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成妃-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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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芸听到他久违的声音竟鼻子发酸。既想哭又想笑,怔怔的看着他,想起那日他折笛相拒,眼下他目光骤冷俨然有些生气,她不敢妄为。挣扎之下只缓缓摇了摇头。
“我早就知道她跟着,给我来这么一出,倒是对不起苗王这半个寨子了,啧。” 一抹火红从天而降,夏朱月骂骂咧咧的顺手射出几支羽箭去向那楼顶的黑影,一戴着苗人面具之人迅速的避开跳往另一处。
夏朱月不急着追,而是饶有兴致的看苗兵涌来将逃跑的大巫驱赶至附近。
大巫身着纯黑的阔袍疾速飞奔、妄图摆脱那些追兵。同那楼顶逃跑之人险些撞上,看清来人便不由爆喝:“青鸾,你干的好事!非要在异姓王面前动手,为何不听我劝分兵除之?!”
那躲藏的人影正是青鸾,见苗兵在底下团团围住,反而收住脚步。远远朝着若芸所站的地方平静道:“真是可惜,不能让尊主亲眼见到所爱之人惨死,可惜可惜。”
她连说几个可惜,多半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若芸闻言竟暗自嗤笑,她竟然说她是他所爱之人?她难道不知道她如今是贤妃。而程清璿早已……
她忽然惶恐,猛地扭头盯着程清璿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再一次愣住了。
“你不能杀她!这是违抗命令!你好好呆在京城不干,非要来苗疆参一脚,到底为何?!”大巫气急败坏,着急的看着下面的苗兵越聚越多,几个扶苏近卫也已经登上临近的吊脚楼。
“你这个炼蛊失败的废物,没资格说我!”青鸾狠狠回敬,转而朝着这边痛声疾呼,“朱月大人!当年若不是他无法施救在前、谗言污蔑在后,我等又怎会被逐?今日我终于再见到您,亲口告诉您,我们是无辜的!”说罢,摘了苗人的面具,痛心疾首看着夏朱月。
“生天南星五钱入粥米之中,解毒甘草类水粉皆提早被人撤走,我同轩墨当时若知切喉止窒之术倒是能救一下。当年苦无凭据只得留你一命,你在此妄称无辜,恐除了你,其余人真是无辜。”程清璿缓缓说着,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巧叫青鸾能听见,手臂还是牢牢的牵着若芸没有松开半分。
“甚好。”夏朱月却懒洋洋的抛掉手中的羽箭,朝着青鸾启唇一笑,让周围人都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情。
一瞬绚烂将她魅惑至深,手中的面具顺着吊脚楼摔到地上、裂成数瓣。
“你既心系南王夏朱月,为何又要杀他?”若芸看着地上的碎片,摇了摇头。
“呵,为何杀他?”青鸾从恍惚中回过神,突然疯魔般笑了起来,“若不是他,我会被逐出境、漂泊无定?若不是他追杀,我会走投无路投靠清平教?若不是他,我会听人号令躲到宫中、行使那糟老头的命令?若不是他,我会被迫交出淬火令?而他、却躲在南疆十数年,饮酒作乐、姬妾成群!”
若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亦爱亦恨、亦仇亦亲,她恨夏朱月、恨程清璿,同时也备受当年之事的煎熬,执念至深为见夏朱月一面而前来南疆,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却一瞬崩溃,埋藏十数年的情感就这么横到夏朱月的面前。
这种情感她并不陌生,她在胡舒儿眼中看到过,胡舒儿带着这种情感将一碗血海棠给她灌下,而青鸾杀夏朱月极为亲近的胞姐时,怕早就如此疯魔了罢。
夏朱月听到“淬火令”三个字,绽放至极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像是盛开的妖娆罂粟忽然颓败、露出极为危险的信号,抬手捻了一绺发丝顺指抚过,面露平静之色:“你既然认了。本王也给你个痛快。”
夏朱月邪笑一声,以指覆唇,尖利的口哨啸出一声。
“朱月住手,引毒物前来恐你收不住。”程清璿明着劝。手指已经抢险点了他脖子处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在夏朱月愤恨的眼光中转身朝青鸾道,“一己之私,莫要找他人作借口。”
青鸾面色转瞬灰白,提了双刀便想突围,身后站了许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忽然腾空而起、落到吊脚楼上。
“赤炎,你别做傻事!”若芸看清那人是赤炎便焦急的大喊,可赤炎早已同青鸾厮打起来。
赤炎同青鸾打斗中,那大巫悄悄的顺着吊脚楼滑下。跳下一瞬,那苗兵中便有人惨叫着倒下。
“蛊毒!”有人观察异状而色变,大声警示,当即有懂蛊的人放出蝶状的蛊物来相克。
苗兵接连倒下,大巫几乎靠着下蛊与前来救援的苗人驭虫者缓缓突围、往苗寨外撤退。
程清璿既不肯放开若芸抽身上前。便不得不抬手解了夏朱月的封穴。
夏朱月能动后那却并未继续吹哨,而是高高扬起红袍衣袖,点地飞驰过人群,所过之处一片触目血红。
大巫眼看着就要逃走,却忽然抱头倒地、惨叫连连。
若芸身处外围却丝毫无感,见那红光冲天便记起这是他曾使过的幻术,怕是那大巫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幻影。能如此惊恐打滚、仿若火烧。
可近卫分神相帮之际,赤炎明着出剑却暗着推掌,斜斜打到青鸾肩上,将她整个人击落、向后坠入湍急打转的河中,当即有近卫跳入水中追去,无奈夜深光暗。早已看不太清。
剩余的火器引出几声巨响,声响过后寨子便趋于安静,只是夏朱月的幻术范围颇大,除了大巫,连苗兵也惨叫不止。
夏朱月伫立在最高的楼顶。媚而阴鹫的双目沉沉的看着青鸾落水的方向,除了身上火红的衣衫,整个人都似乎没入黑暗中那般阴冷。
寨主这才被拦着的侍卫放开,拉过根火把到大巫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记耳光,怒斥道:“混账!炼毒要害我东寨的竟然是你!说,还有没有同党?!”
若芸扭头不去看那纷争,只略为担忧的看了看远处的夏朱月,摇头之余便觉脑中血气匮乏、昏昏欲倒。
“这里交给他,我们走。”程清璿像是很放心此时的夏朱月,带上随侍近卫便拉了她而去。
若芸虽知血蛊作祟、身体难受之极,但此刻却异常的清醒,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她身旁,没有推开她、没有让她自重,没有对她视而不见、避而不及,可无数话堵在心口,让她对着他就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待她坐上轻舟、靠在软榻上歇息,程清璿便拉过她手腕替她施针,边道:“朱月说有人为饵、按兵不动,听到逆谱而弹便知竟是你,幸好你顺了青鸾的意,否则她提前动手我也无从护着。我只知轩墨在京定是无碍,谁知他竟会送你来此,恐因你病弱之症。”他说着,摸着她的脉象神色凝重起来。
她已与他陌路良久,为何还要护着?是他让她自重、不复相见的,可是……
若芸像是被抽空了思维那般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眉眼、目不转睛,生怕自己动一动这梦就又要醒了,她又会回到牢笼般的宫中、回到永安宫暗无天日的绝境之中。
程清璿发觉她神色异样,握起她另外那只手意欲下针,谁知掰开她的五指,只见一枚金叶小令在手,顿时他柔和的神色便覆了霜般冷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拔蛊
若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小令因被握的太死早嵌到她掌心之中,方才神情紧张倒不觉得痛,此刻倒生疼的让她直缩手。
程清璿却用力握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抽手,飞快的将那枚令牌拔出、投入身旁的水盘当中,她手心顿时有血液流出、点点滴落在他素白的衣袖上。
“你便是这般待你自己的?”他冷着脸引针,语气竟有薄怒。
若芸张了张口,未语先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珠淌入掌心。
“你……”程清璿扯过白绢便替她擦去手上的血水,下意识抬手便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可才拭去,她清明澄亮的眼眸中却涌出更多的泪来。
若芸闭了闭眼,几欲上前拥住他,可抬眸瞅见那金叶小令,想起自己身为宫妃、与他早无未来,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在他惊诧的眼神中将脸埋入掌心、嚎啕不已。
程清璿何曾见她如此狼狈过,勉强回过神,她掌心的血已经顺着指缝流淌而出,忙将她双手掰开,急道:“有何委屈来日可细说,眼下先止血。”
若芸悲由心生,却无法倾吐,连连摇头,仿佛在宫中的兀自强笑顺着眼泪土崩瓦解,若此刻她不是苏若芸、若此刻她能藏身彼岸该多好,便不用再遇见他、不用再哭这一回。
见她攥紧拳头伤势加重,程清璿素来具有的那抹淡然竟成了无措,无奈之下只得轻轻替她擦着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不要任性,苗地湿气太重,对伤口不利,小伤也可成为大病。”
身后的守卫并不曾见过尊主这般待人过,互相看了眼只好规规矩矩立着,视若无睹。
听着他温言细语,她不得不松手由他。可恰恰知道自己无颜、也无立场再使他烦心,心中更加痛楚起来,干脆撇过头去不看、不听。
程清璿见她面露痛苦之色便未再说,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先别止血,我让她来东寨就是让你施针。”夏朱月人未到话先至,让程清璿捻针的手指顿住。
夏朱月几步走上轻舟,在他身旁的坐垫上重重的坐下,撤去了一切张狂,此刻留在他脸上的竟是死一般的冷寂。
若芸默默低头避开他阴毒的目光,暗叹夏朱月是真的气急,可即便气急竟是能收住自己的脾气的。
不料,夏朱月却凑近她,抬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亏你惹出的乱子。本王以后是没脸再在东寨出现,早知道昨天便杀了你。”
若芸一个吃痛惊呼,却感到他掌下有一股内力随着他那一拍而传至肩甲、继而流向全身,她惊讶之下便只能纹丝不动,连他的低咒之语都只能充耳不闻。
程清璿的神色随着他的行动变得严肃起来。手上的针便扎向她另几处穴道。
若芸立刻觉得周身的血液随着夏朱月的内力疾速流转,又在遇到程清璿封的几处穴后打转停滞,最后有什么在后背扎根似的异常疼痛、却缓缓随着血脉流向自手臂到手心,而那划破的掌心在那疼痛中血流不止,痛楚一路蔓延却在接近掌心的地方徘徊不去。
就在她觉得血都要顺着那金叶子伤口流干的时候,夏朱月却在她手掌心上洒了把鹅黄的药粉,又在她腕上推了一阵内力。待药粉散尽便及时撤了掌,那疼痛随着血水而出、滴落船舱便消失殆净。
若芸怔怔的看着蛊竟是如此拔的,无论运内力还是以药粉敷之的时机都把握的极为到位,而让她更为惊讶的是夏朱月这么干脆就替她拔了蛊毒。
程清璿这才将封住的穴解开,又给她伤口止血,取来白绢将她手心包起。
若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打着布结。眼前黑来便觉天旋地转,依稀觉得自己并未摔到船板上,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的用手给她顺着背,让她呼吸逐步平稳、血气渐缓。
“这血蛊看似容易却拔蛊极难。非要用内力与封穴引脉放血、用蛇信钩吻之粉引之不可,你觉得是谁?”夏朱月靠在软垫上,边喝着茶边稍事休息。
程清璿将若芸安置在榻上,细细的替她把脉,头也不抬:“那时能接触她的,除了荣王府的人便是楚家人,除此以外只可能是大祭司的人。”
“于百泽抓赵无阳这么久都没消息,莫非被灭了?”夏朱月似乎心神缓和了些,略带调侃的诅咒起百泽来。
“应是有别的事。”程清璿回答着他,眼眸却未离开过她白如纸页的脸庞,不敢将她平放,只能让她侧身歇息。
“尊主,赤炎如何处置?”青舒带了一人进来,抬手将他推上前。
夏朱月才缓和的脸色顿时暗沉起来,坐起身用极为阴冷的声音道:“说,她和你什么关系?”
若芸微微张眼,发觉自己靠在榻上,程清璿仍在身侧,而他淡而深幽的眸子看着前方似有冷光。
她瞥眼便看到赤炎跪在不远处,此时他未蒙面,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将他下颔斩断般横卧在唇边,而夏朱月骇人的目光似乎要将赤炎吞了一般。
她忙挣扎着起身道:“青鸾……与你可是旧识?你在宫中去见的人……可是她?”
若芸血气未平,说几句便喘了起来,慌忙从袖内暗袋中取出药丸来吃。
程清璿并未许她退开,仍是不轻不重的扶着她靠着,提掌在她背心送了阵内力助她稳住气息,又盯着她的药瓶半晌,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赤炎沉默着,始终低着头半个字未答。
“赤炎,你这不是保护她,你是害她。”若芸心中颇为难受,瞅着赤炎的发顶良久,提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道,“你告诉我,淬火令——是不是你偷的?”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仅夏朱月,连程清璿都微微惊诧。
“青鸾被逐出扶苏。即便有怨恨之心也无法取得密令,是不是你偷去给她?”若芸见赤炎仍不说话,真替他捏了把汗,只怕程清璿见到今日种种早心里有数。再不招指不定会有杀身之祸,于是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