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夜话-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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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嬷嬷看着长公主面无血色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小宫女,吩咐道:“叫膳房继续温着,公主醒的时候再端上来。”
正说着,长公主却半睁开眼睛,用手挡了挡外面透进来的刺目光芒,“不用,拿来给我吧。”
关嬷嬷忙伺候了长公主饮下苦药,又递上了蜜饯,“殿下虽不喜这个,但是好歹用些,松鹤太医开的药一向比别人的苦,用些蜜饯子多少能缓解缓解。”
银质小盘里散花似的放着腌渍好的果脯,长公主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尝,“用玫瑰清露冲了水与我喝吧。”
关嬷嬷挥退了侍女,屋内是留下了主仆二人,忖度一番,关嬷嬷好言劝道:“殿下也别犯愁,咱们郡主是什么人品,还怕找不到好人家?等着庚帖换回来,今后咱们家走咱们家的阳关道,他们家走他们家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长公主指着小杌子叫关嬷嬷坐了,问道:“这个理儿我懂,慧怡明儿就从清台庵回来,嘱咐家里大大小小,往日里怎么做今后还怎么做,别叫慧怡受半点委屈,再者,看住了那小蹄子的院子,告诉她,便说我讲了,让她将《地藏菩萨本愿经》抄写五十遍,五月初五的时候送到庙里烧掉。”
关嬷嬷笑道:“殿下放心,咱们上次收拾了那俩母女,她们倒也老实了许多,虽还哭嚷着要见驸马,但是驸马的心是在殿下这边的,如何能去见她们。”
长公主冷笑道:“在我身边,嬷嬷别是说着梦话吧。”
关嬷嬷见长公主全无快意,眼中只有冷漠和仇恨,不禁心中怜惜。殿下才多大的年纪,两个孩子都未成亲,今后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可是细看看,如今和活寡妇又有什么区别,大驸马虽辜负了公主的一片情意,但是这些年也在不断的弥补,有时殿下过于苛责,关嬷嬷都看不下去了,以为大驸马定然要放弃,毕竟谁还能常年忍着妻子的仇视?可谁承想,大驸马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熬了过来。
“殿下,驸马也不容易,这些年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东苑里住着,每每到了公主的生辰,驸马便是身子再不适,也要亲自去外面寻一件叫你称心如意的礼物。太医院的人说,驸马不过是靠着一口真气硬撑着,心病难愈。”
长公主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他又在你面前说项了?”
关嬷嬷嗔道:“殿下……侯爷年纪也不下了,咱们郡主花一般的年纪,京城里大好前途的青年遍地皆是,说成亲也不过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儿,说句私心不敬的话,殿下,咱们家的两个小主子可都是在紧要关头呢,要是这工夫大驸马出点什么乱子……”
话到此便不必再多说,关嬷嬷担心的也正是长公主所惧怕的。
她是和大驸马有前嫌,但是可不能耽误两个孩子的嫁娶。长公主顿时来了精神,说道:“膳房里不是做了热粥嘛,我喝就是。”
关嬷嬷眼睛笑成了一道弯,“这才是,这才是。”
长公主也是真饿了,整整一碗的鸡丝粥,连个米粒都没剩下,关嬷嬷担心道:“殿下可饿坏了吧?”
长公主平时难得吃这种简陋的菜馔,倒不是大厨房做事怠慢,而是皇上知道长公主心中的郁愤,特命太医院的人做了药膳,下在这鸡丝粥里最好,长公主摇摇头,“一早就没了感觉,你去叫侍女们也端一碗这个与驸马送去。”
关嬷嬷赞道:“一早就叫人送去了,驸马知道是公主的心意,连连吃了多半碗呢。”
长公主心里油然腾起一股暖意,可是一想到那边住着个姨娘,心里顿时又冷了下来。关嬷嬷知道长公主的心病,忙岔开话题,从袖筒里抽出个礼单子,笑道:“殿下猜是谁来咱们府邸上拜会了?”
长公主浑不在意:“还能有什么人,不是驸马本家那边来打秋风的,就是求着君昊办事的。”
关嬷嬷将礼单子递给了长公主:“殿下这回可错了,不是年年来‘讨债’的那些。要拜见的也不是咱们侯爷。”
长公主回忆了一下,曲家的那些世交都在小半个月前便已经走动妥当,该送的礼一样没少,这个时候来拜会自己的还能有什么人。但是一见关嬷嬷神秘的笑容,她又觉得似乎不是个小人物。
长公主不再问,而是用怀疑的眼光接过礼单子,将其打开一瞧,“林致远”三个字赫然跃上。
“怎么是他?”
关嬷嬷笑道:“殿下对这个林大人还有印象?”
“怎么会没印象,天子近臣,前一阵子属他名气最旺,不过近来被蒋侍郎家的公子给顶了风头。”
长公主现在闲着无事,对这些世家优秀子弟掌握的一清二楚,自打和沈家的婚事有告吹的倾向,这个蒋侍郎的公子便进入了长公主的眼帘。
“殿下,这里还有林大人给你的一封亲笔信。”
长公主两眼往下一低,并不接。她心里还泛着别扭,谁不知道林致远和沈修杰的关系交情,说不准是来给沈家小子说项来着。可这说项也分好多种,也就是说,无论林致远怎么求情,长公主都难能气消。给沈修杰讲好话……长公主非得火冒三丈,凭什么叫她家慧怡受委屈。若不讲好话,却句句有心撮合两个人……长公主就更不会答应了,沈修杰的心意是清清楚楚,慧怡若不死心的嫁到了东平侯府,那以后的日子和自己这种活寡妇有什么两样……
第319章 谁家贵婿
关嬷嬷见长公主并不接茬,只得劝慰道:“林大人也是有心,听说殿下长久头痛,还特特的命人寻了幽州当地的良药给殿下,咱们虽不指望着这个,但是他的心意总归是好的。”
长公主轻叹一声,还是轻轻的一抬手接过了上面的礼单子。
先时还不甚在意,只越瞧眉头越紧,越瞧心中越嘀咕,长公主忙将手里的礼单子扔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反手去拆另一封信。
待信笺看完,她的脸色有些怪异。关嬷嬷试探的问了句:“怎么样?林大人可是要为世子求情?”
长公主将信笺折叠放好,随手压在了自己的枕下,若有所思的笑道:“这个林致远……”
关嬷嬷觉得长公主对林大人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越加好奇那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只是自己的身份使然,加上在宫中存活下来的经验告诉自己,长公主提自己才能继续往下搭话。
果然,就听长公主问道:“林致远家里除了那个妹子叫什的……”
关嬷嬷忙道:“林黛玉。”
“是了,瞧我这记性,正是这个名字,本宫记得那姑娘来过咱们家,还和怡儿见了一面,两个人可有话说?”长公主说道自己的爱女,脸上带着笑意。
关嬷嬷上了年纪,眼角带了细细的纹痕,可是说话的时候鱼尾纹却并不显眼,反而平添几分人到中年的阅历,关嬷嬷回道:“那年林家还没显贵,只在京城待考,却还送了份厚礼给咱们郡主,听伺候的丫鬟说,郡主是极喜欢林姑娘的风采的。”
长公主努力回想,却总是影影绰绰的在脑海里闪现着这个人的人影,“我记得这个林致远只有一个妹子吧?还不是嫡亲的?”
“公主好记性,不过,听人说,林大人很重情分,他们家除了两兄妹,尚有自己外家的一对小儿女跟着过活。都是苦命的孩子,无父无母,要不是林大人,也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长公主心中一动,这么说来,林家的人口倒是极为的简单……
关嬷嬷瞧出了长公主的心意,便笑道:“要奴婢说,林大人也算是个前途无量的,家底也丰腴。若是哪家的小姐嫁过去,还不是进门就当正经的管家奶奶?”
长公主头上的锦帕黏糊糊的粘在额头上十分的难受,索性摘了下来,关嬷嬷忙接过,长公主揉着两边的经外奇穴,半闭着眼睛说道:“你以为这个主母是好当的?况且,咱们京城里那些奶奶太太的,猴精似的人,但凡家世好些,谁不想找个门第相当的?这个林致远……到底差了些。”
关嬷嬷嗔道:“殿下……”眼神里充满了揶揄。
长公主睁开眼睛,见到心腹嬷嬷这样看自己,难得有些尴尬,语气急促的哼道:“难道我说错了?”
关嬷嬷并不与长公主辩解,只是说着自己的话,看似不经意,其实里面透漏的消息都是长公主最希望知道的。
“上次在护国公家中的春宴,殿下还记得?呵,好一个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三年前护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谁不说是相貌京城第一,可是那日老奴是见识了,原来青春二字最难得,当日春宴上的几位小姐,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长公主知道关嬷嬷是抻着自己的胃口,“快讲快讲,那几个小姐怎么了?”
关嬷嬷掩口笑道:“倒不是几位小姐怎么了,而是各家的夫人太太们。皇上的大选也结束了,三皇子四皇子都定下了正经的亲事,王妃的位子看样子是没了消息,各家的夫人们还不急着给自己的女儿寻门好亲事?公主当时和北静王太妃说话,没留意,我却是听的真真的,好些太太们都将准女婿的人选盯在了林大人的身上。”
长公主的身子顿时往前猛倾,急急问道:“都有谁家?”
关嬷嬷拍着腿,叹息道:“殿下可为难我了,那好些人,我如何能记得全……”
长公主很是失望,两肩一松,就想往后一躺,重新歪倒在榻上。
哪知关嬷嬷眼带笑意的又说:“不过,有几位夫人的身份不同,老奴却是记得的。我记得有齐国公家的大太太,治国公家的大少奶奶,修国公家的老太君,还有南安郡王太妃。”
长公主有些怀疑的看着关嬷嬷,“我要是没记错,治国公家似乎是没有女孩子的,难道为了拉拢林致远,还打算随便找个族中女儿嫁过去?我想林致远也未必会愿意。”
“殿下所言极是,治国公家确实没有女儿,不过这位大少奶奶却有个妹子,跟着姐姐住在治国公府,老奴听着意思,似乎是为了她。”
长公主脸一沉,不再说话。
关嬷嬷像是没看着长公主的不悦神色,眼睑下垂,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各家的夫人们想的也对,林致远上无父母,谁家小姐嫁过去也不会受气,也不必日日早起去立规矩,大冷的天还得在廊下站着等婆母起床。”
这话真是说到长公主心坎里去了,她当年以天之骄女的姿态嫁进曲家,可是第二日就被婆婆弄的下不来台。当时公爹也尚在人间,总是对后宅的事儿置之不理。长公主知道,公爹心里也是怨恨的,怨恨自己的身份不能叫曲家最优秀的男丁在仕途上更进一层。
天朝的惯例,公主下嫁,受委屈的虽然是驸马,但是往后几辈人都会荣华富贵,子孙们封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在曲家看来,尚主就是断送了儿子的前程……以大驸马的才智,将来极有可能进入内阁。
一道圣旨打破了美梦,婆母瞧着自己不顺眼,又碍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不敢明着使坏,便处处想办法叫自己心里不舒坦。先是和颜悦色的与自己商议,每日也不用什么请安,请长公主和往日在宫中一样的作息就好。话虽这么说,但长公主心里有自己的小打算,她想放下身段,融进这个家庭,于是打听了老妇人的作息时辰,日日去请安。
一开始还好,等长公主从宫中面圣归来,婆母便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长公主是儿媳,加上想在婆母身边露脸显示自己不是个娇滴滴的,便每每陪护在旁边。
长公主人很精明,况且身边的嬷嬷一个比一个老练,不出三日的工夫,就已经断定了曲家老太太是在装病。
长公主心里这叫一个气,晚间大驸马回来,本想诉诉苦,谁知反被训斥了一顿,指责自己为媳不孝。
想到这些过往,长公主长叹道:“除了自己的生母,谁还能将出嫁的姑娘当成亲生的照顾?到底是隔层肚皮。本宫的怡儿命苦……本来指望着七妹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好好爱惜怡儿,可一到关键时刻,瞧瞧,瞧瞧,这亲疏不就登时显现出来了?老七最在乎的是她的儿。”
关嬷嬷怅然道:“可不是嘛,公主想啊,那南安郡王太妃几乎没把自己的孙女当成眼珠子,可人家不是照样相中了林大人,说不定相中的就是这一点。林大人往下只有三个兄妹,林姑娘身份显赫些,有个当御史的爹爹,殿下想啊,先帝的宠臣,还占着江南最富庶的位置,能不给林姑娘留下万贯家私?至于那寄居在林家的两个孩子,女孩不过到时候随了一副体面点的嫁妆,男孩或是送去书院,或是送到西北大营,对现在的林家老说,都是再方便不过的事儿了。”
长公主迟疑道:“可这个林致远的生父……”
林致远的父亲只是林家的庶长子,要是换成了林如海,倒是能和她们家怡儿匹配得上。
关嬷嬷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林大人的父亲正是因为受不得嫡母的欺压,才郁郁而终,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