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玉如意-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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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庆看实在躲不开,返回书桌,从柜子里抽出一份卷宗,慢慢看了起来。慢慢答道,“阳庆怎么又不愿去大漠了?”
“啊?”安庆吃惊的回头望着自家弟弟,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互相瞪眼,“阳庆,这是怎么说的?”
这家伙难道吃错药了不成?想及此处,探手摸上了阳庆的脑袋,还没感觉到温度就被阳庆气恼的甩开,嘴角抽搐了一下,余光却看见大摇大摆进了院子的凤章,心下一慌,正要溜走,结果就被叫了住。
“小子皮痒痒了?看见大爷我过来不赶紧端茶递水的,跑?往那里跑!”
“唰”一声,华丽丽的一把扇子晃了阳庆的眼,凤章得意地探了脑袋进来,看见伏案做事的保庆,不由得皱了眉,指尖一弹,“嗖嗖”地几只弹丸直射向保庆。保庆随手拿起手边的石盒,那弹丸正巧的没在红泥之中。
保庆从中抠出那些小木珠子,从抽屉中拿出草纸擦了擦,抬头对黑脸的凤章点点头,“多谢凤先生。”重新找了印泥填进石盒。
阳庆“哼”了一声,知道自己那这位木头桩子没办法,眼见凤章送上门,哪里肯放过,说话缠了上去。
凤章也乐得不去理会保庆的死闷,勾着阳庆的脖子,晃走了。安庆只觉汗地很,却没出声。看着保庆也没什么意思,摇头往外面,心道阳庆这么一走内院之事还是要说一声,便掉头往二门上去了。
保庆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将方才凤章弹过来的木珠子放了进去,满满地就要装不下,眉宇间松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桌上的卷宗,低声唤道,“人来。”
两道大汉身影不知从哪里飘了进来,静悄悄的垂首侍立于桌前。
“去东面角门守着,有人抬了箱子直接搬到这里,不要让无干地看见。”
“是。”不待声响的,倏然消失。
保庆收拾好卷子,就往大书房走去。
繁生闭目养神,手中茶碗上绣刻的纹路仿佛都要被磨平了,空旷的房间除了屋外偶尔的麻雀声之外,甚至听得见沙漏的声音。
“她竟什么也没问,下面的人也没有打听?”繁生低声说着,似乎有些疲乏。保庆担心的看了一眼,躬身道,“如夫人是什么样子的,主子比咱们清楚,不必烦恼。……只是周姨娘奶奶的线索已经查到长公主手中,保庆找了有用的人,马上就来。”
繁生缓缓睁眼,瞧着阶下站立小伙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从京城离开的时候保庆多大?”
“……仿佛是,八九岁的样子……保庆记不大清楚了。”垂眸不敢多看,从京城离开,大概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怎么……突然提起。
“当初长兴坊大业坊同时购置的房子,契书都在哪里放着?”繁生揉着太阳穴,“你去查查,大业坊购得宅子,谁住着。”
保庆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繁生,没有来得以一阵恐慌,很快低头不敢看,应声而喏。迟迟,还是问了一句,“阳庆其实——”
“明日让他去商队。”繁生冷冷地断了保庆的话。
原先的预感如今白白的呈现在跟前:主子对如夫人有疑心了。
打发阳庆离开,让自己接管这宅子的事情,还要瞒着里面的主儿暗察旧事……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错,如夫人确实有问题,主子明显上了心的女人在自己查到的证据中被弄死,自己永远就是主子心中的刺……假如没问题,就是多心了,日后应了今日的景儿……
保庆眼中明显一冷,死死盯着青砖地板,手心攥得更紧。等了这么久的……猛不丁的,那个精巧馨秀的小脚,突然消失了。
心里……突然间很难受。
第五十章 穿越必然症结
箱子被抬到了保庆跟前,一挥手两个大汉“倏”地又不见了。并未上锁,保庆站在箱子前停了许久,才慢慢俯身打开箱盖,里面是个人。衣衫褴褛污黑难闻,不辨男女,遇到光,微微睁开眼,很快又合上,气力不足一般难以为继。连呼吸都艰难困苦。
怎么办。保庆皱了皱眉头。
重新合上箱子。那两个大汉飘了进来又抬向其他地方。保庆还是往二门上去了,碰见才拐回来的安庆,嘱咐了一番,安庆莫名其妙的看着保庆,半晌才问道,“叶嬷嬷?”保庆点点头,再无别的,才又返回。安庆只能重新回园子,使人请叶嬷嬷出来。
传话的丫头先往望春馆去,门上的婆子告诉应当在后山,又急忙绕过院墙往后山奔去,远远就瞧见路尽处众人围拱,这边柳嬷嬷领了软轿正往那边过去,才松了口气,追上前与一较体面的丫头传了话,过了一阵,前面的叶嬷嬷就后头来,与小丫头点点头,原路返回找到安庆。
柳嬷嬷虽不知是何事传唤的这般紧,却也不能耽搁,只能让叶嬷嬷先行过去,若有事,回来再商议也不迟。因之脚下不觉快了些,很快便追了上。
安如停下脚,缓缓将身子转了过来,便瞧见柳嬷嬷敲着石莲的脑袋,仿佛斥训了什么才过来,后面一众人抬着一架软轿。末蕊扶着安如,半福身笑道,“柳嬷嬷您可真是咱们的救星,再没人过来劝一劝,如夫人定是还要走一阵子呢。”
“这还不是为了好生一些。”安如咕囔道,服从的低眉顺目,看着周围末蕊、柳范二位嬷嬷,自知没有理,乖巧的上了轿子。
晃悠悠的回了望春馆。
迟至日头快落了,叶嬷嬷也没回来,且另有丫鬟传话,繁生使人来说晚膳在外面吃了,末蕊又是心急又是茫然。想起白日里安如说的话,竟有些怔。幸好从小厨房过来的箴儿瞧见,打发了丫鬟,并扔了赏钱与院子外传话小厮,挡着末蕊的视线低声道,“姐姐可是乏了,这么一整天折腾的,您也不好好休息,只管伤了身子,谁来照顾如夫人小主子?”
末蕊猛然醒来,很快垂下眼眸,抖了抖裙裾,“那日不如也替咱们诊一诊,”抬眼间已然换上了笑容,“果然把你留着,是顶好的主意。”
箴儿嘴角勾起,摇摇头笑道,“姐姐错了,谁也留不下箴儿。”
“是了,知道你金贵!”末蕊放开心思,自知心有余力不足,转身往正房走着,早有门上的丫鬟帮着打了厚帘子,让了进去。箴儿垂手也跟着进了去。
安如懒洋洋的蜷缩在小书房的热炕上,只披了一件狐裘在肩膀,半个身子都掖在被褥里,好不惬意,听见有人进来了,空出一手往外平放着晃了晃,“葵花籽儿。”
石莲同芦儿笑嘻嘻的将剥好皮的瓜子仁,一堆的全数倒进安如的手中。安如一仰头,哗啦啦的满把全送了进去,嚼着满口生香,得意万分。
末蕊不觉有他,箴儿瞧见了直皱眉,正欲拦下,后面过来的方嬷嬷已经跟了上来,拉着箴儿的手,“姑娘莫急,这些葵花子儿都腌过的,对如夫人身子没有影响。”
安如听见声音,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回头看来,“味道也香,方嬷嬷就是比你小丫头厉害,咦……不信你来尝尝?”
“自然要尝!”箴儿嘟起小嘴,斜着脑袋看了方嬷嬷一眼,“嬷嬷怎么也不跟箴儿说一说,要不然就是怕箴儿偷了您的艺?”
“嗳呦,小乖乖,好好好,哪里能离了你这个小神医?这不是要问晚膳了吗,方嬷嬷这就牵着你,看你还多嘴些什么!”说着就拉了箴儿坐在石莲她们跟前的小绣墩上,不由分说抓了石莲剥好的瓜子仁儿灌进箴儿的小嘴里,“还不堵上你的?”
“方嬷嬷!莲儿剥了好辛苦您就这么拿完啦!”
安如刚巧听完末蕊的话,随即伸手就拿着卷轴在石莲脑袋上敲了一记,“没大没小!”
末蕊一阵苦笑,正好被回身的安如看在眼里,没使完的劲顺手又拿着卷轴在末蕊身上一戳,“看把你给愁得,再这么下去,我真要给你先寻个婆家再说了!”
“如夫人……您,真是的!”末蕊一听就急了,“末蕊谁也不嫁,说好的,侍候您一辈子!”
石莲一听这话,“噌”地跳起来,也不顾上同方嬷嬷理论,一阵风似的跑到床边拉着末蕊的手焦急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箴儿嚼着口中的葵花子儿,同方嬷嬷不好意思笑道,“箴儿这回才算是见者高人了,竟能这样煮,真是笨死了,怎么就想不到着一层?可见还是平日里迂腐,又眼界小,天外有天呢——”
“箴儿,还不过来,末蕊姐说要当姑子去!”石莲都快哭出来了,听见箴儿还在那里忙着吃食,拉扯着末蕊的袖子竟一时跺脚气急吼了出来。
声音必然很大。
整个房间静悄悄。
末蕊傻了眼,看了看愣住了的安如,又看了看急得抹眼睛的石莲,还有床脚围坐着同样吃惊的往这边看得几人,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碧珠忽然掀了帘子进来,瞧见里面的光景,赶忙退了出去,又觉得不对,招来身后翠芹,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挥退人,自己又掀帘子进去,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爆笑成一堆,安如直捞起薄被蒙在脑袋上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外面柳嬷嬷听见这边声音正要进来瞧瞧,却有小丫头上前回报叶嬷嬷回来了,正在西厢的左手耳房,只能先往叶嬷嬷那边去了。
耳房里叶嬷嬷仿佛很疲惫,竟倚靠在方回茶几上昏昏欲睡,心疼得柳嬷嬷挥退后面的丫头,拉着叶嬷嬷就往热炕上去,“都说了用不着这般拘谨,又不是那个地方,你就是睡在这炕上大伙也只心疼你劳累,偏不听,到时候熬不过去,让我们几个老东西到哪里哭你去!”
叶嬷嬷猛地惊醒,摇摇头顺了顺脑子,听见柳嬷嬷的数落微微一笑,“看你说的,这里什么都好,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可这大半辈子的过来,哪里一下子就改得了?”说着话,两人扶着就上了炕,歪在靠枕上,叶嬷嬷看着柳嬷嬷,“如夫人这里好侍候是咱们天大的福分。”
“说吧。”柳嬷嬷平静地握着叶嬷嬷的手,波澜不惊却心弦紧绷。
“主子怀疑这位的身份,咱们来之前仿佛有什么事不大对劲,”叶嬷嬷声音愈低,房间内静悄悄的,耳语沉沉,“这一回仿佛是寻了这位原先家里的教养嬷嬷,外面不好问什么才找了我,私下帮着整理好,又问了些近身的,才回了主子。”
柳嬷嬷一颗心“扑通扑通”,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抓着叶嬷嬷的手也不觉加力,声音不稳,“怎么说?”
“放心罢,都好。”
仿佛紧张的骨骼还在颤抖,心却老老实实地软了下来,没事就好。
只有外书房的繁生犹疑不定,那里确实隐隐记得有颗淡淡地胭脂痣……心下头绪纷乱,这么看来,应当是那一遭家变、又被没入娼籍打击之下,才换了脾气吧。想到这里,顿时一片心疼,才那般小,当时不知怎么惊惧过……是多心了?
还是太过上心?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若是从前的繁生必当如是嗤鼻。
第五十一章 繁生想通了
几张纸并在一处,繁生又拿起重新看过一遍。
安氏,父前青州刺史,因海盐事犯,上贬谪之三千里,路亡……母余氏,并亲门戚族没入奴籍,配发越州,年六月下报瘟疫,半殁于役场……安氏如,配发次日上峰提取往并州,与众犯女入官妓籍……金陵王妃中意,愿为幼媳……敏惠嘉持,才德不输崔氏……
才德?繁生摇摇头,就她那没由来的小性子,真不知是谁查访的,竟还不输山东崔氏名门。又一转念,忆及当日春风阁那一晚,小女人如何得来那般妖冶勾人,竟是自己也不能自持。
换过一纸,才送来的,正是那女人幼时教养嬷嬷所供之状,那下颌明显之痣是错不了,唯独那里的胭脂痣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繁生眯起眼,嘴角滑起一丝不可见的笑意。
命人查到她平日的性情与自己所见大相径庭,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毕竟闺阁女儿之事,就是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也一团糊涂。繁生捻起纸页,随意一揉便扔进阶下的香炉中,火光哗得猛然炽亮,遂又恢复原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
外面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遮掩,可园子里也没乱说话的,因之安如全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大老板疑心,从头到尾的调查了一番。不幸的春风阁经历,竟成了如今解繁生疑惑的最好借口。即便是风平浪静了,这女人仍旧乐呵呵地躲在自己的世界,实在幸运。
这一会儿,才听得小石莲闹了笑话,安如笑得直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花枝乱颤。
末蕊一手叉腰,一手猛个劲地戳着石莲泪眼汪汪的小脑袋,实实地说不出话来。箴儿亦将脸蛋埋在双膝间,浑身发抖。眼见着没了规矩的大伙,只有方嬷嬷一人清醒地拎起小石莲,又好笑又好气地教训道,“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小丫头,真真让人不晓得说什么好!”
芦儿也憋红了脸,双手捂着笑话石莲,“可千万别说咱们是同乡!”
石莲拖着嗓子一时转过弯来,嘤嘤看着末蕊,又是羞愧又是迷茫。可末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