斜的雨丝还是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等到老周一大清早起来时,就看见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跪在班主的屋外,整个人蜷成一团,头低低地垂在胸前,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老周吓了一跳,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天那,秀儿,你没事吧?你在这儿跪多久了?该不会一夜都跪在这里吧。”

秀儿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老周朝屋里喊:“班主,秀儿在这儿跪了一夜,她一个小女孩子,又是新来的,不大懂班里的规矩,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昨晚下雨,她一身衣服都湿透了,幸亏现在是夏天,不然冻病了可怎么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秦玉楼看见秀儿这样,也有点意外,皱着眉问:“你昨晚一夜没回去?”

秀儿伏在地上磕头道:“师傅不原谅徒儿,徒儿不敢回去。”

秦玉楼手一挥说:“算了,回去吧。后来我听见娥儿来了的,以为她把你劝回去了。”

此时其它师兄师姐也陆续起来了,看见秀儿这个模样,都围过来替她求情,秦玉楼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说:“你们快搀她回去,我这会儿要赶着出门呢。”

秀儿赶紧撑着爬起来说:“那徒儿去厨房给您做早饭。”

口里这样说,哪里还爬得起来?腿早就冰凉麻木到不像是自己的了,翠荷秀和汪怜怜等几个人过来搀她,老半天才勉强搀起来,还根本就不是秀儿自己“站”,而是被她们架着的。翠荷秀伸手摸了摸秀儿的额头,惊呼一声:“好烫!糟了,小师妹发烧了。”

秀儿忙扯下翠荷秀的手,勉强笑着说:“没事,可能是昨晚下雨,衣服湿了,受了一点风寒,我等下自己熬碗姜汤喝就行了,反正我也是要到厨下做饭的。”苦肉计是苦肉计,但如果一味地装病,装可怜,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秦玉楼买人回来是给他唱戏挣钱的,不是像俏枝儿那样整天装柔弱千金的。

果然,偷眼觑过去,秦玉楼看见她虚弱的样子不仅没有怜悯之色,反而一脸的不耐烦,秀儿赶紧讨好地说:“师傅,您稍微等一下,早饭很快就好了。”说罢挣扎着就往厨房走,奈何腿使不上力,才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向前一栽,差点摔了下去,幸亏翠荷秀她们眼快,几双手同时拽住了。

秦玉楼气得骂道:“你是唱戏的,腿有多重要,身体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下雨天在我的房门前跪一夜,你疯了不成?要是以后落下什么病根,不能上台演戏了,你指望我养着你吃白食啊,猪脑子一样!现在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就好了。”

这时曹娥秀也过来了,见师傅发火,忙上前替秀儿打圆场:“师傅息怒,小师妹也是心急,怕您不肯原谅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师傅看在她真心悔过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秦玉楼见了曹娥秀,眼睛一瞪,连她也一起骂上了:“你还好意思替她求情,她糊涂,你也糊涂?我还以为你昨晚来把她劝回去了呢。”

曹娥秀低眉顺眼地解释着:“我是来劝了的,可是劝不动啊,小师妹说,师傅不原谅她,她不敢起来。”

“好啦”,秦玉楼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旋即分派任务:“翠儿,你们几个把她扶回房去休息,解语,你到厨房去给她熬一碗老姜汤。娥儿就领着其它人好好排练吧,尤其是玉带儿,叫她多跟你对几遍词,今晚她可是要上场的。”

秀儿眼光一黯:跪了一夜,受了一夜的罪,她还是被替换了。

一阵晕眩袭来,她软软地倒在师姐怀里。

“秀儿,秀儿,师傅,秀儿昏过去了!”翠荷秀急得大喊。

秦玉楼本来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听见喊声,只得又折了回来。解语花掐着秀儿的人中,一大堆人围着喊。

过了一会儿,秀儿总算睁开眼睛,看见秦玉楼就蹲在自己面前,忙坐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师傅你有事就出去嘛,别耽误了,我只是两天两夜没睡了,困成这样的。”

“两天两夜?”秦玉楼讶异地问。

“是的,到底是第一天登台嘛,我很紧张,前晚一夜没睡着,还好在台上很清醒,没出什么岔子。本来还想着昨晚好好睡的,谁知道我又不懂规矩,惹恼了师傅,不敢睡了。”

秦玉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既进了我的班子,以后凡事都要照班里的规矩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知道吗?”

“知道了,师傅,秀儿以后不敢再犯了。”

秦玉楼点了点头,让翠荷秀扶她回去休息,又交代黄花:“你出去给她买两幅退烧药回来。”

“知道了,师傅。”黄花答应着。

解语花在一旁问:“那师傅您早上想吃点什么呢?我这就去做。”

秦玉楼说:“算了,我赶时间,出去再随便买点东西吃。你们也不要围在这里了,该干嘛干嘛去,今日是夜场,晚饭要吃早点,我吃过中饭就回来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秀儿说:“你今天就不要排练了,好好休息一天,把觉补足。”

“是,多谢师傅关心。”秀儿笑着答应。

到这时,秀儿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师傅叫人给她熬姜汤,叫人给她买药,叮嘱她好好休息,说明师傅还是关心她的。

虽然两条腿又痛又麻,走路完全使不上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眼皮像有千斤重,她还是欣慰地告诉自己:这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争取早日重新登台。

第二折 (第三十一场)挟持

回到和曹娥秀共住的屋子,先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灌下,再一床老大的被子劈头盖脑地蒙上,还把四角掖得严严实实的。秀儿才睡了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了,向几个围在床前的师姐哀求,她们只是在她的额头上敷上一块冷毛巾,就一起逼她闭上眼睛睡觉。

好吧,为了让身体早点好,现在要让身体先遭遭罪。发烧的人用被子捂汗,不知是不是也算以毒攻毒,以暴治暴?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欠瞌睡了,虽然觉得整个人如在蒸笼里蒸着,全身汗如雨下,秀儿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全黑,屋子里没有人,屋外也静悄悄的,曹娥秀她们这会儿想必已经在戏院里唱上了吧。也就是说,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伸手摸了摸额头,不烫了,再摸了摸身子,不得了,一手的水!底下垫的床单就像刚从水桶里捞出来一样,上面盖的被子也是湿湿的,不过,头痛脑热的症状好像真的消失了。

看来师姐们用的土办法还挺效的,她退烧了,病好了。至于中途她起来吃过药、吃过饭没有,真的没印象了。

“小师妹,你醒了?那我去给你端药哦。对了,你是先喝药还是先吃饭?”

进来是翠荷秀,秀儿不好意思地躺在被子里说:“翠荷姐,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从箱子里找套衣服出来吧。我身上的衣服全都浸透了,不敢起床,怕闪了汗。”

翠荷秀帮她找来衣服,又和解语花一起从洗澡间抬来澡盆,提来一大桶热水。秀儿好好地洗了一个澡,起来吃了饭,喝了药,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异常地清明。

于是在油灯下打开十一给她的书稿,只见封面上写着:《闺怨佳人拜月亭》。

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一写的戏,不看也猜得到,肯定与“佳人”脱不了干系的。反正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佳人打转,佳人就是他的“家人”。

只是这段时间菊香好像被禁了嘴,不再大嘴巴地泄露他家主子的行踪,什么院什么楼的名字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了。不过呢,写戏是要花工夫的,十一少爷关在家里琢磨戏文,他的红颜知己们岂不都变成了“闺怨佳人”?只怕都要拜月焚香,祈祷他早点现身救苦救难了。

待认真看起戏文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回倒冤枉十一了。他的这本《拜月亭》,写的并非是什么佳人的闺怨,基本与香艳扯不上关系,而是很正经地讲述乱世中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戏文一共四折,外加一个楔子。

楔子很短,写王瑞兰和母亲送父亲上前线,母女俩在家相依为命。第一折开场,家乡也沦落敌手,母女俩仓皇出逃,途中不幸失散,其时,书生蒋世隆也与妹妹瑞莲失散。在寻亲的过程中,世隆和瑞兰相遇,相约结伴同行。

为了避嫌,瑞兰提出认世隆做哥哥,世隆却有别的打算,结果两人没做成兄妹,倒做了夫妻。

不久,瑞兰遇到从战场上归来的父亲。本是惊喜交加的重逢,偏偏父亲嫌弃世隆是个穷秀才,门不当户不对,硬逼着瑞兰撇下生病的世隆跟自己回家。父女俩在路上又与母亲及瑞莲相遇,母亲与瑞莲一路扶持而来,已经认作义女,于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回到故乡团聚。

瑞兰一直惦念着世隆,中秋之夜焚香拜月,祷祝世隆平安,被瑞莲无意中听到了,这才知道,姐妹原是姑嫂。

世隆病好后,与逃难途中认识的结义兄弟分别高中文武状元。世隆被势利的瑞兰之父招为女婿,这才与瑞兰重逢。世隆痛恨她当日的背弃,新婚之夜差点休妻,后经妹妹瑞莲劝解,才知并非瑞兰负心,于是夫妻重归旧好,瑞莲也如愿地嫁给了世隆的结义兄弟。

看完整个戏文,秀儿说不上很喜欢,但不得不承认,十一写的故事还是很有看头的,情节很曲折,也很紧凑。唱词也写得很好,如写母女出逃时的悲凄:“这青湛湛碧悠悠天也知人意,早是秋风飒飒,可更暮雨凄凄。分明是风雨催人辞故国,行一步一叹息。两行愁泪脸边垂;一点雨间一行恓惶泪,一阵风对一声长吁气。”

按着曲调,打着节拍,秀儿在灯下低低哼唱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听到外面的打更声,秀儿起身打开房门走到阶前,望着紧闭的院门。

戏院这会儿该散场了,师兄师姐们就快回来了,今天,玉带儿出演赵小姐,不知反响如何?观众是不是也像那天一样热烈?有没有,也像昨天一样,砸给她两只草鞋?

曹娥秀总是说,一个敬业的伶人,演什么就要像什么。即使你是女人,演男人的时候你也要像男人,演柔弱千金你要得人疼,演坏女人你就要遭人恨。俏枝儿不红,正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死死地抱住她的千金小姐形象不放,不管演什么角都是千金小姐味儿。所以她再漂亮,再娇媚,也只是个二、三流的戏子,永远成不了名角。其实,纯粹从长相上论,俏枝儿是整个芙蓉班最漂亮的,连曹娥秀也比不上。

虽然草鞋之事让娘亲哭红了双眼,也让师傅好一顿嘲讽,秀儿还是认为,第一场戏就因为出演一个坏女人而把观众气成那样,对她而言是一种肯定,虽然态度很粗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穿草鞋的戏迷,你能指望他有多高的修养?

其实作为伶人,是应该感激这样的戏迷的。他只穿得起草鞋,可他还是愿意花大价钱买芙蓉班第一场新戏的票,不是铁杆戏迷,根本舍不得的。

想到这里,秀儿突然心里一咯噔:拿草鞋砸她的这位,不会也是师傅安排的“戏托儿”吧?不会的,如果真是师傅安排的托儿,师傅昨天就不会拿草鞋之事挖苦她了。

这时,翠荷秀从那边屋里走出来,看她站在阶下,忙过来催着她:“你才好一点,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回去歇着吧。”

秀儿笑了笑说:“我的病好了。再说,现在是夏天,怕什么风啊。”

翠荷秀瞪了她一眼:“不怕风?那是谁一晚上跪在外面就着了风寒,差点一病不起的?”

秀儿不好意思地辩解着:“那是因为下雨嘛。”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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