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星遇到小侯-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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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勉昌哼一声:“只是一个犯了死罪之人。”
戴小侯催马,在阵前走来走去:“犯死罪之人?什么死罪?我想,应该是妨碍你谋篡江山的死罪吧?不过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承认,但是你们……”他抬起手,指着太子身后的兵丁:“今日太子做了什么你们都看见了,你们就没有好奇过,身为一国储君,在皇家园林里,又是火攻,又是箭阵,这么大的动静,想要除掉的人是谁?如是只是一个犯了死罪的百姓,贵为太子,自然可以交给刑司论处,如是重臣,自然应由皇上裁决,如是宫人,那就应交给御监寺处置,可是,太子却没有用以上任何方式处置这个人,他将这个人诱到秋水园,秋水园,皇家之行宫,而后在这个行宫之内,以水困之,以箭射之,以火焚之……如此大费周章,你们,这些亲见太子如此做作之人,就没想过太子为何要如此吗?你们就没有想过,李勉昌在皇家行宫诱捕的这个人,身份应该不同寻常吗?”
这几句话说的厉害,云山大营这边的兵丁停止后退,而李勉昌带来的一众人等就开始晃动起来。
戴小侯笑,慢慢地笑,他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字正腔圆:“我告诉你们是为什么,因为你们刚才所杀之人,才是我大锦朝真正的太子,羲太子殿下。当年,你在东宫用毒,将其毒杀的羲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听到兵丁中哗然一声,很多人都惊呼出声。
戴小侯转过头,再次看向李勉昌:“你当年杀他一次不够,如今还要杀他第二次,你才是谋权夺位的逆臣,我说的对否?”
李勉昌身后的兵丁们这会儿听着戴小侯说到羲太子,兵群中立即有了嗡嗡声。
其实兵丁们不是不奇怪的。
李勉昌何以要如此对付尚华阁中的男人与女人。
他们在林中埋伏时,看到尚华阁中的女人,一会儿临窗祈求,一会儿来回踱步,他们就已经知道尚华阁中的女子是诱饵,但是什么人值得李勉昌以成亲为故,调用几千兵士来诱捕呢?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对于李勉昌来说很重要。
因为在伏击之前,他们已经领到命令,对任何袭入尚华阁的人,都格杀勿论。
这会儿听了戴小侯的解释,他们震惊了,有些已然相信那是真的,正是如戴小侯所说,太子想杀谁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设局,来杀掉一个看似布衣的男子的。如果戴小侯所言非虚,羲太子实在让人怜惜,十年前已经被害过一次,今天这种情况居然又重来了一次。
兵丁中有些忠勇的,对李勉昌杀弟弑君的行为难免不耻。如是这样的人做了国君,难以让民众心服口服。有人立时嚷起来:“到底这位将军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勉昌脸色如常,微笑着道:“不是。”
而后他转向戴小侯:“羲太子?十年前就崩逝了。这是大锦朝人所周知的事。你说那人是羲太子,他就是了?你可有真凭实据?”
很快又有兵丁叫喊,“是啊,你有什么真凭实据?”
戴小侯笑笑,将马一带,摇着脑袋道:“真凭实据?哎呀,那我就不知道了,不如让他自己来跟你说。”
戴小侯的马带开了。
而后一人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只是穿了件普通的蓝袍,他缓缓控着马辔,那样不急不缓地走出来,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佩饰,或者彰显身份地位的东西,但他的眼神,他的气度,已完完全全是一副储君的模样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尊贵与威严,教戴小侯见了,都是熟悉又陌生——那是一种属于那个站在峰顶的家族所特有的俯视天下的骄傲,这种骄傲不用刻意去流露,去显现,他根本就是浸润其中。他脸上有一种淡然而压制的表情,他是在压制他的王者之气,压制他与生俱来的尊荣,但那种骄傲已在他身上根深蒂固,他越想摆脱,越会不自觉的流露,但他似乎是不愿意去昭显,他似乎只是将这份骄傲当作一种桎梏。
他从云山兵阵中走出,嘈杂的两军突然鸦雀无声。
在上一刻还吵着不肯相信戴小侯所言的人,这会儿全都无语。
被折服,被眼前的这个人折服,就算这个人不说话,他们已经愿意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顶礼膜拜。
那匹马缓缓地,终于两军对垒的中央。
风慕川勒了马,环视了一下四下里黑压压的人群。
那眼神是高傲的,从容的,但也是包容的。
在场的人都觉得,风慕川是看着自己。
而后,风慕川的手臂直直向前伸手,而后,他举起一物。
那是一颗金丸,在火把的照映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兵丁中有见识的立即喊了起来:“生辰金牌!”
……
正文 102斩
是的,那是生辰牌,是只有皇子才会有的生辰牌!生辰牌为金包玉,外面为金球,内里镶玉珠,且根据每位皇子所生时辰不同,采用的玉质概不相同,白玉、青玉、碧玉、墨玉、黄玉,都有所用,金丸上的花纹,根据母亲的地位,也各不相同,上面的生辰八字,又乃皇子生父的御笔。是以大锦朝开国以来,各皇子的生辰牌,绝无相类者。
民间只知生辰牌,但几近无有见过者,是以,一般百姓定会以为既然名为生辰牌,那就一定是块牌子,但人绝想不到,生辰牌其实是一粒金丸。
是以民间要想仿造这生辰牌,还真仿造不来。
风慕川高举着那只金丸,其实就是他身份的最好明证。
就在风慕川将金丸高高举起之时,李勉昌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完了。
风慕川没被烧死,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八分胜算。而今那人又有了身份的明证,那么否认风慕川是故太子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
李勉昌闭上眼,只觉得眼睛干涩,想流泪,却也不是流泪的感觉,只是那里是痛的,倒像是要流下血来。少年时在后宫的隐忍,这几年在皇帝面前唯唯喏喏,他马上就要登上权力之巅,却在最接近的时候,摔了下来。
他不想去看那金丸,也不想看到对面士兵们那鄙视的眼光,不屑的面庞。
他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仅凭一粒金丸,就能说这人是故太子,这也太荒谬了吧?”
李勉昌听出来了,叫喊的这人是姚阿敏。
他苦笑,这个傻丫头,生辰牌的作用就是用来标明皇子身份的……如是这东西还不能证明一个皇子的身份,那天下任何事都可以任人怀疑了。
姚阿敏的喊话没人应声。
只有戴小侯施施然地开了口:“好啊,你说一粒金丸不能证明他就是故太子,那就是你有证据,证明他不是的了?”
姚阿敏一时语结,过了半晌才叫道:“你要证据!好,躺在羲王陵里的人就是证据,如果他是故太子,那羲王陵里葬的又是谁?”
一席话说的周围的兵丁又清醒过来,是啊,这会儿这人说他是故太子,那羲王陵里葬的是谁?
“是宁王之女!”闪在一旁的戴小侯镇定而言。
“哈,天下的笑话!羲王陵里如是女子,下葬之前,就没有一人发现的么?你当禁宫之中奴才们,眼睛都是瞎的?”
“他们眼睛不瞎。但他们不愿意去看。”戴小侯很笃定的笑:“当年羲王病发时,守在他身旁的人,是我!是以报他丧讯的人,也是我!为他换衣服的人,是我!入殓时后守孝的人,还是我!”
说着他笑起来,笑得甜蜜,他的口气在追溯,眼光也超越了众人,往不知明的地方望去:“遥想当年啊……我第一次见着羲太子,可被他吓着了。他那张脸哪里是脸,分明只是一块烂肉而已……当时我曾想,如我是他这般模样,我宁可自我了断,也不愿以如此面目苟活于世。羲太子,他可是个可怜人呢……夏至日那天,皇上按例去秋水园避暑,”戴小侯说着,眼光就在姚阿敏与李勉昌的脸上转了一转:“宫中只有我们在……我们,现今的太子殿下,现今的姚恭使大人……敢问勉昌太子,你那天下午是不是一直在兴奋地发抖?”
“住口!”戴小侯的话被姚阿敏打断了,她已经知道戴小侯要说什么了,而且她也知道戴小侯要说的话,都是事实,这个事实将被揭穿,就像被人扒掉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一样,她又羞又怒,血气直冲头顶,她不能让他再讲了:“你,你这是胡言乱语,没人会相信。”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姚大人。是不是胡言乱语,总得等我说出来,大伙听了才能评判是吧?”
戴小侯微笑着,依旧不徐不疾地讲着话:“勉昌殿下那个下午干了什么呢?啊,让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让进宫探询的宁王之女替他送毒给羲王……然后,他就接到死讯,说羲王死了,那天下午大致就是这些事体,对吧,勉昌殿下?”
戴小侯说着又将眼光转向李勉昌:“但是……我告诉你,羲王殿下福泽绵长,居然被当时的御医齐玉甫救了。”
“齐玉医是高人,只是一诊脉,就知羲太子脸上胖肿,乃是蛊毒所致,且是胎带来的,也就是说,故皇后,也是为你们,李勉昌母子所害。”
“齐御医想救太子出宫,但一时找不到替身,当时我本要自刎也换太子一命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戴小侯一生浪荡,但于君臣之事,还是恪谨奉上的。”戴小侯说着挑唇一笑,一脸的得意与自夸:“我与勉昌太子和姚大人不同,我是好人来的。”
“唉,本来那日该是我的祭日,但恰巧姚恭使,你拖了一具尸身出来,你把她扔进了后海对吧?你是想让她永远消失对吧?但是很对不住你了姚恭使,那具尸身,并没有在后海呆多久,就被咱们拖到了东宫。为了逼真,我将蛊毒施在此女身上……”说到这儿,他的眼光黯淡下来:“那是我一生做的最不光明磊落之事,我希望她不要怨我,恨我。”
转而,他眼光一转,就又犀利着调侃起来:“但是世事无常,万没料到这个女子居然大难不死,在被我施下蛊毒不久,该女居然自然醒转……”说到这儿,戴小侯笑着摇头:“我只好再次准备自裁……但是……”
他的眉毛向两边弯着,像讲一件好笑到再不能好笑的事:“但是变数又生……齐王之女居然杀了回马枪,再次回到东宫殿,咱们的一切,都被她撞破……她是宁王女,当然知道谋害太子意味着什么,为了不拖累父王母妃,她居然撞柱而死……真真是个烈性的女子!”
“所以,最后成为羲王替身的,就是宁王之女。”他转过来,面向着周围鸦雀无声,默然静听的兵丁:“这就是那天下午,我,戴小侯,和勉昌太子殿下,还有姚大人,一起做的一件事体。今日讲出来,与故人们一共缅怀。”
他讲完了。
但是周围还是没有一丝声音。
大伙都听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他们只是立着,瞪着吃惊的眼睛,看着戴小侯,看着李勉昌。
戴小侯说这些,李勉昌只是默默无言。
而姚阿敏,只是愣愣的……这……太子一直以为牛霹雳是宁王之女,原来,宁王之女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么?
“你胡说!如果羲王陵里的人是宁王之女,那,当年安西巷,宁王府的马车上,被伏击的又是谁?”是,宁王之女自夏至日进宫后,出宫之时,所乘马车遭遇伏击,而后宁兮儿就失了踪。很多人都说是宁王的仇家干的,那个小女子一定已经死了。但是李勉昌有时还会想起这件事,常对姚阿敏道:“孤相信她只是流落民间而已。”
这会儿,姚阿敏还对事实抱有一线希望,她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她本能地在抗拒,在想当然,马车中的女人,是宁兮儿,而戴小侯所说的,都是谎言。
“是被你杀死的宫女,应该是叫董阿春。”
姚阿敏心里一凉,果然就是如此。
她曾经猜到过的。
上月在林州,她第一次见到牛霹雳摘下面巾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人不是宁兮儿,而是董阿春,她自小就认识的姐妹……那个夏至日,她打碎了皇上的玉盘。阿春胆小,说要去告诉管宫的姑姑,她一时错手……
她进宫之前就有武功的……她本是武将之女,她一直在秘练武功,但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施展过,是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功力如何,手劲有多大,一掌下去又有多重。
她只是劈了她一掌,而后,阿春就翻倒了,再也没能起来……
那时她也只是个孩子,她吓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掌宫姑姑发现。
所以她背了阿春出来,将她投进了穿宫而过的后海。
在最初的几天,她还为阿春的失踪而惴惴不安过。但很快,她发现,大伙都在奔忙羲太子暴亡的事,没有人关心过一个小宫女的失踪。
掌宫姑姑倒是问过的,但是当她对答最后见阿春时,阿春正在后海边玩耍,掌宫姑姑只是摇摇头:“兴许是失足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