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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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韵淡笑道:“这也不难猜,那又有什么想不到的?”贞莹瞪着她,点点头道:“你终于肯坦诚了?很好,既然知道,你岂会完全不生气?别说你不恨我,我不信你有那么大度。”沈世韵道:“尽依着你设计好的台词说话,不无聊么?只不过,我确是不恨你。‘憎’亦属七情之一,劳神费时,你还不配我花心思。说设局害惨了我,我怎么没看出来?本宫最近反而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都是托了你的福,皇上本来忙得有些冷落了我,全仗你这么一闹,才教我重新赢回圣宠,我不是个不知感恩的无情人,这里多谢了。你甘愿牺牲颜面,舍弃自尊,做我登上巅峰的铺路石,我又怎会恨你?”她娓娓道来,语气却也极显诚恳。贞莹不愿承认斗她不过,掩饰道:“我可没打这高尚脑筋,君子说一不二,我就是存心在搞破坏,谁知道全都给你躲过去了,只能说你的运气好得惊人……”至于“存心搞破坏”还怎能算得“君子”,则未待深究。沈世韵听了这话,笑容慢慢褪去,脸色阴沉下来,目光如两把刀子落在贞莹身上,冷冰冰的打断道:“应该说,是因本宫比你棋高一着。你全盘动作无不尽在我掌控之中,包括你一切所想所为,均正按照我的思路延续。自以为是幕后的策划者,可以掌控大局,却不知早在圈套内,依我所规划的路线进行,连一丝一毫的偏差弯路都不曾有。可你这么听话,倒也教我觉得无趣,就像是欣赏一幕早已听得烂熟的戏。有些事若不说,恐怕你决计想不通,我就跟你挑明了罢,事在人为,天底下可没那许多巧合,专等着你去撞。德寿粗心大意,送错了木偶,你道他当真老糊涂了不成?给皇上办事,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他敢那么马虎?退一万步讲,难道他连哪只木偶有盒子装点都分辨不清?”
贞莹也早疑惑德寿在宫中办事多年,一直妥帖周到,怎会犯那种低级差错?此时茅塞顿开,怒道:“这是你安排好的!是你一早买通德寿,让他故意说那些话,盅惑圣听?”沈世韵笑道:“我也没怎样。你确有请他‘雕一个男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他照实禀明,你也不冤啊。盅惑圣听之人是有的,究竟是谁,那也不用多说了。”贞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道:“你们这群人无不擅长做戏,尽是一丘之貉!这么说,那个李亦杰,也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不过是你请来协助做戏的另一个骗子。”沈世韵叹道:“你觉得他不像,是不是?哎,这一点你倒是跟本宫看法相同,也不知该为你庆幸,还是该为我悲哀。但他正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盟主,否则,那种爱管闲事的讨厌家伙,谁耐烦跟他耗着?至于商谈满汉和解,我跟皇上说的话,也并非都是真理。”贞莹叫道:“好哇,你这是承认跟那小子有私情了?”沈世韵叹道:“看来要使笨人开窍,真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得到的。我刚跟你说了,我很讨厌他,哪有私情可结?不妨都同你明说,当初你视为珍宝的那幅画像,是我故意引你看到的。颜料是经采集诸多不同种类的花卉,挤出汁液调配而成。先一幅皇上的肖像会暂时沉淀,渗入纸内,外观透明,而再作出的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消散。有趣得很,正可为使第一层墨迹显形的药水。其实原不用这般麻烦,只须另画一幅,在相同位置也用磷粉做上记号就是。但我顾虑你拿到后会重新打开查验,没想你如此盲目自信,倒是我将你设想的过于谨慎了。判断不当,算我的失误。那一晚吟雪宫守备空虚,是为防止你给阵势吓破了胆,才预先吩咐侍卫们各去歇息,又担心你没法子静悄悄的破门而入,因将门户大开。你看,为令偷画的小贼成功得手,我可帮了不少忙,一路设法替你扫清障碍。到时你要论功行赏,可有本宫的一份?”
贞莹咬牙切齿的道:“你设好了圈套等我来钻,为求陷害更无计不施,还敢说是帮忙?”沈世韵笑道:“本宫说错了?我所做的正是为应合你的圈套,将计就计,你要是不跳进来,就当是我在唱独角戏,没碍着什么人罢?本宫做事向来天衣无缝,岂会给旁人捉住把柄?若是碰巧被你撞着,不是你运气好,而是我故意漏给你捉的,怨你太高估自己,又太低估了我。我在深宫中步步为营,牺牲了最珍视的感情,抛弃了安逸的生活,颠覆了传统的道义,踏着鲜血荆棘,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又怎是单凭你蝼蚁飞灰之力所能轻易撼动?仰仗着亲族是朝廷高官,没听过万贯家财也会坐吃山空?一旦顶梁柱倒了,还剩得些什么?哦,我也忘了,你没有本事,毕竟还有你姊姊,她的勾引功夫不比窑子里的姑娘差,不过等到人老珠黄,就不值钱了。因此你们董鄂氏一族要想大捞一笔,还得赶在前头。”
贞莹怒道:“沈世韵,你整日笔墨丹青,我看是把墨水当滋补,全喝下肚了,还会不会说人话?懂不懂‘廉耻’二字怎么写?你……你以为有皇上宠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本宫不敢教训你?”高扬起巴掌,气愤得手腕不住颤动,作势欲挥。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沈世韵抬起手,透过她肘臂间空隙,快速无比的抽了贞莹一耳光,这一记扇得又快又狠,事先连半分预兆也未显露。贞莹捂着脸,几乎被打得懵了,感到半边脸如烈火烧灼般热辣,又是疼痛,又是羞愤,连声音也捏得尖了上去,叫道:“你……你怎么敢打我?太放肆了!简直无法无天了!你这没教养的贱人……”沈世韵冷冷道:“那也得亏有范本现学现卖,你不是正举着巴掌想打我么?”贞莹怒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当真打过。比划几个手势,还能打得你破皮流血?”沈世韵冷笑道:“对,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异了。你看似强横,实则只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吓唬人,轰过半天响雷,还不见一个雨点。但本宫不同,若是决心做一件事,看准了时机就果断出手,事前不会跟你多半句废话。想跟我斗,最起码该具备旗鼓相当的实力。我看你实在傻得可笑,可笑得又有些可怜,我就教你一句,永远不要将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人前,否则任人看穿,就像一丝不挂的在大街上撒泼一样,要有多蠢,就有多蠢。”
第十六章(16)
贞莹冷笑道:“学你的那些假面具?”沈世韵道:“可以这么说。你也不用费心探寻我的真相。本宫没什么真面目,对于不同之人、不同之事,我皆有适当措施应对。但可以告诉你,我的行事准则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真有人惹火我,我要先使得他生不如死,再以最残酷的手段缓慢折磨。不过凭你这点火候,还没那般容易令我生气。”贞莹大怒道:“你欺人太甚!”扑上前就要动手,这一掌是打实了。沈世韵侧身避开,架住她手腕,神态轻蔑的道:“模仿旁人先行的言语举止,是最愚蠢的行为,特别是忙着紧随其后。这是我教你的第二点,可要用心记牢了。”说罢面带优雅笑容,踱着步子,漫不经心的从斜突出的树枝上扯下几片粉色花瓣,在指间旋转把玩,悠然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本宫对李亦杰绝无感情,唯有利用的关系,以及彼此利益的牵扯。借着他身为盟主之便收买人心,笼络其麾下势力,等得将这些好处发挥殆尽,那时是否大发慈悲,留他一条性命,则要视我的心情而定。这与我利用皇上的道理均为相通,说穿了他们只是一颗颗棋子,以我的本事、相貌,要寻个待我百依百顺,甘愿舍生忘死的男人,简直随处可见。但再如何听话,毕竟是些卑贱草民,唯国君才有着执掌天下的大权,我当然跟在他的身边,也好以权谋私。等报过家仇之后,顺便培养宫中可造之材,尽数对我尽忠,待得亲登大位,坐拥江山,就轮到我给皇上看脸色,到时也不用假笑卖好,说尽了阿谀奉承之词。他倒是比李亦杰更难伺候,可任何事都要请教旁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很了不起么?只配在**耍耍威风,不如让他去做东宫之主,恰宜得其所在。”
贞莹额头冷汗也冒了出来,万没想到沈世韵公然侮辱皇上。她听在耳中,反比出言者本人还紧张几分。四面环顾,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要命了?竟敢说这等犯上作乱的忤逆之言,就不怕满门抄斩么!”沈世韵内心深处隐隐一痛,仿佛触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心想:“无影山庄覆灭已久,园子也给人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如今只怕连遗址都找不到了,还妄谈什么满门?”脸上露出少许凄苦之色,随即忆及眼前处境,若是自己无法坚强面对,绝不会再有人能给她任何帮助,又立即镇定下来,暗想绝不可给她看穿情绪变化,冷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了?本宫可没笨到将这些话挂在口边,整日翻来覆去的讲,今日以后,便再不重提,只须此刻没人听到,自与未说前浑没两样。我说过犯上作乱的话?谁听见了?谁能作证?有些人面慈心恶,明里假扮道貌岸然,背地里干了一辈子丧尽天良的坏事,如未经拆穿,旁人也始终当他是大好人。还有人行善一生,只在一时糊涂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坏事,倘若败露,虽不能说从此身败名裂,但旁人再来看待,眼光总会有所差异。觉得很残酷对么?那也没奈何,这确是世间真相,难道还想奢望公平?伪善的假面具虽不够坦荡,对于避嫌却还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在谣言四起的深宫中,你说是不是?”
贞莹感到从脊梁蹿起一股寒气,不由退了几步,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这……这都是你见不得光的秘密,为何……”沈世韵声音极尽魅惑的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至少懂得耳朵长、舌头长的人往往命不长,因为每个凶手都知道,只有死人绝不会泄露消息。”故意顿了顿,看着贞莹全身阵阵颤栗,却仍要强装勇敢,以致面上肌肉不住抽搐的僵硬表情,似乎是一件极为赏心悦目的趣事。待将她吓得够了,才柔声道:“放心,本宫不会杀你灭口。你在我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与死人无异,绝无可能影响我的大计,我这才可以毫不顾虑的跟你说说真实想法,好比在跟一块石头说话。你便是去告密,也没人会相信,因为你的口碑已给自己毁了,得不到认同,真理也是谎言。就如故事里那个放羊的孩子,将村人愚弄得耐性尽失,一等狼当真出现,却没人再去救他。到时除引颈就戮外,别无他途。此外还有一点,你处心积虑的刺探我,可说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偏又是如此荒唐可笑。现下本宫就将最大的把柄亲口说给你听了,你却不能告诉任何人。独自憋着,一定难受得要死。贞妃姊姊,你就慢慢享受这种滋味罢。”手指一碾,顿时将几片盛放得生机勃勃的花瓣摧残成了碎片,自她指缝间毫无生命力的飘洒下来。沈世韵欣赏着这一派凋败景象,眉目含笑的瞟着贞莹,好似向她示威一般。
贞莹气得几近暴跳如雷,行为不由理智掌控,失声狂笑道:“沈世韵,你以为你可以当一辈子的假好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你还没这份好运!回头看看身后,是谁来了?”沈世韵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也平添几分慌张,满脸倨傲一扫而空,摆出温和可亲的笑容侧转身子。贞莹瞬间跨步上前,扭住她一条胳膊反压至背后,同时发掌径击她肩胛,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贞莹幼年时也曾随满洲武师学过几招格斗擒拿之术,略有小成,又趁对方心慌意乱,全未设防间偷袭,沈世韵经她一击之下,骤然失去重心,头与肩齐平的跌入了身旁一个小池塘中,溅起纷纷扬扬一层水花。那池塘是在御花园中特地开辟,种植了些花卉植物,盛放得甚是繁茂娇艳,作为一处观赏景致,塘倒并非极深,只是每及入秋后,水温便急剧下降。贞莹见一击得逞,远比在背后放冷箭顺利得多,高兴得不住拍手,笑道:“你服不服输?再敢说什么基业不易撼动?还不是给我一推就倒?到底是谁可笑得可怜?嘿嘿,这还是你教我的,不做君子做小人,害人前不作提醒,我学得不赖罢?你就像那只教老虎学本领的猫,自作聪明留下一手,可爬树救不了你的命,最终仍是难逃虎口。你就在水里慢慢扑腾去罢,此地一向少有人经过……”
她连说数句,仍未见池塘中有何动静。通常人在落水后,由于求生本能,总会拼命挣扎,浮浮沉沉,但沈世韵却像是跌入池塘后立时溺死,平静的湖面毫无波纹涌动,连细小的气泡也不曾冒出。贞莹虽恨她入骨,即使真将她杀死也求之不得,却不愿她不明不白便死,这仇也是报得稀里糊涂。向池塘走近几步,终究难以看到水下情形,又叫:“你要是撑不住了,就求饶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