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灿烂-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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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害你想起伤心的事!你一定也很爱英伟先生吧?”
这一次我没有否认,只是摸著枕被,悄悄的流下泪。
“真的是这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相差了二十岁。”她声音低的有点像在叹息。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擦掉泪。“再说,那只是我一厢情愿,对他的单恋而已。J根本从来没有——”泪又滴落下来了。
“不!我相信英伟先生一定也很爱你,只是他没有那个勇气表明。年龄的差距让他踌躇,後来他又染上了绝症——”
“咏薇!”我抱著咏薇,终於哀哀哭泣起来。
咏薇的这番话,带给我很大的安慰,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今後我可以拥有J的爱相思渡日。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放开手,用手臂擦掉眼泪。
有人敲门,随及门开了。—颗人头探进来问:
“都收拾好了吗?真抱歉!我本来想早点回来帮忙的,被那些毛头缠住脱不了身!对不起啊!盼盼。”
身形连著人头,随著话声完全站入房间中。是个年轻的大男孩,我隔房的邻居,也是艺大的学生。
“名伦,你回来得太晚了,盼盼自己连窗帘都钉挂好了。”咏薇埋怨他。
“没办法啊!那三个毛头太烦人了!”姜名伦无奈的耸肩。“对了!我今天领了家教费,请你们去吃一顿吧!算是欢迎盼盼成为我们的一员。”
“好啊!”咏薇拍手赞成。“我去叫雪儿。”
咏薇住楼下,雪儿是她室友,艺大外语部三年级生,和姜名伦同级,不过姜名伦是理科部。咏薇是家政部。
“拜托!不要招惹那朵××花,我受不了她!”姜名伦双手做NO的手势。
“你说谁是××花?”妖娆的女人香飘进来,雪儿以一副环球小姐的标准身段走进来。“嗨!咏薇,盼盼!姜名伦,男子汉大丈夫,有屁干嘛躲在别人背後伦放!”
才搬来三天,和他们之间却好像早已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般,熟悉感建立得那么快,常常让我觉得愕然。
可是他们却常如此般将我拖入他们的生活交流中,极其自然的拉住我介入他们的日子里。比如雪儿和姜名伦之间的不合争吵,我如此自然的旁观,也像是和他们两人的关系息息相关,一点都不像是才搬来三天的陌生人。
我想,会不会是在孤儿院以外长大的人,都像是他们这样,那么容易就与人建立熟悉度?可是看情形,好像又不是这样。
雪儿在艺大里,是锋头很健的女孩。男生仰慕她,女生嫉妒她。她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姿态很高,骄傲的不得了,根本不太搭理人。
咏薇很崇拜她,以她为偶像,模仿她的一切举止。姜名伦认为雪儿在扼杀咏薇纯真的少女气质,将她批评得体无完肤,可是两人楼上楼下邻居却还是做了两年。
姜名伦是理科部的优等生,却和一般头戴四方帽,眼戴金丝镜的好学生形象不太一样。他帮教授做研究,兼家教,也摆地摊,甚至也扛著吉它到餐厅驻唱——因为钱多好赚。
感觉上,他比雪儿平易近人,可是他实在太忙了,忙的没有时间搭理别人。是以他的冷漠,在艺大学生圈里,也是相当有名的。
我想,我和他们两人关系能这样接近,大概是因为互为邻居的关系。人很奇怪,空间的距离拉近後,感情的生疏隔阂便会缩短。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争吵,没有—定的交情是不可能产生的。虽然常听他们拌嘴,最後还是无疾而终。
“雪儿!”咏薇看见雪儿,高兴的挽住她说:“名伦领了家教费,要请我们吃饭,欢迎盼盼搬来,你要不要一起来?”
“哦?铁公鸡拔毛了!”雪儿讥笑说。
“你不去最好!”名伦皱著眉说。
“谁说我不去了?”
雪儿一手娩著咏薇,一手挽著我,高高的抬起下巴,挑战地睨视著名伦,嘴角却漾满了笑。
※※※
第五章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回首澎城,清泗与淮通。
离开海边古堡的日子,已堆积成为一段过去。季节从春天进入夏天,明天变成昨天,周旁的景物随时在变化,大地的颜色也时刻在改妆。
每个人,每处风景,都随著季节的变化而显得光彩夺目,五颜六色。只有我,我的心情,色彩静止在角落里不动。
春天过去了也好。我讨厌明媚的春光;讨厌春日的鸟语花香,莺啼婉转;讨厌徐徐的春风吹来的轻柔醉人。
我更讨厌那满山开得嫣红姹紫的花娇。
但是,夏天才刚来探访,春风仍殷勤的吹著,远山也还是含笑。开窗仍见春光,关窗依旧会渗进残送的春风。可是啊——管我和泪折残红,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春天过去了也好,我讨厌无人携手,那独赏春景的凄凉——寄我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阴阳两隔,隔著那一座叹息桥——奈何啊!奈何!
J是否喝了那孟婆汤,而忘了这一世的魂?是否沾了忘川水,而记不起这一世的情?
任时光自身畔流逝,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沾染你的色彩——离歌翻了新阙,一曲却叫肠寸结。歌声那么甜美,为何还是如此催泪牵肠?
我匆匆的离开家,逃离了那些无奈的包围。
春景代冬寒,夏艳再替春光,我仍浸淫在失去J的哀伤中。每晚睡到中夜,梦到他坠崖的情景惊醒而起,拥著他躺眠过的被,冷汗还是那样虚恍的流了全身。
尽管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七年相依相守的日子在脑海里烙印得那么深,我是那么习惯他的存在,而今幽明殊隔,换心为心,始知相忆海样深。
街道上总是成影成双,一左便称—右,—前便封—後。这情景并不会使我感伤,只是常常,我会想起在古堡时的日子。
人间实在太热闹了。不仅灯光辉煌,而且触景灿烂。
我走过一条服饰街。夜市的灯彩才结起,前方各店几乎皆将衣饰摆到骑楼来,各国的模特儿佳丽盈盈的对著来往行人温柔的微笑,胸前的标价上千欺万。
有一家店在店门口架了一个高梯,红底白字的字联垂吊在两旁,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在上头:跳楼大拍卖。高梯上站了一个人,手持麦克风竭力的嘶声喊叫:“来!来!来!小姐、女士、太太们!不要匆匆走,请往里面走!百货公司里的正品,本店通通打对折!我们要钱不要货,要货就难过!进来挑挑看,喜欢就带走!来喔!快喔!错过了你就会後悔得跳楼!……”
这声音好熟!
我正想绕到马路,躲过聚在那家店的骑楼前摊位上挑三捡四的人潮,听到这声音,不禁凑进前去。
“来喔!快点过来挑挑看……那件算你八百就好!你看那个MARK,名家设计的!这种价钱别家买不到的!——来喔!本日跳楼大拍卖……”
拿麦克风的男子,一边卖力的吆喝招揽顾客,一边低头和两旁的顾客抬价讲价,头顶几乎快触到的电光热,照得他头上恍恍生著白烟。
“名伦!”我走近,看清楚是他,忍不住出声喊了他。
“盼盼!”他忘了把麦克风关上,整条街的人都莫名的抬头看他。
“你来得正好!”他赶紧把麦克风关掉。“帮我收钱管帐,顺便招呼另一摊的顾客。”
他跳下高梯,不由分说把我拉到店里去,又解下缠在他腰上的钱包丢给我。
“这个摊位的衣服全部特价四百九十九元,很好记的。拜托你了!”他把我拉到摊前说。
然後他又站上高梯,打开麦克风,扯著嗓子大喊起来:“来喔!牺牲大拍卖!不怕你不买,就怕你不来!长的、宽的、短的、窄的,通通打五折!……”
“小姐,这件多少钱?有没有别的花样?”
一张张的脸,出油的、冒汗的、擦粉的、掉了胭脂的,纷纷向我叠压过来。我来不及思考,面对著一张张的脸,开始感到压迫起来,应答的声音小而无力,几几乎乎要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欺迫得神经衰弱。
“小姐?”有个女客不耐烦的追问,她嫌我的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我失神了一会,看她丢下衣服转身走开。我转头看了姜名伦一眼,他还是卖力地扯著嗓子嘶吼著。
我又瞪著摊子失神了一会,看著顾客一个个带著不满的神情转身走开。突然,我听见自己大声说:
“小姐们!过来挑挑看你喜欢的!来迟了没货你会後悔的!本店今天特价大拍卖,本摊本桿一律四百九十九元!进来挑挑看!我们要钱不要货,要货就难过!”
人群复又围拢过来。姜名伦停止吼叫,呆看了我一会。我匆匆对他一笑,就赶紧回神忙著对付手挑嘴嫌的女客们。慢慢的,我也被人气和电光热逼出了一身汗。
这样一晚下来,从夜灯初张,到更深收摊,我的喉咙也吼的差不多了。
收店後,领了当晚的工资,我们并肩离开到大街。
“辛苦了!”他说:“没想到你这么有“潜力”!”他笑著开起玩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的韧性居然那么强,十足的杂草本色。”我仰头迎著深夜的清风晃晃脑袋,想甩掉一些刚刚在人群环伺下沾染到的燥热。
他瞅著我,走向路边的摊子,後面是—家火锅店。
“肚子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
“你以为我想请你吃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盯著我,拉著我在摊子前坐下来。
“老板,来两晚馄饨面,切一盘小菜。”他吆喝著正在另一头忙的小摊老板说。
“马上来!”老板清脆的答应。
原来是路边摊,我还以为……我哑然失笑。
“你以为我要请你吃火锅对不对?”他笑问。
我微笑点头。
“失望了?”他又问。
我摇头,想著不禁又笑出来。
“对了!哪!这是你的份!”他掏出钱,把刚刚领的工资分一半给我,
“做什么?”我看著钱,觉得莫名其妙。
老板把面和小菜端上,他拆了免洗筷子,挟吞了一口面说:
“今天晚上你帮了大忙,那一份是你的工资。”
我把钱推回去他的桌前。
“我不能拿。我是去帮忙的,不是去赚钱;再说,服饰店的老板只付了你一份工资。”
“我又转雇了你,分担我一半的工作,所以,这一半是你的。”他(奇*书*网^。^整*理*提*供)把钱推到我的筷子旁。
“名伦,你这是做什么嘛!”我叹口气。
“拿著吧!一个人过日子,处处要用钱!”他仍然坚持。
“你是不是听咏薇说了什么?”
他不回答,呼噜的吃著面,说:
“还不快吃!面都快放凉了。”
我拿起筷子,举在半空中,正想挟面入口,又颓然放弃,说:
“如果你真的听了咏薇说什么,那你应该知道,我有赞助人照顾我的——”
“那种钱能不拿就不要拿!”他的声音很严肃,严厉的打断我的话。“靠著别人给的钱过生活,永远也不能独立!出卖自己不说,到时候被抛弃了怎么办?”
我没有仔细听完他的话,思绪不停得回溯到在孤儿院那些日子里,依靠别人的施舍恩惠过日子的情况。
“盼盼!”名伦叫醒我,把钱塞给我。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钱收入口袋。
馄饨面的热气已消散,只余下微温。我很快的吃了几口,边听他说:
“其实啊!还是自己摆摊子利润比较多,不过也比较麻烦。切货、批货都是问题,被警察追赶也是麻烦;而且,还要承担货卖不出去的风险!”
“像今晚这样帮店家看店不好吗?”我喝了一口汤。
“不划算!”他低头喝汤,手伸著筷子摇著。“时间被绑得太长,投资报酬率却太少。通常我都自己摆摊,而不帮店家看店,今晚是因为那老板是在同—处中盘批货认识的朋友,他店里临时缺少人手,请我帮忙,我才去的。”
“名伦,你这样又兼家教,又帮教授作研究,还要摆地摊赚钱——忙得过来吗?你家里……”我问得迟疑。
“我乡下家里只剩一个老奶奶,养大我已经够辛苦了,我怎么忍心再拖累她。再说,我长这么大了,赚钱养活自己,念书缴学费,也是应该的,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责任。”
“可是,你这样——”
“你别担心!”他冲我一笑,把碗底的汤喝光。
我匆匆把面吃光,在一旁等他付好帐。
“老板,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老板约略看了看桌面说。
“一百二十块?又涨价了?”名伦一付被坑了的表情。
“没办法喽!”老板也是一脸的无奈。“青菜要涨,肉价也要涨,瓦斯、水费、电费、房租什么杂七杂八的通通都要涨,我不涨行吗?”
付完帐离开,名伦抛玩著找来的铜板,边说:
“穷老百姓的生活就是这样,薪水的调幅和水平永远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