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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水田缘-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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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夫人牵着夏湘的手从厢房走出来,行过游廊,来到大厅。

二人刚一出现在大厅,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啪”的一声,是茶杯落地的声音,被雨声遮掩大半,却依然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杜芷身边的丫鬟连忙蹲下身,将杜芷脚边的瓷杯碎片拾掇干净。杜芷望着母亲牵着夏湘的手,望着母亲骄傲欢喜的模样,心里一沉,转身朝外面跑去了。

丫鬟顾不得地上的细小瓷片,连忙拾起门旁的雨伞,追了出去。

丞相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位衣着体面的妈妈正要跟着追出去,丞相夫人蓦地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子邪火:“随她去!管她作甚?”

然而,那管事婆子觑了个空儿,还是偷偷出了门。丞相夫人虽是瞧见了,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深深舒了口气。

何苦呢?夏湘心里也不太舒服,心中很不赞同丞相夫人教育子女的方式。有这样一位霸道专横地母亲,孩子不变/态才怪呢!等到了青春期,叛逆起来更是没边没沿儿地作大死,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吃过晚饭、用过甜点、又喝了几杯清茶,聊了几句闲话,众位夫人便带着自家小姐们纷纷告辞,急着回去跟自家老爷禀报关于今日发生在夏湘身上的林林种种。

毕竟,若夏湘嫁入丞相府,御史大夫夏安便有了更加牢实的后台,是否要结交,是否要拉拢,这都是各位老爷要考虑的问题。

黄昏过后,雨势渐歇,硕大的雨点变成零星雨丝,在京都的苍穹与大地间慵懒地飘荡着。直到京都外不出一里地的那条同水河畔,大红灯笼依次亮起,散发着温柔又暧/昧的光晕,夏湘才跟着苏姨娘迈出丞相府的大门。

明亮地灯笼下,两头石狮显得更加威严肃穆,不容侵犯。

夏湘望着那俩石狮忍不住腹诽,朝谁呲牙咧嘴呢?我可从未想过要嫁进这府门!

正此时,与丞相府隔了两条街的宁王府上,一片清静雅致。

宁王坐在一棵葱郁大树下,脸上挂着从容的淡淡笑意,这雨下了整整一日,终于是要停了。

有几缕不开眼的雨丝透过繁复密实的树叶和枝桠,落到宁王微微弯起的嘴角,凉丝丝的,却十分舒服。

“父王!”

宁王转过身,瞧见世子李毅朝自己快步走来。宁王笑意更浓,望着自己这个既争气,又不争气的儿子,喜笑颜开。

争气,是因为这臭小子长得实在好看,且小小年纪便能吟诗作对,骑马射箭,可谓文武双全。

至于不争气,要说这小子犯下的错,惹下的祸,真是大大小小罄竹难书。斗鸡走狗,赏花阅柳,无所不为,将将十岁的孩子,在京都竟是出了名的纨绔不羁,还闯出了些名头。让宁王很是无奈。

“父王,”李毅快步走到宁王身边,与父亲并排坐下,他并未撑伞,肩上鬓角皆被雨水淋湿了,可看起来依然兴高采烈:“儿臣回来了。”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促狭地笑道:“丞相府的赏花会,是夫人小姐们参加的,你去是做甚?”

“儿臣又不是去参加那劳什子赏花会,儿臣是去找杜广下棋的。”李毅还想说什么,却住了嘴,整个人却洋溢着一团喜气。

雨水越发单薄了,不远处的莲花池里,落雨激起的涟漪也越发稀少了。

宁王抿着嘴笑:“你这小子,又做了什么坏事,高兴成这个德性?”

宁王这样一说,世子李毅再也忍不住了,凑到父亲跟前,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详尽生动地讲给父亲听。

起初,宁王依然只是促狭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又好笑的表情。直到李毅用一种孩童才有的夸张表情说到夏湘所作的诗词时,宁王才忍不住随口问道:“绝妙的好辞句?说来听听,是怎样的好辞句?”

八岁的小姑娘,字都认不全,能写出什么样的好辞句?宁王不免有些看轻了自己的儿子,心道好歹你也算个有才情的孩子,怎么就对个八岁的姑娘心悦诚服,万分推崇?

宁王有些不屑,不服,不赞同。

“那扇上写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李毅目光灼灼若夜空里的星子,熠熠生辉。

宁王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很直白地脱口问道:“这怎么可能?莫不是抄的?”

反正身边没有旁的人,连仆人都被这位惯常喜好清静的宁王遣散了。宁王并不忌讳吐露内心臆测。

第三十五章 委屈诗仙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宁王一遍遍品味这诗句中的意境,越发觉得古怪!

若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没有经历坎坷和波折,没有尝试过许多的隐忍和努力,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句子?宁王很不相信,这样深刻的句子出自一个八岁小姑娘之手。

“起初,儿臣也不相信,可丞相夫人让夏湘当众为牡丹题诗,这总不会也是抄的罢?”李毅仰头望着父亲,目光透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好似在说,看吧,我就说好辞句,您还不信。

宁王咳了两声,坐下来,转头问儿子:“出其不意,需依题发挥,那丫头真的作出诗来了?”

有了前面两句,宁王已不再轻视,而是十分好奇,想知道八岁的小姑娘能说出多少惊人之语。

李毅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念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完,他望着神飞天外的父亲,小声问道:“这诗,如何?”

半晌静默之后,宁王哈哈大笑,拍着儿子尚显单薄的小肩膀,朗声夸赞道:“果然是好辞句,绝妙的好辞句啊!这丫头真是天纵奇才,百年不遇,百年不遇啊!”

百年不遇?

夏湘和衣躺在自家舒服的卧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才过去两日,自己卖弄那仨瓜俩枣就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那首表面咏叹牡丹,诗仙用来拍马屁的小诗,被无数风雅人士传诵,传着传着就传到了青/楼里,成了文人士子拍姑娘们马屁的必备良诗!

这狗屁的京都,狗屁的文人!夏湘不由腹诽。

京都人真是见识浅薄,说什么自己是百年不遇的人才!百年不遇?何止是百年不遇,不说扇上那诗,单说咱太白诗仙,那可是几千年来独一无二的大诗仙,明明是千年不遇,怎么就百年不遇了?是不是对咱们诗仙太不公平了?

蓦地,夏湘脸一红,要算这笔账的话,是自己盗了人家太白诗仙的诗在先。要说不公平,难道诗作被盗就公平了?

罢了罢了,百年不遇便百年不遇罢,这页儿翻过去!

再说,如今有个天大的紧要事摆在前头,实在不该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去了趟丞相府,博了个好名声,祖父扬眉吐气骄傲着。父亲则好似吃了个秤砣,安了心。苏姨娘和乳娘各自欢喜着,柔儿嘿嘿笑着,偶尔背地里跟夏湘调侃说姐姐要嫁人了。姝姐儿闷在房里几日不吃饭,当然,晚上的时候总是爬起来偷偷吃点心。

赵姨娘呢?又病了!

夏湘去探望过她一次,很是诚挚地表达了关心,并偷偷帮赵姨娘科普了一下嫡庶之分,以及如何莳养茉莉花。

之后,赵姨娘的病情又加重了些。

夏湘不免有些愧疚,她怎也没想到,赵姨娘还真就是个花瓶儿,中看不中用,身子骨和神经脆弱的很。

柳姨娘很安静,依然好像这个府里没有这个人似的。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有利于夏湘的方向发展,可是,有一件事让夏湘想起来便头痛。她揉揉太阳穴,微微睁开眼,蓦地瞧见妆奁旁边躺着的绛红璎珞,顿时心里一阵拥堵烦闷。

她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为了祖父的颜面,为了父亲那张小白脸儿,为了夏府,当然……也为了一时意气,竟是把自己逼得只能装傻子!

然而,丞相府还在沉默着,丞相夫人并没有提起当年的口头婚约。

夏湘不安的同时也暗暗庆幸,希望丞相夫人能觉悟出两个道理:第一,儿媳太精明能干并不见得是好事。第二,御史家的丫头嫁入丞相府似乎还是有些攀高枝的嫌疑。

又过了一日,丞相府依然没有动静,传说中的西席先生却出现了。

为何这样说,因为这个西席先生存在于人们的口中太久太久,却从未出现过。所以,渐渐地,夏湘已经将西席先生这码子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结果这货出现了!

夏湘不由暗笑,不就是不愿意教女娃儿吗?不就是瞧不起女娃儿嘛?不就是在父亲面前拿乔儿想多谋些好处吗?

如今怎么就来了?夏湘当然知道其中原因。

近日自己才名正盛,这老头子出去一嚷嚷,说夏湘是他的学生,他自然会身价儿倍增。却少有人会去仔细盘问,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给夏湘做先生的。

想给我做先生,你可知道自己的份量?

夏湘这样想着,却忍不住皱眉,口号喊得再霸气又如何?自己总归对繁体字有些陌生,且毛笔字写的相当难看。至于古文,更是一知半解,要说“才女”二字,自己还真是配不上。就连那两首诗,都是抄人家大能的手笔。

惭愧啊!

既然不能用渊博的学识将老头儿赶走,那就继续自己一贯的风格吧。简单、直接、粗暴、不讲理!

就地打滚,揪先生胡子,抓只屎壳螂夹先生书本里,这都是熊孩子做的事,夏湘这么高品位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所以,久久未曾现身的西席先生站在她面前时,她表现得十分乖觉懂事。

先生乐了,如此好忽悠,又能给自己带来好名声的学生,真是个宝贝!

胡先生捋着山羊胡须,眯眼望着夏湘,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将来不定有多少天潢贵胄抑或庙堂之上的大人物主动上门请自己去家里做先生呢。

就在胡先生憧憬着自己这个老秀才在幼儿教育事业上的辉煌前景时,夏湘开口了。

“先生,您打算教我些什么呢?”夏湘坐在下首,望着上首那位老秀才,摆出一副天真无邪又好奇的模样。心中却暗暗腹诽,弟弟们的先生便是几年前春闱会试的会元,轮到自己,怎么就找了个老秀才敷衍了事?还是个贪慕虚名、乔张做致的老秀才。

胡先生将笑容敛去,换上严肃耿直的模样。

“先读孝经,继而女则,再读女诫。”胡先生早有筹划,夏湘却头大!没想到这世上没有李白杜甫,没有前贤的诸多诗词歌赋,这些宣扬三从四德的玩意儿却一样不少。

若整日被这草包老头儿拘着读这些没用的东西,保不准哪一天,自己真就变回痴傻哑巴了。纯粹意义上的痴傻哑巴,质量保证的,不是赝品!

夏湘点点头,随手翻弄着桌上的孝经,指着那句耳熟能详的句子问:“先生,这句是什么意思呢?”

胡先生低头一看,这小妮子果然有些能耐,只一眼便抓住了整段文字的关键点。

于是,他望着那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耐心地解释着:“是说,人的身体四肢、毛发皮肤,都是父母赋予的,不敢予以损毁伤残,这是孝的开始。”

第三十六章 这是个坑!

风起,拂过木格花窗上嵌着的明瓦,裹着一层初夏的暖热。

夏湘听着胡先生关于“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解释,恹恹地翻开旁边那本《女诫》,指着上头一段文字,继续问道:“先生,那这句又如何解释呢?”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为妇德。

胡先生瞧了眼,又仔细解释着:“行为优雅闲适,保持贞洁,衣装整齐,行为有度,懂得廉耻,行动与静止都有法度,这就是所谓的妇德。”

夏湘指着两本书,茫然地问道:“有些人,为了供奉父母,拼命赚钱,甚至不惜累垮自己的身子,这些人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

见胡先生愣在那里,夏湘继续问:“有些女子害怕累垮自己,累及身体发肤,却又无力侍奉双亲。最终,被迫无奈,沦落青/楼,便成了不守妇德之人。这些人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

老秀才懵了,断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如此牙尖嘴利。

夏湘见他不言语,便继续追问:“若妇德与孝道冲突,要遵守孝道还是妇德呢?”

这是个坑!

若说坚守孝道,便是否定了妇德,若说坚守妇德,便是否定了孝道。

明显,胡先生智商并不高,他沉默半晌,却寻不出个好的解决方法,为了打破尴尬,他糊弄着摆摆手:“以孝为先,当然要遵守孝道。”

两日后,夏湘拎着本《女诫》跑到父亲案旁,将小胳膊架在桌子上,笑眯眯地说:“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先生教湘儿读书了。”

父亲抬起头,用手指蘸了些凉茶,轻轻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笑颜慢慢舒展开来。

他伏在桌上,望着面前女儿肉乎乎地小脸儿,欢快地问:“读了什么书?”

“《女诫》!”夏湘朗声应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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