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战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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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詹丝赫然发觉,此刻并不是她在面试这个女孩,而是这个女孩在质问她。
“多久?”茱丽叶又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她已经完成最后的调整,于是就转身过来看着他们两个,两手交叉在胸前。“随时都会爆炸,比如说现在,不过也可能一百年后才会爆炸。重点是:它不一定会爆炸,因为我们还有机会挽救。我想,应该没有人打算让这台机器就这样一辈子摇摇晃晃鬼叫。”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詹丝一眼,“——或者在某个人的任期内这样摇摇晃晃。如果是的话,那我建议我们赶快收拾行李,准备逃命吧。”
詹丝注意到马奈斯紧张得浑身僵直,而且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女孩最后说的那句话已经几近于叛变,差别只在于她是用比喻的方式说。
“我可以用‘限电假期’的名义宣布全地堡休假,实施限电。”詹丝提议,“我们可以宣称,限电是为了纪念那些出去清洗镜头的人。”说到这里,她想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而且,我们还可以借这个机会解决更多问题,不光是修发电机。我们可以——”
“要是可以看到资讯区被他妈的限电,那就真的太爽了。”茱丽叶抬起手,用手背搓搓下巴,然后又把手伸到工作服上搓了几下,低头看着那个被自己弄脏的部位。“不好意思,首长,讲这种粗话。”
詹丝很想告诉她没关系,因为这女孩子真的不简单,那种姿态,那种气势。看到她,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而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当年,自己也跟她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撕掉优雅的假面具。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马奈斯一眼:“你为什么要特别强调那个部门?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很想看到他们被限电?”
茱丽叶大笑起来,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然后抬起来指向天花板。“为什么?因为全地堡有一百四十四楼,他们资讯区只占三楼,可是他们却用掉全地堡四分之一的电力!我可以算给你看——”
“那倒不用,我算得出来。”
“那他们的服务器对大家有什么贡献吗?救过谁的命吗?那些服务器有什么用,可以拿来吃吗?”
詹丝微微一笑。她忽然明白马奈斯为什么喜欢这个女孩子。而且,她也忽然明白,她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嫁给他最要好的朋友之前,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要求资讯区减少用电,进行一个礼拜的保养,你觉得呢?他们会上钩吗?”
这时候,马奈斯忽然咕哝了一句:“我们这次下来,不是要叫她离开这个工作,接受别的任命吗?”
茱丽叶忽然瞪了他一眼。“我想我已经向你表明过——或至少已经向你的秘书表明过,不必找我了。并不是说我对你这种工作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这里需要我。”说着她抬起手,看着挂在手腕上的某个东西。那是一只手表。问题是,那只手表好像坏了,她看手表干什么?
“呃,跟你们聊天真的很愉快。”她抬头看着詹丝,“尤其是,要是你愿意答应实施‘限电假期’,那感觉会更愉快。只可惜,我的机器还需要再调整一下,而且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还得加班赶工。要是我老是这样加班,诺克斯会不高兴。”
“好吧,那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詹丝说,“反正我们也还没吃晚饭。不过,等一下你下班了,可以过来再跟我们多聊一下吗?你可以先洗个澡,然后再过来聊聊,怎么样?”
茱丽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好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洗澡。“好啊。”她说,“他们已经帮你们安排房间了吗?”
马奈斯点点头。
“那好吧,我等一下会去找你们。还有,别忘了耳机。”她指着詹丝的耳朵,眼睛看着马奈斯,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回去工作了。这个动作也是在暗示他们,现在她不想再聊了。暂时不想。
第13章
马克带着马奈斯和詹丝去大餐厅。他是早班的工人,刚下班。马奈斯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因为他竟然需要人带路,很没面子。这位副保安官很在乎那种男性尊严,明明不认得路却非要装出一副识途老马的样子。他走在前面,想证明自己真的认得路。每次走到路口,他就会停下脚步,有点犹豫地指着某个方向,然后马克就会大笑起来,说他指错方向了。
“怎么每条路看起来都一样。”他嘴里咕哝着,但还是继续走在前面。
詹丝看他拼命想展现男性雄风,觉得很好笑。她走在后面和那个年轻工人聊天,因为她发现他和茱丽叶都是在早班工作。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底层”的气味。每次有工人到她办公室去修理东西的时候,身上都会散发出那种气味。那是他们工作环境特有的气味,混杂着汗臭味、油污味,还有若隐若现的化学药品味。她很熟悉那种气味。但此刻,她开始训练自己不要去在意那种气味。她发现马克个性温和,心地善良,因为有人用手推车载着零件冲过他们旁边的时候,他会赶紧伸手去搀住她的手臂。那条走廊灯光昏暗,头顶上全是水管电线,人来人往,而马克竟然认得迎面走来的任何一个人。詹丝感觉得到,他虽然是个工人,可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息,散发出一种自信。即使灯光昏暗,他的笑容依然显得如此灿烂,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过了一会儿,那台推车渐渐走远,“哗啦啦”的嘈杂声也消失了,这时候,她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很了解茱丽叶?”
“祖儿?她就像我妹妹一样。在我们这底下,大家就像一家人。”
他那种口气,仿佛他们这里和地堡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没多久,走在前面的马奈斯又来到另一个路口,他拼命搔头,不知道该猜哪个方向才对。这时候,转角那边有一对夫妻模样的工人迎面挤过来,有说有笑,和他们擦身而过。马克和他们打个招呼,聊了几句,可是詹丝发现他们说的简直就像是什么外国话,她根本听不懂。她开始怀疑马克说得没错,这地堡最深层的地方,也许真的和其他楼层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坦率质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就仿佛这里的水管电线一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天花板上,毫无遮掩。
“从这里。”这里是一条很宽的走廊,马克伸手指着走廊尽头。那里面传来刀叉碰撞铁盘的叮当声,还有闹哄哄的讲话声。
“那么,茱丽叶的事,你可以多说一些给我们听听看吗?”詹丝继续追问。马克帮她拉开门,她对他微微一笑。“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可以说来听听看。”马奈斯看到餐厅里有好几个空位,于是就走过去,他们跟在后面。餐厅的服务生在餐桌间跑来跑去,忙成一团,他们把饭菜端到桌上,那些工人不需要排队等。每张桌子桌面都满是刮痕,旁边的铝制长板凳也都很老旧,椅面凹凸不平。詹丝他们还来不及坐下,服务生已经从整条面包上撕下几大块放在桌上,又端上几碗汤和几杯水,水杯边缘还夹着柠檬片。
那个大块头服务生帮他们上好菜,摆好汤匙。马克坐下来,跟他说了声谢谢。詹丝转头看看四周,想找找看有没有餐巾纸,可是却看到邻桌的工人胸前的口袋里都挂着一块油腻腻的布,他们把那块布掏出来当餐巾。这时候,马克忽然开口问她:“你是想听我帮她说好话,担保她绝对没问题?”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知道的都可以说。”她说。
马奈斯打量着面包,拿到鼻子前面嗅一嗅,然后把面包的一角泡进汤里。隔壁那桌的人忽然窃笑起来,好像有人说了什么笑话。
“我只知道,无论你交代什么工作给她,她都会做得好好的。没有她做不到的,永远都是这样。不过,你应该用不着听我说这个吧,因为,为了她,你大老远到这里来,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打定主意了。”
他舀起一匙汤啜了一口。詹丝拿起汤匙,发现汤匙已经弯了,满是缺口凹痕,而且尾端有刮伤,好像曾经被用来挖过什么东西。
“你认识她多久了?”马奈斯问。他嘴里嚼着沾湿的面包,一副充满男性气概的模样,因为邻桌的工人都是这样吃,他当然不能落在人后。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马克告诉他们。餐厅里人声嘈杂,他必须说得很大声,“祖儿来的时候,我还在发电厂当学徒,她比我小一岁。当初,我跟自己打赌,赌她两个礼拜就会发疯,又哭又闹说她要走。很多逃家的孩子,还有那些在其他楼层混不下去的,都会跑到我们这里来。他们都以为,在别的地方闯了祸,跑到这里来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眼睛忽然一亮,因为他看到一个女人走到桌子对面,挤到马奈斯旁边的座位上。那女人相貌很端庄,她从胸前口袋掏出那块布擦擦手,然后站起来弯腰凑近马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爱的,你应该还记得马奈斯副保安官吧?”马克伸手指向马奈斯,而马奈斯正抬起手掌搓搓嘴边的胡子。“这是我太太,雪莉。”马奈斯和雪莉握握手。雪莉指关节黑黑的,看起来像是永远洗不掉。那是她的工作烙印在她身上的痕迹。
“这位是我们的首长,詹丝。”詹丝也和雪莉握手。詹丝忽然觉得很自豪,因为她竟然有勇气去握那只脏兮兮、油腻腻的手。
“很荣幸见到你。”说着雪莉就坐下了。刚刚他们在寒暄的时候,服务生已经把饭菜放到她桌上,碗里的汤面还在摇晃,热气腾腾。
“长官,是不是我们这里又有人犯罪了?”雪莉撕下一小块面包,对马奈斯微微一笑,暗示她是在开玩笑。
“这次首长亲自出马,是为了要游说祖儿跟他们到上面去。”马克说。詹丝注意到他朝他太太挑了挑眉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认定她会白费功夫。
“那就祝你好运了。”她说,“在我看来,如果那女孩子肯搬到别的层楼,那么她唯一会去的,一定是底下的矿场。”
詹丝想追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马克忽然转头看着她,继续他刚刚没说完的话:
“祖儿来的时候,我还在发电厂当学徒——”
“还在说你当年当学徒的陈年往事啊,不怕他们无聊死?”雪莉说。
“我是要告诉他们祖儿刚来的时候的事。”
他太太嫣然一笑。
“当时我正跟着老沃学习,那时候,他还能偶尔到外面走动走动——”
“噢,对了,沃克。”马奈斯不自觉地抓起汤匙朝詹丝挥舞了几下,“那老家伙功夫很厉害,而且他从早到晚窝在他的工坊里,根本不出门。”
詹丝点点头,努力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时邻桌的几个工人已经吃饱,站起来准备要离开了,马克和雪莉朝他们挥挥手说再见,又和其中几个人说了两句,然后才又转回来跟詹丝说话。
“刚刚说到哪里了?”马克说,“噢,对了,有一天,祖儿拖着一个抽水马达到老沃的工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马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那是她到下面来之后,他们要她做的第一件事。这里我要先强调一下,当时她还不过是个小女孩,对不对?才十二岁,瘦得皮包骨。反正就是刚从中段楼层来的菜鸟。”说到这里他挥挥手,一副很瞧不起那种人的样子。“他们叫她把那些大得吓死人的抽水马达搬到老沃的工坊,让老沃换掉马达轴心的铜线,意思就是,要先把轴心的铜线拉出来,然后再重新缠上新的铜线。那铜线拉出来大概有一公里半那么长。”
说到这里,马克大笑起来:“呃,应该是说,他们是要叫老沃克把那些工作丢给我。总而言之,那就像是要给刚进门的徒弟下马威,懂吧?大家都是这样对付徒弟的,不是吗?挫挫他们的锐气。”
詹丝和马奈斯都没有反应。马克耸耸肩,然后又继续说:“总之,那些抽水马达重得要命,对吧?绝对比她的体重还重,说不定重两倍。然后,她必须用尽吃奶的力把马达弄上推车,然后推上四层楼的楼梯——”
“等一下,楼梯?怎么推?”詹丝忽然追问。她无法想象,那种年纪的小女生怎么搬得动比她重两倍的铁马达。
“他们才不管她用什么办法。用滑轮、绳子,甚至想办法给别人一点好处,找人帮忙,随便她。目的就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懂吗?他们总共弄了十个那种马达等她搬——”
“十个!”詹丝自言自语嘀咕着。
“没错,而且,其实可能只有两个真的需要换铜线。”雪莉补了一句。
“哦,真的吗?”马克大笑起来,“所以,老沃克和我就打赌了,看她多久会受不了,回楼上去找她爸爸哭诉。”
“我赌一个礼拜。”雪莉说。
马克拿汤匙搅着碗里的汤,摇摇头:“没想到后来,那些马达竟然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