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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女皇的养成计划-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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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付诸行动吧。”我终是点头,“只是,对薛家人宽宥些,明白么?”

“是。”上官婉儿跪坐案前,展开一帖青纸,持了龙纹漆笔,挥扫落墨。

落日西沉,斜晖投下镂花窗棂的影子,跌宕迷离,照着案上的一席素宴。

粉蒸豆腐、清炖香菇、桂花糖藕……每道菜皆精雕细琢,只是不见荤腥。

食斋茹素,我静静地举箸,缓缓下咽,忽有阴影向我覆来,我抬头望去,太平面色沉痛地立于案前。

“你来了?用过晚膳用没有?”我夹起一筷糖藕放入嘴中,“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太平面容一僵:“母后,薛绍被抓入狱,您知道么?”

“是我下的诏书。”这糖藕甜而不腻,分外可口,“他的兄长薛顗谋反叛乱,有如此兄长,我为他悲痛,他很不幸……

太平的身子整个僵住:“您下的诏书?!他是我的夫君啊!”

我依然语调平稳:“他亦是乱臣贼子之弟。”

太平双膝跪下,眸中已有泪光:“母后,太平从来没有求过您,如今我求你网开一面,饶薛绍一命!”

我端起盛着青瓜汤的碗盅:“薛颐谋反,已成定案,我已吩咐对薛家人宽宥些,若再饶恕薛绍的性命,如此厚此薄彼,恐怕渡天下悠悠之口,亦难服众。”

“亦难服众?母后,如今您权握天下,谁还敢对您有所微词?这还不够么?您究竟还要什么?!”太平哀戚地望着我,“我是您的女儿,您如今要的不是服众,而是给您的女儿一个希望!”

“希望?”我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身在帝王家,最不可能得到的,便是希望。”

“母后,”太后上前拉住我的手,仓皇的神色如一只被丢弃的小猫:,“母后,我最后问您一次,薛绍是不是一定要死?”

“人生无常,只能说你与薛绍没有缘分。”我的眼前似染了一层薄灰,看不分明,“我会为你令择良人。”

“令择良人?母后,您真是个可怕的人!您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太后!”太平望定我,“倘若做您的女儿就意味着无血无泪,永生抛弃希望,那我宁愿不做您的女儿!”

我心中一悸,只觉就要失去这个女儿。我仿佛于虚空中看见一个笑容明媚的天真人儿,摇晃着柔软的小小身躯,叫嚷着扑到我的怀中:“母后,母后,我最爱您了,母后!”我心底仍存着残念,无论如何太平如何恼我,我她依旧是他唯一的母亲,血肉相连,不可分割。

“太平!”我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她却逃也似的松开手。

太平一脸缱倦容光,眸光凄凉、萧索,她掌心托着大婚当日我赠予她的玉佩。玉佩缓慢地从她手中滑落,无声无息,义无反顾,冷若冰霜,果断而绝情地轻轻跌落地面,碎裂的声音好似一声绝望的尖叫:“母后,我不会原谅您!永远也不会!”她回身迅即地奔出了大殿,那落寞的身影似是夜色里孑然一身的负伤孤鸟。

若非生在帝王家,她会是个简单而幸福的人吧。

虽早看遍了岁月变迁的浮华,已有一颗深沉不动的心,只是此时我忽生沧桑之感。

终于,连这最后一个女儿也失去了。

华灯璀璨,光烛彻殿,明艳非凡,我却如萎竭的枯叶,无力地陷落在金衣凤冠中。

“太后,这……”上官婉儿望着一桌几乎未动的菜肴,犹豫地望着我。

我敛容整裳,徐徐坐下,举箸夹了块糖藕放在口中——苦涩难当。

窗外残月低悬,月光极冷,落在身上如沐幽霜。

龙涎香依然幽幽燃着,寂寞地在空荡的殿中绚烂。

**********************************

次日是个好天,碧空如洗,阳光灿若流金。熏风微动,是狩猎的好日子。

我窄袖长靴,一身轻便的骑射装扮。

内侍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我莫名地想起了母亲的追风宝马。轻轻踩着马镫,我正要翻身上马。

“媚娘……”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似温柔的呢喃。

我倏然回头。

浮金般的阳光映出他伟岸笔直的身姿,沉静如山,金冠束发,青色丝缎锦袍,端凝的威仪。

我微觉恍惚。

是阿真,他回来了。在我大肆屠杀李唐宗室的时候,他回来了。

我几乎要忘记了,他是李元吉的儿子——李承忠。

他,亦是李唐宗室。

我的心愈发沉重,却仍残留一丝希望,抬眸问他:“怎么来了?”

“为求你放手而来。”阿真亦不避讳。

“你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么?”我若无其事地笑着,似随意地说道,“你忘了太宗皇帝是如何对你的父亲么?”

“我永生难忘。”阿真悠然一笑,“但我更忘不了,我亦是李唐宗室。”

“为了这个,你不惜与我为敌?”我的心中现出一丝怅然。

阿真摇头:“不,我只是求你放手。”

“求我放手?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放手?”我冷笑起来,“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弑父杀女,放逐自己的亲生儿子,诛杀自己最爱的女儿的夫君……”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一个险些被母亲遗弃的可怜女儿,一个不甘任人欺凌的倔强女人,一个对人世绝望的哀愁女人……”阿真轻轻执起我的手,亲吻我的手心,“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我爱的女人。”

我呆立无语。

阿真的眼眸清亮,清俊无俦,如此明澈的目光,令我下意识想要避开。

在左右侍卫惊诧的目光中,他俯首吻上我的唇。

他唇上的温暖、柔软,依然当日,第一次懵懂的心动。从此多少个暗夜,忆起那灵犀一点的爱怜,仍会黯然垂泪。

这一瞬,我的心软弱如幼童。对我而言,温暖与幸福一直如同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但此刻,我第一次感到它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得。

若真得到了,那又如何?得到了,便唯恐它失去,亦怕它不能永远。而永远,太遥远了……

震天的号角声轰然响起。

“射猎开始了……”我如梦初醒,轻轻推开他,“你陪我吧。”

“好。”阿真含笑将我扶上马,眸中如有流泉轻泻。

四蹄翻飞,马匹迅疾如电,践草踏荆,耳边一时风声大作,声势滔天,交错紊乱。衣袂簌簌翻飞,树林深处,古树苍天,遮天蔽日。

偶尔几束阳光沿隙照下,灿亮的光,映得一切皆无所遁形,萦萦绕绕之间,细小的尘埃轻漫飞舞。

有只灰狼已被侍卫逼得困于树丛间,它仰首咆哮,目眦欲裂,那是令人绝望的恨与惊。

我已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追随着前方树丛中的那一角青色衣影。

我静静地引箭搭弦,将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指尖微颤,一支狼牙白翎箭,竟这样沉。

心中仿佛燃着两团火,如古琴上的音弦,相激相和,相煎相斗,相厮相杀、相纠相缠,永不可融,直拼得五内俱焚。一股无法宣泄而强烈至极的抑郁之气在躁动,徘徊不前。

我心中异动,悄移半寸,弓弦铮然鸣响,箭似流星,倏然挣脱束缚,咆哮而出,痛快淋漓。

眼看着翎箭便要擦过阿真的肩膀,没入他身后的树干,那伟岸的身形却忽然动了。他迅即地转身朝右移动,宽厚的胸膛便直直迎上了箭锋。

翎箭没入,血溅花飞,心魂俱碎,天地骤然为之色变。

“媚娘,原谅我,我是个懦弱的人……”阿真缓缓倒地,他虚弱地笑道,“但我是李唐宗室,这是改变不了的命运……”

我俯身紧拥着他,瞬时有了错觉,思绪飘离游移,仿佛此时此地不过一场梦魇。

首发

正文 称帝是我武瞾最大的功绩

“若有来生,我……”阿真仍在说着,他忽然笑了,“我忘了,你从不屑企求来世……”

道旁香樟的微淡气息沉沉而来,仿佛要穿透记忆中那唯一的一丝真切,我仍紧搂着他,一刻也不放松。

“那么,答应我,我死后,将我的骸骨送回并州……”阿真无奈的轻浅叹息,“我在那里等着你……”

最后一丝余晖,在他的眸中渐渐黯淡,而后碎裂。飞花溅玉一般四散开来,安祥一如入眠。

有一片枯叶飘落在他肩头,宛若侵犯了无瑕的美玉,我轻轻伸手帮他拂去。

心底明白,有一种美好从不属于我,它是名贵的瓷,碎了,便没有任何价值。

血染满身,两袖空空,眸中轻泛雾气,脸颊微湿。

这是,泪?泪,我竟还有泪……

眷恋情深只如过眼云烟,蚀骨温柔再不现于人前,颈项缠绵亦是烟消云散。

为了终极的**,失掉了手里的幸福。

是痴?是傻?亦或这就是抗争的代价,无从躲避?

一缕冰凉的风,一双手留有的余温。

世情若冰,我心似铁。

夜风凛冽,杀气如霜,利刃银光,卷马长嘶,铁蹄铿锵。

韩王李元嘉灭门

鲁王李灵夔三孙存

霍王李元轨灭门

舒王李元名灭门

故虢王李凤之子东莞郡公李融幸存一子

故道王李元庆之子广汉郡公李谧灭门

故密王李元晓之子南安王颖幸存一子

故滕王李元婴有子六人,皆灭门

故郑王李元懿幸存二子

越王李贞灭门

纪王李慎皆灭门

故蒋王李恽之子汝南郡王李玮幸存一子

故蜀王李愔之子广都郡王李畴灭门,承嗣的蜀王李鹈

故曹王李明之子零陵郡王李俊灭门,黎国公李杰幸存一子

千里追杀,灭门屠城,所破千余家,血流成河。

被控谋逆的李唐皇族中人均被开除出宗籍,改姓为虺,以庶人之礼下葬。看到子孙如此受辱,李唐王朝已入土的三位帝王倘若泉下有知,亦是死不瞑目吧?

我只是冷眼看着,连一丝怜悯也无。

“太后,越王既破,张光辅率军入城,纵兵滥杀以邀功请赏,株连六七百家,还有五千多人要藉没为奴。”狄仁杰静静地跪伏案前,“请太后哀怜这些无辜受累的百姓,免他们苦难。”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如今来求情,似乎迟了些。”

“并不迟。只要太后特赦令一下,豫州的百姓便可得救了。”狄仁杰缓缓地说着,嘴角带着沉静温和的微笑,仍是那般淡漠谦恭。

“你以为我会在这时放手么?”我徐徐走近,微微垂首,像狡猾的猎人捕获了狐狸,正得意地炫耀给他人听,“他们从我手上夺去的,我要统统拿回来。”

";嗯,这才似你。”狄仁杰低低一叹,“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璎珞珠垂缕悠悠在我颈上摆动着,垂影一下下掠过狄仁杰的脸庞,我深深凝视着他,嘲然一笑:“好,我下特赦令。只是你,将因此而获罪,你可愿意?”

狄仁杰没有一丝犹豫:“臣愿意。”

我站直身躯,居高临下俯看着他:“你倒真舍得……”

“朝堂之上熙攘来去,风波之中颠沛起伏,皆是常事,实不足惜。”狄仁杰轻巧地回答,“太后乃人中龙凤,不爱身而爱百姓,自不会弃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亦不会任由忠良之臣陨落。”

在猝不及防的柔软时刻被他看破,我的心中突然蒙上严霜,甚至开始怨恨起狄仁杰的淡漠沉着。他不动声色,不曲意逢迎,似乎永是无拘无束、无思无虑的坦荡。

但凡是一国之君,皆不喜无法驾驭的人。任你英雄盖世,都应臣服在我的脚下,恭谨地迎合我的喜怒。

即使是狄仁杰——母亲唯一的弟子,他也要臣服于我,对我唯命是从,而不是平静地旁观,冷漠地将我看透。

但大唐如今方才血洗,确是需要如狄仁杰这般仁心侠骨的清流来重塑。只是我暂时不想见他,怕见他洞悉一切后的怜悯笑容。

心念电转,我依稀有了眉目,平稳地说道:“将狄仁杰贬逐,降为复州刺史。”

“臣谢太后恩典。”狄仁杰拜伏谢恩,而后他仰首轻笑,“臣相信,臣与娘娘,很快便有重见之日。”他这一笑,宛若光华内敛的宝剑悠然出鞘,将前尘往事一吐而尽,他的光芒再无遮掩。

我微感眩晕,瞬时竟觉被这笑容所灼,又似被他眸中精芒所伤,气息顿促。

狄仁杰这话说得颇为放肆,我心中却无一丝不快。

罢了,只应他是狄仁杰,有稍微狂傲的资本。他不愧为人杰,困顿至此,仍可轻松自如,坦然以对。

相知相得,世事如棋,风云变换,如今短暂的背道而驰虽已是难免,但总有一人,我可视为此生唯一知己,我亦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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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四年,洛阳宫乾元殿灰飞烟灭,在原址上建起了万象神宫。

斗栱飞阙,重殿叠起,幽深如海,当中的万象神宫最为壮丽,一点光芒,明亮如金。

宫殿雕金饰玉,极尽奢华,共分三层,高二百九十四尺,摈弃了惯有的五室九室制,保留了最基本的上圆下方,八窗四达的形制。中层为八角形,边缘饰麒麟连珠纹,上立重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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