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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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晗凝息片时,失语不能应答。
墨鸾无奈一叹:“君子风,缘何不求凰……?”
“可这未免――”李晗略一惊。
“所谓名分,还不是陛下一句话?”墨鸾截口驳道,“陛下只要当着蔺公面问他,他若拒绝,他就不是裴子恒。”
李晗半晌怔忡,才缓缓道:“请……中书令,住甘露殿……来见……”
待他话毕,墨鸾便即唤宫人们卷起垂帘,取来衣冠,亲手替他更衣。
系冠缨时,他忽然握住她手。他静着踟蹰了一瞬,低声问:“若是……真这么打算了……那……?”
墨鸾眸光一烁,微笑轻应:“陛下,许久没见着阿宝,妾也十分想念这孩子。他年级尚不大,放在吴地历练也有一阵子了,不如……诏命他还京来罢?”
瞬间,李晗神色大震,却分明是已有所悟。
不一时,龙舆来去。
黔衣月色如水.灯影憧憧摇曳,映在一双水剪瞳中,笑盈盈,还有泪。
章五三 花声泣(1)(非凡TXT论坛“味书”手打)
圣上御赐姻缘,阮氏女静姝配裴远为妻,又令裴远重袭了先父潞国公爵,妻为国夫人,不待胡使离京,已先择定娶嫁吉日。淑妃又与那阮氏娘子义同金兰,将灵华殿来做嫁家,婚礼自是风光无限,颇有些贵主出降的排场。裴郎情深,阮娘守义,同苦同甘,守得云开,这一桩美事一时成了最风雅的佳话,人人艳羡。
灵华殿中,醉花荫里,默鸾远远望着迎亲香车远去,想起静姝临行泣语:“我走以后,恐怕没人照料娘子,望娘子善自珍重。”不禁在心底浅叹,恍如微醺。
走罢,我的好阿姊,离开这奢华地府,去寻你的良人。我力所能及,唯以此报你多年待我情义。我已溺死在这血池里了,你我姊妹一场,不想叫你看这惨象。
善我者,我亦善之;不善我者——
她抬眼,向云望去。日朗天青,阳光金沙般洒落在眼里,剌得人想要流泪。
官人上前来报了些什么。
她忽然转身,牵起长裙,疾步时几乎要奔起来。她一口气奔去会客外堂,推开翠屏,眼前那少年郎恰闻声抬起头来,早不是记忆中小小的模样,却仍是那双清澈眼眸。
他吃惊的瞪大了眼,呆呆张着嘴,声音喃喃地小。
“姨姨…… ”
“阿宝!”她急急地唤他上前来。
“姨姨?”瞬间,他眼里跃出惊喜来,爬起身向前跨了一大步,忽然又顿住了,连退回去,俯身正拜:“侄儿李飏拜见淑妃主!”
那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令她苦笑。到底是长大了,再不是当年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她梳洗的小娃娃。“阿宝!”她又催一声,已见嗔怪。
那小郎君这才跳起来,飞扑上前,大喊着:“墨姨姨!”将她抱住,钻进她怀里。
“郡王殿下!长沙郡王!太失礼了!”接引的尚宫大惊起来,慌忙来拉。
她却一把揽住他,冷目反斥:“郡王奉圣恩还京来见,我们俩姨侄说话,你动的什么手?若是皇后在此,你也敢就来随便拉扯殿下么?看做伯娘的是向着侄儿还是向着你这奴碑!”
那尚宫是皇后跟前人,本有些自恃,不料想吃了教训,唯诺退至堂外,不敢再上跟前来扰。
李飏却在她怀里略咯咯地笑。“姨姨变了,变得比以前还美,阿宝险些不敢认。”他抬起头来,笑弯了眼。
“阿宝也变了。”她叹一声,伸手拎住他一只耳朵,“放出去几年就变成野小子了!这油嘴滑舌地也拿到阿姨这儿来说?别以为才将护着你,你就好上梁揭瓦。护你是护你世子郡王的体面,不代表尚宫说的就全错了。管教也算是代皇后管教你。去,先向你伯母皇后殿下认错。”
李飏疼咧了嘴,忙拽住她手,连连陪着不是讨饶,待她放开手来,颇有模有样地朝着中宫方向拜了一拜,口称错了,再起身,却又揉着耳朵抬眼笑起来。十四岁的少年郎,已初初有了轮廓,个子拔得飞快,眉宇间初生的朝气一半英挺一半顽劣,但依旧愈来愈像他的父亲,并不只是外貌。
“回来见过你父王了么?”她将他拉至近前坐下,细细打量。
提及父亲,李飏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敛了下来。“没有。”他低了眼角,很有些自哂地耸了耸肩,“我……没能进王府的门。”
默鸾闻之了然。这些年来,吴王府那一道高门,鲜少有人能进的罢。许多人也郁已忘了,先帝还有个儿子,今上还有位弟弟。“没事,姨姨带你去。”她当即命宫人齐备车障,叫李飏与她同车而行,一路闲谈,待至吴王府前,将要下车,才拉住李飏道:“阿宝,一会儿见过你父王,还要与姨姨回去再拜见你皇伯父,然后往附苑见长皇子去。记得了?”
李飏呆了一呆,闷声点了头,跳下车去。(非凡“味书”手打)
才进王府大门,李飏便几乎狂奔起来,待到堂前,却又怔住了。高高的门槛险些绊倒他,他稳了一稳,才跨进堂,忽然便跪了下去,俯身向父亲重重三叩首,一句话也说不出,埋头眼泪却涌了出来。他皱眉咬牙,强忍着,将泣声全咽下肚去。
李宏默然伸手,静静抚在儿子头上。
父子久别重逢,竟未见如何激动,彼此心照不宣地,仿佛六年光阴不过背身转眼刹那,一场忽觉梦。
“我在车上闷得有些头晕,上院中走走去。”默鸾与李宏对面施罢礼,领了侍人往府园中去。
她在园中小径缓步片刻,果然见李宏寻来。
“王府中的花木都长得很好呢,选样枝繁叶茂的,望而知春暖啊。”她伸手去抚一株蔷薇。
“闲散之人,也只有摆弄花木了。”李宏淡然应道。
“选样悠闲的日于,大王已习惯了么?”花刺在指尖烙下一点朱赤,她轻吮了,回身时,芳唇却带了一抹殷红,“父子重聚,怎么不多与阿宝说说话?”
那花前女子像一株岸生莲,凝眸时,血色从花蕊蔓开去,分明柔声轻语,却有丝丝凉意升腾。
“多谢妃主,还记得旧日之约。可是……”李宏静看她良久,轻声询问:“这样真的好么?”
“什么?”默鸾一笑挑眉,“大王说什么不好?”
李宏却不再应她。他蹲下身去,伸手捧住她方才抚过那株花。花剌上还残有血液,红艳艳的,映着赤色花瓣,仿佛有灼目的强度。“在哭呢。你听到了么?”他以指腹轻将那血迹抹去,缓声如是问。
默鸾微怔一瞬,笑道:“大王莫不是真已修得仙道了,连草木之声也听得见——”
不待她说完,李宏却忽然打断她。“不是花。是你。”他长身竖起,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指上血迹犹如丹砂,却又仿佛一颗晶莹玛瑙,化作泪滴状。“你听不到自己在哭么。”他眸色含忧,嗓音低沉轻缓。
默鸾惊退一步,堪堪靠在一棵海常树下。
忽有风来,扫落飞花漫天,淡粉莹白洒了她满身。
她待树站定,镇静下来,勉力扬起唇角:“大王……听错了罢。只是风声而已。’’
落英缤纷,乌发红颜。分明佳人依旧,却又早已事事皆非。
“是么。”李宏疲惫苦笑,“原来是风声啊。”他重在花前俯身,拿来花铲±盆,似想将那一株蔷薇移作盆栽,却终于,还是将那花铲扔进空盆里。
离途中,李飏一直呆呆地,仿佛神游天外,将至宫门时,忽然抬起头来。“我那时候……真的真的以为,姨姨会做我娘亲呢……”他低眉又抱住默鸾,将脸帖在她膝上,闷声喃喃:“姨姨还喜欢阿宝么?还像从前那样对阿宝好么?”
默鸾心弦一颤,抚上少年微湿面颊。“傻阿宝,只要你乖,姨姨就会一直疼你啊。”她如是哄慰,笑得十分温柔。
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什么?
有谁……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么……?
景福四年春,西突厥长王子阿史那斛射罗返程离京。天朝遣威卫、骁卫、千牛卫各十人,组仪仗卫队三十人,诏命凤阳王白弈为钦差督护,率卫护送草原使团,巡抚西凉。
章五三 花声泣(2)(非凡TXT论坛“味书”手打)
践行酒摆在往常那清净别院,与席三人:裴远,傅朝云,还有即将出行的钦差督护。
敕令下的太突然,全在意料之外,初闻时,着实令白弈良久震惊。
连日来所传言的,分明是要派靖国公担当此行。他也特意为此问过予恒,那日陛下连夜急召说的是什么。予恒给出的答案,亦是如此。直到殿中宣旨,却忽然有了这么一出。
呵。好个裴予恒。可是,当真说来,也怨怪不得罢。这并不能算背叛。
也是他疏忽,陛下忽然诏还了长沙郡王,分明事有蹊跷。他却因了裴予怛一句话,未加细想。又何况,派遣靖国公担当,顺势驻镇凉州,本就是个宁边的上算。让他去,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要打的仗就不止一场了,不论于国于己,都如是。正当攘外之时,陛下却忽然动了“先安内”的念头。宄竟是为什么?
莫非……真是有人献计君侧么……
白弈暗自苦笑,自斟一杯酒,饮尽了,抬眼见朝云与裴远俱是一脸沉重,愈发笑起来。“也未出就是坏事,都苦着脸做什么。”他一手一个,左右拍在两人肩头。
“我去请缨,与你同去。”朝云眸光一灼,忽然站起身来。
“你再去,不是更正中下怀么?”白弈一把将之拽回,笑道:“好了,我走以后,京中事,家里人,都还要靠大哥照料。”
“这一次同以往都不一样。”值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裴远忽然插进话来,“不是你一人的性命,是数十万军民,乃至天下兴亡。善博,你……你若——”他的声音听来十分沉冷,有些僵的发涩。
白弈挥手止住他。“你知道为什么你今日还坐在这里。”他笑着又斟两杯酒,先摧一杯予裴远,“予恒从不做祸国殃民之事,不拿苍生安危冒陷。我往凉州,靖国公备宁神都,若我万一有失,进可再击外寇,退不伤圣朝根本。予恒行的是万全策,谢你看重我。”
裴远闻之失笑。“若要我说半点私心也没有,我有愧。为你这番话,谢你还当我是朋友。”他先敬一回,一口将酒饮尽了。
白弈却不慌不忙,又将他空杯斟满。“你要真有愧,答应我一件事。”他盯着杯中酒晕,缓声静道:“若我不在时,她真的……做错什么,别纵着她……”
裴远眸光一颤,呆了良久,默然端起那杯酒,再尽,眸色已然决绝。
三人连饮了数十杯,白弈只觉略有些气闷头晕,便独自转出院中去透气。
这一处小小别院所在十分隐秘,他常在空闲时来此,独自静一静,得片时安宁超然,格外轻松。
真的……是你么?是你想将我撵去万里边疆之外刀头舔血么?
那一抹清幽倩影在心底愈发清晰,他拧眉阖目,奢望将之挥去。他并不惧怕,甚至有些期待,将看似极致的败势扭转成奇峰天来的胜局。只是,心中依然有些苦涩。真有这么恨么?曾经是那样的柔情爱恋,如今却再不想见他,甚至想要他死……也罢,总算是求仁得仁,又还有什么好多说的?他怅然自哂,深吸一口么气,复睁开眼来。
眼前豁然一亮,却有如幻身姿闯入眼帘。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只缀了三四杖点翠珠花,再不着华饰,月牙缎子绣花衫,芙蓉糯裙,披帛双挽垂,那模样分明是个谙世不深的大家少女,竟几乎与当年离开凤阳初入九重时候别无二致。
阿鸾……?
为何……会在这里……?
白弈微微一颤,似要迎上前去,却还是默然顿在了原处。
但墨鸾却款款步上前来。“哥哥明日要走,践行酒却没有我的。只好不请自来,与将军践行。仰我天军威武,盼旗开得胜,早目凯旋。”她手中执一只白玉酒壶,柔声里也浸着酒的暖香。
“旗开得胜,早目凯旋。”他将这两旬反复低吟,却忽然哂笑,“真的盼我凯旋么,还是只盼天军凯旋,并没有我……”
语声凄迷,似有凉风起落,萧飒得,刮得人心头寒瑟。(非凡“味书”手打)
但她的眸子里却流淌出哀色来。“不然你叫我盼谁?”她在他身旁站下来,哂笑,“你以为我是个不知轻重的女人,将战祸当作儿戏,调唆陛下轻战,只为取你性命?你可以看轻了我,但不必着轻你自己。先帝冀望于靖国公,外拒强敌,由镇宵小,靖国安邦,你要往高处走,这一付枷锁该如何除去,你一定比我清楚。你既不信我还有待你好的心意,不如就当我是为了弟弟,贿赂你这取绝世攻以立威的良机来讨好。如此想,大王是否就想得通了?”她说的轻缓,字句间的凉意湿滑漫过彼此心头。
“你……”白弈闻之愈发心中生涩,惨然笑了笑,“你照顾自己,别再碰那些伤身的东西。”
“酒也不能喝么”她眼底却一晃闪过无辜又甜美的失望,“看来我这一壶践行酒是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