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夜话-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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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外院的台阶上,黛玉将听到指婚一事说给了荀晟睿,眉开眼笑的样子极具感染力。荀晟睿却始终面无表情,黛玉诧异的问道:“荀二哥,你是不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荀晟睿痴痴的看着黛玉,长叹一声:“若致远兄大婚告成,我却焦头烂额了,想慧怡郡主是皇上亲外甥,自然也就是皇后的晚辈,我与林姑娘你……”
林致远一旦娶了慧怡郡主,荀晟睿岂不是成了他们的长辈?
第487章 温氏到来
荀晟睿对这事儿也只是小小的抱怨,其实心里并不以为意。
这个时代,叔叔辈儿的娶了后辈侄女实在太寻常不过,头一个就要属当今皇上,他和昭武侯年纪相仿,也没差到哪里去,偏偏就娶了荀家如花似玉,正含苞待放的女儿做了继室,老牛吃了嫩草又有谁敢说一句?当今圣上还算英明,后宫没有三千佳丽,三十总有了,尽管在荀皇后进宫之后,皇上呆在广宁宫的时间便比较多,可后来陆陆续续的被钦点的美人,昭仪也有六七个,而且个个是身份低微的绝色,凭借着相貌在后宫中一路过关斩将。这些女人中小一点的也就如慧怡郡主般的年纪,却将一生都掩埋在了深深的宫廷之中。
所以要纠察其源头,最先乱了规矩礼法的竟是皇室,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人敢壮着胆子和皇上去较真儿。
这件事儿却给荀晟睿提了个暗醒儿,提亲一事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趁着圣旨还在林致远手中,林致远又因伤病没来得及去长公主府求亲……不如,自己就先下手为强吧。
晚间赶着林致远大好,荀晟睿回了自己在京中的御赐宅邸,温氏和青霞郡主刚从宫里看完七皇子回来,母女俩兴致勃勃的说着小皇子虎头虎脑的可爱劲儿,见儿子进门,温氏忙问:“林大人可妥当了?”
一早有近身伺候的小厮捧了水盆请荀晟睿净脸,热气腾腾的棉布帕子往脸上这么一盖,荀晟睿舒舒服服的长叹一声:“已经能说话了,看样子问题不大,皇上叫了李太医不离身的伺候,又有唐门的解毒高手,我看也就这两三日的功夫就要从长公主府回莲花胡同了。”
温氏捻着手里的红珊瑚的佛珠儿,口中连连道“阿弥陀佛”,“林姑娘此番可是吃苦了,她哥哥那一病,心里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不成,我得亲自去瞧瞧。我们此番来就惦记着叫娘娘尝尝家乡菜,所以特地将阿喜带了过来,阿喜煲汤的本事可是一绝,叫她给林姑娘连炖上几盅大补,保管小脸红扑扑的。”
荀晟睿涎着笑凑到温氏身边:“母亲……要不这次你去试探试探林姑娘的口风?”
青霞郡主见二哥这般作态,在椅子上没有半点大家闺秀之姿的咯咯娇笑,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两只葡萄似的大眼睛充满了调侃味道。
荀晟睿脸一红,轻斥道:“看我作甚?”
青霞郡主不依不饶的扑到了温氏的怀里,故意气哼哼的和温氏说道:“母亲看二哥,分明有了心上人就忘了我们这些当弟妹的。我要是林姑娘多好,哥哥疼她要命,身边还有个死心眼儿的猛献殷勤。”
荀晟睿一指头就弹在了青霞郡主的额头上:“话痨一个,看下次你写信来要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我给不给你淘换。”
青霞郡主一吐小香舌,对着荀晟睿挤眉弄眼:“我请林姑娘帮忙啊,人家的眼光可比你好。母亲……”青霞郡主想想就觉得憋屈,嗔道,“二哥连葛巾岳阳丝和丹霞软绣丝都分不清,以次充好,要不是我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小气的人,只当你大老远的将东西送回去是专程叫我生气的呢。”
温氏到底心疼儿子,为之辩解道:“你哥哥事务繁忙,能记得给你送回去就不错了,旁的表姐堂妹们都没二话,单你的事儿多。”
温氏一句未了,青霞郡主便接了下面:“哪儿是我这个当妹子的多舌,都是大哥家的两个嫂子挑肥拣瘦,她们当我不知道,竟在背后撺掇几个堂妹编排二哥的坏话,我是怕她们误会了二哥的好意。”
荀晟睿忙背着温氏冲青霞瞪眼睛,暗道她多生事端,温氏本就不满他大哥的两门婚事,婆媳之间并不融洽,偏青霞还要火上浇油。
温氏果然脸就是一沉:“明儿我就去长公主府。”
荀晟睿大喜:“母亲是初次拜见长公主,儿子这就叫管事备下好礼吧。”
温氏豪爽的一挥手,“用不着,我要见的是林姑娘,又不是长公主,兴师动众的干什么,没得长了他人的志气。”温氏在东南也是说一不二的女人,和长公主没什么分别,要不是顾忌儿子说赐婚的事儿,温氏还能挺到林姑娘回莲花胡同的时候再登门,犯不着看长公主的脸色。温氏看不上丈夫选的儿媳妇,不由得将满腔的热忱都放到了荀晟睿的这门亲事上。
温氏这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
若喜欢谁,就算将来所有人讲她的坏话,温氏也不屑一听。
反之,若厌憎起谁,纵然那人将来捧出一颗心给温氏看,温氏也只是置之不理。
黛玉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成了温氏眼里的第一红人,现在的温氏,那是怎么看黛玉怎么顺眼,恨不得儿子当即将其娶了回家。
次日,京中正值一年一度的斗诗大会,往年这等雅事都要落在惠斌楼,今年却大有不同,人人都知对面儿的富锦楼是小林大人家的产业,又有不久前北静王府的一道圣旨,林致远俨然就是士林中的先锋人物。花不落在此地开,还能挪到哪处去。
斗诗大会是民间自发的盛事,不过从不乏贵人们赏光,长久下来,也成了好些举子们鱼跃龙门的青云梯。往莲花胡同送帖子的人是一拨连着一拨,一浪赶着一浪,罗管家亲自在门口致歉,没多久,也有人察觉出不对味儿了。说林大人孤傲不合群?绝没这个可能,林大人是出了名儿的好善乐施,待京城中那些穷学子们又好,时不时的还会接济一下同乡来赴考的举子们。
那就是真出了问题。
问了几次,老罗管家便朝这些“好心人”悄悄抹眼泪,直道他们家大爷是患了点病,如今正养着呢。
消息传来传去,到斗诗大会这日,便从头到尾变了味儿,有说是天妒英才,又说林家犯了太岁,更有甚至,竟然说是姚承允的妻子红霞郡主买凶杀人未遂……
温氏坐在轿子里,听荀娘子将街面上刚得来的消息说与自己,眼中透着几丝笑意。温氏半挑轿子帘,指着对面别具风韵的酒肆问道:“那个就是富锦楼?”
“回夫人,正是,那些往里去的人都是去参加斗诗大会的。”荀娘子喜道,“林大人可真是大手笔,这样好的酒楼,听说都是给林姑娘做的陪嫁。”
温氏笑骂道:“快休要再说这样丢人的话,若叫林姑娘听见,怕当咱们冲着嫁妆才去的。”
荀娘子原来就在温氏身边当差,后来成亲才给了荀晟睿做管家大娘子,她忙赔笑道:“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的意思是说,林家疼闺女是实打实的。”
荀娘子从半挑起来的帘子看温氏的神情,见夫人并不无不喜,才放了心。世子妃出自东南豪门,可娘家陪嫁的东西都是虚的,他们笃定温氏不会查儿媳妇的账,反倒从荀家这里弄去了五万两雪花银的聘礼。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等世子那个二房要进门的时候,当地贵族之家中便流传出许多闲言闲语,温氏气了好一阵子,连带着对二房也不待见。
荀娘子心向着二爷,说着这些明知会挑起温氏的不悦,可还是斗着胆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长公主府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改了道儿的偏路上,一趟街上都是勋贵之家,温氏的轿子是正经的八抬,除了皇室女眷之外,只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们可乘坐。门子对常来往的一品夫人是门儿清,可这顶轿子……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几个轿夫更是见也没见过。
黛玉此刻正听小唐管事给林致远说斗诗大会上的最新消息,就见长公主身边的关嬷嬷来请人。
黛玉诧异的一点自己的小鼻尖儿:“长公主的贵客想见我?”
关嬷嬷笑道:“是啊,说是林姑娘的一个老熟人,你见了就能认识。”
黛玉不知所措的看向林致远:“哥哥,你认识吗?”林致远脸上挂着笑,“有长公主亲自作陪,妹妹不好怠慢,你且跟着关嬷嬷走一趟吧。”
林致远也不说认识不认识此人,黛玉觉得哥哥的话里透着古怪,却又揣摩不透。她将信将疑的跟着关嬷嬷一路往北,长公主待客一向只在自己院子的小暖阁,除非是来头显赫的人物,才会挪到北边的暖香居里,黛玉迎面看着头上金匾,已然明白此人有些来历。
廊下一溜儿站着十几个丫头伺候,见了关嬷嬷来,忙挑起毡帘往里通禀。
黛玉一进门,先是被桌上金光闪闪的四尺来高的珊瑚树震慑住了,长公主见是黛玉,不大自在的笑道:“林姑娘过来见见温夫人。”
黛玉将目光从珊瑚树上挪了开来,顺着长公主的话音往对面看去,只见一个个子高挑的明艳夫人正朝自己笑,黛玉就觉得此人好生的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是打哪里见过。
“黛玉见过温夫人。”
温氏忙双手一捧,将黛玉重重扶起:“林姑娘难道忘了大娘?”
大娘?
黛玉眼睛睁得溜圆,有点叫不准的试探道:“温大娘?”长公主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母亲昭武侯夫人,当朝一品诰命。”
温氏的身份一被点破,黛玉顿时觉得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小姑娘脸色铁青,低头不再看温氏。温氏暗暗心急,觉得长公主就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怪不得女儿劝诫自己,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长公主,那才是天朝一等爱记恨的小人……
第488章 好辩解温氏巧说服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不知何时,原本晴好的老天突然脸色一变,从西边来了几块黑云,铺天盖地似的涌来。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寒,黛玉穿着长公主送的一件百蝶穿花的杏红色大氅,脚上汲了厚底穿云鞋,亦步亦趋的跟着温氏在公主府的抄手游廊上走着。这段异常奢华的抄手游廊就建在芙蓉碧波池上,仰望头顶,是青瓦黄琉璃的遮檐,低下俯身,是绿莹莹的秀水,一处深,一处浅,间有锦鲤不断在其中肆意畅游。
尽管这几年的春分秋分时,黛玉已经不再犯咳嗽,却禁不住这股子寒气来的特别的凶猛。黛玉纤细的小肩膀顶着厚重的大氅在秋风中几不可差的瑟缩了一下,温氏忙暖住了黛玉的手:“姑娘这身子是单薄了些。”
黛玉一点一点的将手从温氏的掌心里抽回,笑道:“以前还好些,不过是近来照料哥哥睡的少,也没胃口,这才见瘦,不然在家的时候,人人都盯着我的饮食,那会儿可比现在结实多了。”
温氏感慨的看着黛玉:“大娘请姑娘出来走一走,是想和你陪个不是。那次在北静王府,大娘向林姑娘隐瞒了好些,不过……大娘和去世的老太妃确实是亲戚,只不过他们家和我娘家一南一北,几十年没了联系。大娘知道姑娘定是恼了我事先的隐瞒,但这事儿和晟睿却没半点关系,不瞒姑娘,大娘去北静王府串门儿的时候,晟睿压根不知道我和他妹妹进城,一切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悄悄儿自作主张。”
温氏和黛玉立在烟雨朦胧的游廊上,远远能眺望到林致远所居住的客斋,可惜在雨气的笼罩下,黛玉也只能看见似有似无的一道黑影。黛玉就盯着这一道黑影,与温氏并肩而立,轻声道:“黛玉不敢对夫人有半分不满,只是刚才猛见夫人这通身的锦缎彩绸朱玉的,着实是骇住了。”
温氏大笑:“一听姑娘这话,就知道确确实实是恼了大娘。当日大娘一见你,就看出姑娘是个脾气倔强的人,果不其然,”温氏促狭的看着黛玉的脸,又道:“若姑娘没恼,做什么改口叫我夫人,可不是就嫌弃大娘了,好孩子,等你到了大娘这个年纪,猛见儿子来信,说要在外地娶个自己没见过的媳妇进门,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
温氏惆怅的送了黛玉的手,短叹一声,雨打在碧波池里残败的荷花上,秋霖脉脉,阴晴不定,仰面的天色时而沉黑,时而略淡,兼着那雨滴琉瓦,更觉冷清,温氏说道:“大娘那会儿的心思就跟这冷秋似的,没滋没味儿,养了个儿子却不贴心。大娘就想来瞧瞧,到底晟睿喜欢的是个什么人,至少将来我在东南的时候心里也能放得下。”
黛玉垂着眼睑,闷声道:“荀二哥难道没和夫人说……我们家并没应承下这门婚事,夫人大老远来了,确实白白跑了这一趟。”
温氏抿着嘴笑:“我的儿子虽不和我贴心,但我却是知道他的,这孩子自小一根筋,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大娘敢说,只要姑娘一日不成亲不嫁人,他就能等着你,守着你。”
黛玉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窃喜,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