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史诗:犹大之裔-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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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没有后代了。”我打断他的话。虽然这是个谎言,但不久后就不再是了。“我一死,这一系血统就断绝了。”
马瑞克喝叱。“这一系血统……”他身体猛然一震,瞳孔里的光就在这一刻熄灭。他两眼大张,头垂向一边。
马瑞克死了。
我看着他,感觉……
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我已经不在乎。冷漠、不在乎,是对一个人最重的伤害,纵使是他死了之后。一个人完全被遗忘,这才是彻底的死亡。这就是他应得的。
雪花落在马瑞克的脸上,不再融化。当吸血鬼死亡后,体温和灵魂会一同抽离身体。他会在灵魂前往的地方得到足够的惩罚,没有恶魔会善待仆人。
我看着东方晴朗的星空,暴风雪已过,但是我必须往西。
二十四
【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德国萨克森州莱比锡,二十一时五十七分】
我站在卡尔莱布涅克特街上,伊莲娜和艾玛就住在斜对面的一栋房子里。
再过不久,新时刻即将来临,我指的不是新一年的开始。
是我的新时刻。
马瑞克的话,还有他对我耍的诡计留下了痕迹,但是都不符合他的期望。
完全相反。
就算我有勇气换新发型,取得新证件回到这座城市,走在这大雪覆盖的街上,感觉却已经全然不同。
我依旧爱莱比锡。为了看那些雕像最后一眼,我漫步走过民族大会战纪念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我最后一次造访我的心爱之地。没有地方可以和莫里兹堡相比,多美丽的后院及小巷。
我想象莱比锡也许非常高兴我离开。一百多年来,我在这座城市里闲荡,目睹它成长,部分毁灭,从废墟中重生,房地产奸商炒作,然而它的特色、魅力依旧。我在这儿留下足迹,守护我的孩子,含泪杀人,咒骂命运。
马瑞克想要引起我对新命运的兴趣:让犹大之裔重生。
一派胡言。
如果真是这样,我得花费更多时间来掌控血族会,而没有时间做研究或其他想做的事。而且我也知道,我作为学者的重要时期早已过去。
自从脱离犹大之裔后,我只停留在理论领域,局限在与当代有智慧的人的信件往来,没有人会知道,有许多名人的发现及发明是通过我从远方协助获得的。我始终保持沉默,并且要求所有人允诺,让我在暗中存在。就如字面的意义。
我也不再使用特殊能力。所有让我想起席拉那段日子的东西,都被我抛弃了。
这真如马瑞克所坚称的,是个错误?
一辆巴士靠近我疾驶而过,脏污的雪泥飞溅到我大衣的衣摆上,我轻声咒骂,赶紧从路边倒退闪开。我最好还是留意眼前,不要让思绪飘游在过去。
我观察一个男人,他的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雪未清除干净的路上散步。他对着她微笑,小女孩兴高采烈地从这一小片雪地跳到下一片,一脚踩进雪堆。
马瑞克从来不曾了解我。我寻找的是生活的和平、宁静,以及做人的使命:将我那被人抢走的孩子养大。在与维克多的父亲偷情后,我才办到。
今日,回首从前,感觉自己那些年的行为愚蠢自私,然而心中有部分仍旧不后悔自己在这世上有了后裔。
不是所有人都成了恶魔和精神变态者;有些过着正常宁静的生活,有些成了优秀的学者及科学家。真不可思议,天分会遗传,不是只有缺陷。
我在冷风中挺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中夹杂纯净的气息、废气,还有各种气味。莱比锡有独特的气味,我会很想念这座城市……
PDA响起,我把它从大衣口袋里取出。十点半,还有半小时就得出发了。
我要往西到大西洋沿岸,南布列塔尼的一个小村庄,我曾经藏身的地方。那地方和莱比锡不同,但是同样独一无二。
我期待坐在海边,看着海浪,聆听永不止息的浪涛声。我将舔着唇上的盐粒,品尝自由,前所未有地亲近大海。走进浪潮里慢慢消蚀,那将痛苦不堪,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死法。
永恒的大海将会把我溶解,不留痕迹。没有尸体,没有问题,我就这样消失。
我打开PDA,点看上头的名单,最艰难的任务摆在眼前。
我走向房子的大门,右手同时按了许多门铃。当中总会有人为我开门。
我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闪进大门,然后无声地把门关上。一分钟之后,我悄悄上了楼梯,到达伊莲娜及艾玛住的楼层。
或者该说:即将搬离的楼层。
她们正准备搬家,希望远离佛利克,不再受他骚扰。
这让我要办的事容易多了。
盐面团做的名牌挂在门框上,上头还有两个装饰圣诞树的小球,门上悬着懈寄生——和去年一样。
马瑞克威胁我,如果我不和他到贝尔格勒,要让我的后代一个也不留。这威胁一点也不具有危险性。如果真的一个也不留,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伊莲娜及艾玛是我最后的两个后裔。和无数祖先一样,生来就有可能成为吸血鬼。在动身到贝尔格勒之前狠不下心杀她们,但是现在……
现在走进去将她们的头切下来,公平吗?她们两个没有异常行为,天性和善。伊莲娜非常有数学天分,有望成为杰出的科学家。但是正因为如此,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她可能明天就被公车辗死,然后从坟墓里爬出来成为现代的猛兽,引起大骚动,就像我当初一样。
动手,理智命令我,但是良知保持沉默。它可能看到太多,于心不忍。结束过去,什么也不要留。
我伸手按门铃,铃声的旋律从门后传来,接着我听到快速的脚步声。门开了,我看到伊莲娜水灵灵的眼睛。
看见我,她愣住了。“谁?”她身上穿着一件鲜绿色毛衣,黑色的紧身裤,脚上穿着带老虎爪子的拖鞋,深棕色的头发结成翘在脑后的两条辫子。
她是我的血亲,一眼就可以从她脸上看出我们的相似之处。她的脸颊,将来长大会像她妈妈。
“你好。”我很友善地说,同时蹲下来。我感觉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妈在家吗?”
“在,要我叫她吗?”她转过头。“妈妈,门口有一个阿姨,她要找你。”
“来了。”艾玛从厨房里大声说。我非常熟悉这屋子的里里外外,从声音可以知道她在屋里哪个地方。纸张窸窣声响,也许她正在为搬家打包碗盘。
伊莲娜再次看着我。“您想做什么?”
“想问几个问题。”
她把门稍微推上。“我们不买东西。”
我微笑。“别担心,是关于……”
门又开了,艾玛出现。“有什么事吗?”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慢慢站起身,艾玛高我半个头,就像今天大多数女人一样。我那时代的人没这么高。“您好,卡可夫太太,我住在过去几条街上,经常经过这里,您窗子上的图吸引了我,我觉得很好看。”我微笑着解释道。“请不要觉得我烦人,但是您可不可以让我近一点看清楚些?我向来喜欢动手做些手工艺。”
艾玛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受宠若惊。我很了解她,我知道她会让我进去。在这方面她真的太友善了。“喔,您差点就晚了一步,我们就要搬家了,窗上的图也会跟着不见。”她轻轻把伊莲娜推到一旁,好让我进去。“请进,我可以告诉您是怎么做的。”
我踏进门里——这是我第一次不在她们睡觉或外出时走进这屋子。“谢谢,您真好。”在这么熟悉的环境中活动要假装是第一次还真不容易。我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出马脚。
艾玛带我进客厅,客厅里飘散着圣诞树及圣诞饼干的香味。“请不要在意混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很灵巧地绕过到处叠起来的搬家箱子。她带我到窗子前,拿下图片,图上可以看见一座塔楼。
让我想起了磨坊。
“原则上这是剪纸技巧。”她开始向我解说,哪些层如何叠在一起,哪些轮廓要先画,还有许多别的技巧。
我并没有专心听她解说。这是第一次与她如此接近,不必隐藏地注视她的脸。她的出身毋庸置疑。我的目光凝视她不断开合的嘴唇,再到鼻子,然后是眼睛。我想象我解决艾玛后,她闭眼死去的模样。
我猛地点头,右手放在大衣底下,假装是撑着腰,手则紧握剑柄。
很快就会过去,我心里答应艾玛。你不会有感觉。我正在考虑是否先重击太阳穴,让她昏迷后才杀死她。我的子孙,源自我身上的许多代子孙……
艾玛突然中止她的滔滔不绝。
“抱歉,奇怪,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您。”她坦白说。
“我……我经常经过这里。”我含糊其词地回答。
她摇头。“不,不知怎么说……”她努力想该如何措辞。
伊莲娜从头到脚一直在观察我。她两臂交叉在胸前,站在我面前不断打量。“你们俩长得很像。”经过深入观察之后她开口说:“你们长得像姐妹。”
艾玛先是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点头。“就是!我刚刚开门就感到奇怪了。”
我极力保持镇静。“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理论,每个人在世界上的某处都有一个与自己相貌很像的人?”
她大笑。“是的,这个我听说过。”她摸着伊莲娜的头,然后把她拉近自己。“但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吗?”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如此相像,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城市。”
我点头,手仍旧紧紧握住短剑剑柄,以致发出嚓嚓声响。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清楚思考。杀或不杀,杀或不杀。“的确不可思议。”我附和道,声音听起来真沙哑。我大声清了清喉咙之后好多了。
艾玛更仔细地打量我,然后问道:“您想,我们会不会是远亲?您是莱比锡人吗?”
“不是。”我立刻逃开她无意间巧妙设下的陷阱。“不是,我的祖先来自东方。”
“没有比莱比锡更东边的地方了。”她大笑。
“当然有,塞尔维亚。”我突然觉得我错过了下手的最佳时机。又是它,增强的良知。
伊莲娜看着钟说:“妈妈,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出发了?”
她吓了一跳。“天啊!我们还得换衣服,今天晚上还有聚会。”她干脆地把那图案塞进我手里。“这个您拿去吧。”艾玛盯着我看。“真的很遗憾,我们现在才认识。我们似乎有一些共同点。”
“您要搬到哪里去,卡可夫太太?”
她迟疑了一下。“请不要误会,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要告诉您比较好,”她说,“我的前夫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而我相信他做得出来,找人监视我,然后打听出我的住处。”
“没关系,”我友善的回答,“可惜,您和他没能一直在一起。”我对伊莲娜点点头。“小孩子的成长中,没有父亲总是有些遗憾。”
“他是个混蛋。”她简单明了地说。
艾玛和我不由得大笑,我们之间的联系违背我的意愿继续增强。
“这样好了,”她建议,“我们三天后才会搬离。如果在这之前我们不期而遇,就当是命运在招手,我们就一起喝饮咖啡,搞个清楚,一切到底是不是偶然。”她笑着跟我握手。
“就这么说定了。”我握手同意道,却无法掩饰我发抖的手指。我的另一只手仍放在背后,握着刀。
“我送您到门口。”艾玛说着,从我身边挤过去。我相信,我们甚至用类似的香水。
当我跟着艾玛走向门口时,伊莲娜围着我雀跃不已,她从不同方向观察我。当我悄悄将手臂放到旁边,想让大衣自然滑落盖住短剑的时候,伊莲娜看见了我的武器,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非常好奇地看着它。我看出她很想进一步看看我的饰物,亲手摸摸它。
我认得这眼神。
三百多年前,那女孩第一次见到土耳其禁卫军,禁卫军进入她们的屋子,带走了她的母亲。
伊莲娜羞怯地抬头看我。她知道这样一把大刀子不寻常,今天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把这样的武器带在身上。我推测,我是她第一个见到佩戴武器的人。
现在是我最后决定的时刻。
艾玛走在我前面,她背对着我,相信我是附近的友善邻居,还送我窗上的图片。我现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我看着伊莲娜,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女孩点了点头。
就在这一刻,艾玛转身说:“祝您一切都好,新年快乐。”
“您也是。”我再次在伊莲娜面前蹲下来,对她伸出手说:“我祝福你,搬到新地方找到许多新朋友。”
她会心地微笑。“一定会的。”她回答,并且狡谲地笑了笑。她眼神闪动,看着我戴短剑的地方。“新年快乐。”
“谢谢你,伊莲娜。”我走进走廊,对她们母女挥挥手。她们站在门口,看着我走下楼梯,直到我从她们视野中消失。然后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我站住,从狭小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