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夜话-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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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报的是舅舅的名讳,人家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才放了宝兄弟,舅舅若有时间,不妨亲自和右都御使走动走动。”
贾政还没等怎样,贾宝玉却对林致远这一番话大不赞同,忍着疼痛道:“表哥没看见起因,不好先下结论,分明就是那什么御史行为不端,欺压良家妇女,我不过是,嘶……”贾宝玉扯痛了嘴角,却还是顽固道:“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贾政知道儿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谨瑜也未必知道来龙去脉,便叫跟着宝玉的下人进来。
贾母一见,忙为宝玉打掩护,装出不悦的样子道:“林哥儿好容易来一次,你又好久不见这孩子,现在却只顾着这些没用的。”
贾政是个愚忠的人,忙笑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这就叫人摆酒。”
“舅舅且慢,”林致远忙止住了贾政的热情劲儿,“老太太,两位舅舅,实不相瞒,此番致远前来,确实有大事,一来是恭贺二舅回京,二来……致远要代妹妹给长辈们赔礼。”
贾母眼珠子一转,她以为林致远必定是说黛玉冲撞老二家的事儿,也算是他们有心了。
贾母故意抻着长调怪道:“嗨,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哪能没个磕磕绊绊的,你二舅母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贾政对林家兄妹气昏二太太的事儿早就知晓,他一直对王氏心存偏见,下意识认定此番闹剧是王氏咎由自取。
贾政哼道:“谨瑜不必致歉,若是你二舅母有错,我绝不姑息。”
林致远貌似为难的样子,良久才站起身说道:“致远叫老太太失望了,此番赔礼不是为二太太,却是为贾家的名声,致远也知荣国府百年声誉来之不易,可为了林家先辈们能冥目……致远也只好得罪了。”
贾母讶然:“林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致远得知,当年姑母怀有一胎,是府上二太太使了巫蛊之术,叫林家痛失骨肉,今已搜寻了证据,致远要替我家二婶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二太太杀人害命。”
林致远一席话惊得屋内屋外鸦雀无声。
贾母和贾政被打击的不小,倒是贾赦率先回过神,贾赦恨恨的骂道:“表外甥,你这不是将我们家往绝路上逼嘛,你小小年纪,怎么心肠如此歹毒。”贾赦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虽乐于见到二房事败,可也不容外人欺负到贾家的头上。
林致远看向贾母,老太太满是不赞同的看向自己,林致远长叹一声:“难道诸位都忘记了?我的二婶才是你们的亲人。”
众人一愣,似乎才记起林致远说的二婶就是贾敏。
贾……敏,好多年不曾在耳边出现过的名字,贾赦和贾政都怔怔的陷入了回忆。
林致远冷眼旁观着,说道:“二婶一生无子嗣,这是她最大的悲痛,只怕如今入了祖坟也不得安宁,要不是二太太,林家如何会有惨剧?几位正是二婶的生母、亲兄,不想着为她报仇,难道却要包庇恶者?”
贾宝玉梗着脖子,冲着林致远嚷道:“说话要讲真凭实据,别以为表哥救了我就能对我们家指手画脚,几位长辈都是最明理的,断不会因为你的只言片语就给二太太定罪。”
贾政忙喝道:“宝玉,怎么与你表兄说话呢。”
贾宝玉因刚刚喊话,脸上已经渗出了血丝,只是为了母亲他也顾不得许多。“父亲就是教训儿子,儿子也要说,表兄胡乱猜忌人,二十几年前的旧事重提,分明是居心不良,二太太已经病入膏肓,难道还要叫他淋上污水。”
林致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宝玉:“宝兄弟记得到是清楚,二十几年前,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贾宝玉自觉失言,将那日黛玉和母亲争吵的话流露出了几句,忙描补道:“宝玉心忧姑母,姑母当年的遭遇也是听老太太提及过的。”
贾宝玉连连向贾母求证,贾母木然的看着孙儿,贾宝玉着了慌,知道老太太是在女儿与儿媳之间动摇了。宝玉忙摇着贾母的手:“老太太,你倒是说个话啊。”
林致远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他就在等贾母开口的这句呢。
要是老太太想做那无情无义的人,也就别怪他林致远心狠手辣。
贾母此时心如刀绞,脑海中只有女儿的身影,老太太明知女儿的胎不明不白的落了,却不敢声张,甚至不敢叫人去探望,就是希望贾敏能心疼贾家的名誉,暗暗吃下这个苦果。
现在林家后辈崛起,分明是要置王氏于死地,自己该怎么办?要保贾家,就要保住王氏,可林致远来势汹汹,又言明握有证据,难道叫贾家和王氏同归于尽?
林致远似看透了贾母的心思,笑道:“看样子老太太是已经有了主意,也好,那晚辈这就告辞了。”
“慢着。”贾母高喝一声,叫住了马上要出门的林致远。
“林哥儿,你与我来,我有话与你私下说。”
贾母情急之下,只能先叫住林致远,她深知,此番若叫林家的人踏出荣国府,只怕两家的交情就真的断了。
第423章 弃卒保车无奈之举
贾母的院落乃是五进五出,本身自带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因贾母又喜花草,所以院子里总是郁郁葱葱,连冬日也要用粉绢结成花儿挂在上面。
贾母扶着林致远的手,慢慢行着。
“年纪大了,越发爱个花儿啊,草啊的,对老物件感情深,总舍得不扔掉它们,你瞧,”贾母指着远处一张藤木老椅给林致远瞧,“那是当年政儿他爹亲自给我做的,这些年就一直放着,扶我去那边坐坐。”
贾母轻抚着椅背,笑语林致远:“别看这家伙不打眼,可是正经的黄花梨,是我当年的陪嫁,多年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
贾母话里有话,林致远如何能听不出来?他淡淡一笑,撩起官袍就席地而坐了:“老太太念旧是好,不过有些东西是糟粕,留着也无用,反倒牵连着你受罪。就好比这椅子,”林致远手指尖滑过后面椅子腿的时候,轻轻一敲,竟是发闷的声音。“老太太听见了?叫虫子蛀了,一时半会儿还不察觉,时间久了,迟早连累这个椅子垮掉。”
林致远察觉到贾母的屁股微微挪了挪,似有不安。
林致远笑道:“不过老太太也别在意,我对这东西最拿手,交给晚辈,保管不叫这椅子伤筋动骨,还你个一模一样的。”
贾母迟疑半晌,才叹着气:“到底不再是我当年的那一张了。”
“确实有所不同,可老太太,是性命重要啊,还是怀念重要?”林致远附在贾母的耳边,低低的说道。
鸳鸯离这二人最近,可也在三十步之外,林致远说的了什么,她听不到一个字,只能看到老太太脸上阴晴不定。
“孩子,我知道你的本事大,既然想要状告你舅母,就一定是掌握了证据,我现在求情你也不会听,可老婆子有几句心里话,不说不快。”
林致远一抬手:“老太太请讲。”
“当年给政儿寻亲,老太爷原做了主,想定下京城翰林家的小姐,只是老太爷突然没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一年后,我们老爷旧事重提,我只嫌那翰林家的小姐清高,怕委屈了政儿,便要另寻门第。恰好我娘家嫂子来,说王家有两个女儿,正到了婚嫁的年纪,我一想,贾、王两家均为金陵世家,两个孩子就算走到了一起,多半也有话可说,金童玉女,将来要有大福气的。”
贾母说到这里,不由苦笑:“只恨我那时候眼不花,耳不聋,却做了瞎子、聋子才做的事儿,娶了个面慈心狠的儿媳回来。玉儿的母亲早就看出了王氏的毒辣,所以处处叫我小心,我却只当她是嫉妒新嫂嫂进门,也没多理会,以至于闹出后来这般惨剧。”
贾母郑重的看向林致远,“林哥儿,我明日就叫人将王氏送到庵堂里静养,反正她的时日也不多了,你只当发发善心,别去顺天府。”
贾母自认为已经做的最大的让步,也算是她实心实意为敏儿报了仇。
谁知林致远却摇着头:“老太太,您怕什么?怕我的这一状引火烧身?说句不中听的话,您想想,我们家就是和二太太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致于丢了亲戚的情面去顺天府,要不是逼不得已,何至于走这一步?”
贾母这老狐狸,如何能轻易相信林致远的话,反认为是敷衍之词。“林哥儿,你也莫将官场那些小算计用到自家亲戚身上,我只要你留下一句话,这官司非要往上告?半点容缓的余地也没有?”
见林致远不再做声,贾母心头一凉,只能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林哥儿好生的绝情……也罢,当年林家老爷来为如海提亲,送了一对玉蝉做礼,今日我就叫人交还与你,今后咱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便再也不是一家人。”
贾母扶了鸳鸯,颤巍巍的回了正房,不大会儿,鸳鸯又跑了出来,扔下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就要跑,林致远忙叫住了她,鸳鸯眼神游离的不肯直视林致远。
林致远说道:“请姑娘悄悄转告老太太一句话,皇上要收拾王家,我这也是下下策,万望老太太以大局为重,姑娘切记,这话出了我的口,我便不会再认,也不指望着老太太承了我这情,只希望贾家能躲过一劫。”
林致远走后,贾家众人都失了好心情,贾母更是连晚饭也没用,好歹在鸳鸯的劝说下才喝了几口燕窝,一夜辗转到了天亮。鸳鸯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这小姑娘主意也正,猜想着表少爷或许是吓唬老太太,若不然怎么平白告诉了她?反而不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讲?鸳鸯这一迟疑就到了第二日。
贾母起床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叫贾琏去顺天府外面等着,看林家是不是真的那般绝情。直等到中午,贾赦几个饿的是饥肠辘辘,也不见贾琏回来。
众人稍有喜色,贾赦刚想劝贾母几句,就见贾琏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一脸的哭腔。
“老太太……”
贾母知大事不好,却强装镇定道:“快说,出了何事?是不是顺天府那儿有了消息?”
贾琏一拍大腿,哽咽道:“林致远那小子,这是下了狠手,我奉老太太的命去顺天府外候着,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以为没了大事儿,正要走,顺天府的一个小书吏偷偷出来找我,那人原和我是旧识,才和我讲了大实话。原来林致远早在昨日就将状纸送到了顺天府尹那里,顺天府尹认为事情牵扯到了贵妃娘娘的生母,需由宗人府备案,他们二人便商议今早一起去宗人府,这会儿……卷宗只怕已经送到皇后娘娘的案头了。”
贾母心头的弦砰的一声就断了,浑身软绵绵的靠着鸳鸯,一边还不死心的说道:“给我换衣裳,我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众人心知肚明,老太太这是要下狠心全力保住元春,贾赦跪在地上,一把搂住贾母的腿:“老太太去不得,若去了就是不打自招,如今只有紧咬牙关,无论那林致远拿出什么证据,只和咱们家没有关系,横竖有弟妹担着,娘娘年岁小,不知当年实情,或可还能逃过一劫。”
贾母一脚就踹在了贾赦的心窝上,骂道:“我怎么就有你这么胆小怕事的儿子。”
贾母能有多大的气力,贾赦跪在地上没动分毫,“不是儿子胆小怯懦,而是弟妹这事儿出的叫人心寒,我就敏儿一个妹妹,昨儿一晚上没能安生,只一闭眼就想到我那可怜的妹妹求我。母亲,恕儿子不孝,要在您面前替我唯一的妹子叫声冤。”
贾赦还真是一宿没睡稳当,可他琢磨的是怎样才能叫贾家从里面脱身,想来想去,只有弃了王氏这颗棋子。若皇上问贾家的罪,只说是王氏善妒,他们贾家才是苦主,要替姑奶奶叫冤。
贾母瞧了瞧义愤填膺的大儿子,再看沉默不语的小儿子,知道贾赦的话是无奈中的上策,可到底要经过贾政的同意。
“老二,你怎么看?”
贾政闷闷的回道:“昨儿,儿子就想和谨瑜说,王氏若真有罪,我头一个不饶她。”
两个儿子是一个声调,倒也省去了贾母许多麻烦,也罢,现在最要紧的是从这场官司里抽身。贾母吩咐道:“这件事先瞒着王家的人,咱们既要脱身,总该有个垫背的,不能叫他们先下手。另有,打点内司局,递上咱们家的牌子,请旨明日进宫,我要将咱们家的委屈一五一十的和皇后娘娘阐明。”
贾赦喜道:“母亲英明,这一番入宫,定能叫皇后娘娘站在咱们家一边。”
贾母无奈的看着欢天喜地的长子和有些发蔫的贾政,叹道:“你们要记得,母亲此番进宫……无论元妃娘娘得男得女,将来再无机缘问鼎宝座,今后,咱们就是皇后娘娘的一条狗,只能巴望着七皇子成就大业。”
贾母不会理两个儿子和贾琏的欲言又止,只道自己倦怠了,要休息,各位老爷讪讪出了上房,又将各人的差事交代了一番,匆匆出了贾府。
贾母院中有个三等小丫鬟,是周瑞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托了关系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