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3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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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英方船员逐一抱拳拱手,用已经逐渐熟练起来的英文说着感谢的话,一直到队尾,“船长阁下,多谢您一路来的辛劳和照顾,我们到家了。”
威尔士船的船长是辛伯达中校,“祝您愉快,东方的朋友。和您与您的同伴航行,是鄙人及我船上所有船员的荣幸。希望有一天能够再一次邀请您到的船上来。”
奕誴一笑,“我更希望能够在我国的首都,本王的府中,和中校阁下共谋一醉。”
辛伯达开心的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中国人能够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船上饮酒的时候了,对面这个年轻的中国王爷酒量很大,而饮用的美酒,更加是从来不曾品尝过的,却极为甘美辛辣的液体,几乎是在第一次品尝到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遗憾的是,这样的美酒并不是很多,“到时候,又可以品尝到王爷赠送给鄙人的毛TAI酒了吗?”
奕誴一愣,扬声大笑起来,“请您放心,到了本王的府中,您就是想用酒洗澡都可以。”
李鸿章在后面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爷,时辰到了,下面迎候的人都等急了。”
“让他们等着!”奕誴不以为意的一笑,“好不容易习惯了船上的日子,多呆一会儿,等一会儿下了地,再想上船,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
李鸿章没办法,退开几步,向身后的容闳和荣禄交换了一个苦笑的眼神。
说是这样说,但看着码头边搭起的彩棚、鸣放的鞭炮,奕誴也知道,分手的时候到了,再一次和辛伯达拱拱手,“那,中校阁下,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再见,亲王殿下。”辛伯达回身呼喝一声,“敬礼!”
奕誴一行人在英国船员的目送下走下跳板,骆秉章、曾国藩、胡林翼等直省、京中官员轻打马蹄袖跪了下去,“给王爷请安。”
“免了吧。”奕誴说道,“不过是出使一趟,也值得两位朝中一品来此迎候吗?哈哈,可真是不敢当呢!”
众人知道他就是这般疏略的性子,也不以为意,“王爷,请上轿吧?皇上还等着召见您呢!”
“哦,那是的,可不能让皇上等着。”
路上无话,回到了北京,在圆明园二宫门口递进牌子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端华迎了出来,“老五,回来了?辛苦了吧?”
李鸿章几个跪倒请安,“见过王爷。”
“起来,起来,和我进来吧。皇上知道你回来了,高兴坏了。”
转过九州清晏殿,过慎德堂,进到谌福堂影壁墙,皇帝正站在宫门口,奕誴几个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迎到门口来了,赶忙抢上几步,跪了下去,心中一阵激荡,“臣……皇上?”
“怎么了?老五,看见朕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吗?”皇帝看着奕誴,一年余不见,老五黑瘦了一些,思及他以不到而立之年,远赴重洋,到处都是洋鬼子,也不知道他的生活怎么样。皇帝也动了情,“起来,起来,让四哥看看?都起来,都起来吧。”
奕誴几个碰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唔,黑了,也瘦了,怎么,在外洋食水不合吗?”
端华在一边突然扑哧一笑,“皇上,惇王又不是八哥,怎么叫食水不合呢?”
皇帝大笑起来,“去,传召军机处到谌福堂见驾,一起听老五给朕讲讲外洋风物。”
第108节 猪八戒说
呈上有英国女王、法国波拿巴三世、西班牙伊莎贝拉二世等人亲笔签名的国书,皇帝看也不看,随手放在一边,“老五,这一年多很辛苦了吧?”
“臣弟不敢欺瞒皇上,真是有点累了。尤其是坐船,您也知道,臣弟是旱鸭子,一点水也不会,成天坐船看着水面,总害怕掉下去,要真是那样,可就成了《西游记》中猪八戒说的,‘师傅姓陈名到底了。’”
谌福堂中一片大笑!皇帝笑得弯下腰去,喉咙中猛烈的咳嗽起来。六福、惊羽几个也为惇王的隽语,惹得忍俊不禁,赶紧掩住嘴忍笑,将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又不敢远离,只好强自憋着。
好半天的功夫,皇帝的笑声逐渐收敛,“你这个老五啊!一年不见,仍自是不改本色!朕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说得好!”
奕誴赔笑几声,“皇上,臣弟此番到英法诸国,英法各国国王等一再恳请,我天朝能够摒弃前嫌,与列国多有交好。往日种种不快,皆当一笔扫过。望我天朝皇帝陛下恩准。”
“你们说说,大家都各抒己见吧。”皇帝含笑看着军机处几个人,“都说说吧。”
“是。”文祥虽是后进,但他是以旗人管着总署衙门的差事的,更兼着内阁学士,虽然是揆席(就是副职),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奴才以为,五爷的话说的极是。旁的奴才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咸丰七年中英交恶以来,美、西、葡三国,一直从中奔走,各国公使、领事纷纷到衙门中来,意图从中调和帮衬一二。”
他咽了口吐沫,又说道,“奴才想,这其中自然有列国自身之份,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于我天朝有一番尊崇、孝敬之心。如今美国不提,西葡两国有这样的请求,我天朝亦当俯准才是的。”
“嗯,翁心存,你怎么说?”
“臣想,答应彼邦的要求,并无不可,但臣只怕,列国得陇望蜀,于其后更有所求,到时候,……就是不了之局了。”
皇帝迟疑了一下,就在众人都觉得有些心下惴惴的时候,他又点将了,“阎敬铭,你是奉旨管着户部的大臣,你说说看?”
阎敬铭心中有些打鼓,很明显,皇帝于翁心存的奏答不满意,言语中又特别提及自己所管的户部差事,自然是希望通过户部这几年来的成效,驳回翁心存的话,只不过,他虽然是北方人,孙瑞珍又是自打他入值军机处之后,多有拉拢之意,他自己心中却实在不愿意卷入这等以地域为区分的争斗中去,故而一再推挡。今天看来,就是想不得罪翁心存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答说,“臣自咸丰四年起,蒙皇上捡拔,与同僚协理户部差事,这五年来,各省关税、洋税大有增长,以洋税为例,臣查阅户部各年往来数目,咸丰二年的时候,洋税不过六百余万两,到了咸丰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增加到了一千三百余万两之多。特别是以广州、上海等口岸之地的洋税缴上的为最多。”
他说,“臣想,税银如此增长,一则可见我皇上圣明如天,百姓纯良,莫敢有偷漏之弊;二来也可见各省口岸,帆影蔽天,一派繁华胜景。”
“故而臣想,若是再我天朝之内,另开几处口岸之地的话,……”他偷眼看看身边坐着的翁心存,口中说道,“日后税银大增,国用日渐充足,则天下事可定矣。”
翁心存没有说话,但脸上不以为然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只是以国家正用税银之事以为借口,难道就不考虑‘君子不尽利以遗民’的道理了吗?到了此时,他心中于固守的华夷之辨虽然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强烈,但如同天下所有读书人一样,道光二十二年签订的合约中,登载的割让香港一项条款,仍自是让他怒满胸臆。
如今国势日渐强盛,反过来居然要主动打开边禁?让各列国能够上岸生活、经商、往来?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他正在思忖间,只听身边的曾国藩说道,“皇上,臣倒在想,各列国恳请我天朝在彼邦设立公使、领事场馆一项,大有可商榷处。”
“嗯,你说说。”
“是。按理而言,英法美几国都已经在我天朝设立场馆,为礼尚往来,更为两国交好计,我天朝亦当如是。只不过,派员驻守外国,彼此语言不通,风俗不明,臣恐,日后生出变数。皇上圣明在上,圣心早有所料,此事不可不防啊。”
“嗯,日后成立领事公使馆的话,人选的事情,是要商讨一番的。至于曾国藩所说的安全问题,要和驻华各国认真磋商,文祥,”
“奴才在。”
“日后将各国领事招到总署衙门,把我天朝的这番诚意和要求与之商讨明白,具折回奏。”
“喳。”
皇帝长身而起,众人随着站了起来,“老五远路奔波,辛苦得紧了,今儿个不必说太多,先回府休息几天,三天后到朝中入值。”
“是。臣弟叩谢皇上。”
“军机处留下,其他的——都跪安吧。”
来的路上,奕誴知道,曾国藩到天津去迎迓自己一行人归来,连着几天的朝政都是草草结束,今天大约是有正经事要谈了,当下不再迟疑,带领李鸿章几个,碰头而出。
皇帝招招手,“和朕进来。”转身进了暖阁,载垣几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跪倒在地,等待奏答。
皇帝拿起一本折子,递了下去,“这是潘祖荫、肃顺、彭玉麟几个人会衔上的折子,山西的事情,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
六福拿过奏折,转递给翁心存,后者无暇细看,草草的翻到最后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官衔、在此次盗卖官粮大案中所贪墨的银两数字,总数不下一二百人之多。
沉默了半晌,翁心存把折子交给曾国藩,碰头答说,“皇上,山西省内除了这样哄传天下的大案,臣身在军机,燮理阴阳,职责所在,竟全无察觉,先要自请处分。”
听他说完,曾国藩、孙瑞珍几个同时把帽子取下来,伏地碰头,“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和你们没有什么相关。要说责任,朕是第一个要负责任的。”皇帝说道,“先不谈此事了,你们议一议,吴衍、晏端书、陈士枚之流,该当如何定罪?”
“弃市。”曾国藩第一个说道,他是奉旨管着刑部的,最有发言权,“陈士枚不提,吴衍、晏端书、和端之流,在案发之后,不知主动出首,反而争相蒙蔽,意图将所犯罪责推诿而下,这等行事,不但国法不能容,人情更是不可恕过。当罪加一等,以儆天下人效尤。”
“……故而臣想,陈士枚当处斩监侯;吴犯三人,当处斩立决。”他说道,“省内其他参与其间的犯员,以贪墨数额多少,或杀或贬,分别论处。”
“陈士枚身为一省巡抚,不顾君父,不念百姓,心中只想着一己利禄,不惜将省内所储官粮与下属联手盗卖。也正是因为他,才有了吴犯几个人越来越胆大妄为!这样的罪臣,在朕看来,便是明正典刑,也毫不为过。”皇帝说道,“不过朕看过刑部报上来的供状,该员到部之后,终究还是能够如实作答,并将多年贪墨所得逐一上缴国府。也就不必显戮了,改为赐自尽吧,就在狱中行刑。”
“喳。”
“还有,将陈士枚、吴衍、晏端书、和端等所有犯员的家产全数抄没,行文各省,山西案中所有犯员的家产,一概查抄!”皇帝发着脾气,口中说道,“把这些人逐一带回北京,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另外,让他们到狱中和刑场上,临场观刑!”
曾国藩心中一颤,想不到皇帝于这样贪墨官员的处置如此狠辣?大异于他平日里对臣下温文尔雅之风呢!心中胡乱想着,口中答应下来。
“军机处再拟一道明诏,告诉天下各省所有官员,‘法不责众’这一项古训,在朕这里休想行得通!若是以为牵连的人数多了,朝廷行事之间就会畏首畏尾,便打错了盘算。武则天神龙年间,杀大臣如同屠狗,天下还不是稳稳当当的吗?”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低头问道,“怡王,你一年之中,能够有多少俸禄?”
载垣吓了一跳,他的贪名不下于肃顺,但很多都是过路财神——他是个庸人,旁的人就是求到他头上,大多也只是请他代为引荐肃顺、世铎等皇上看重的宗室近人,银钱自然拿的就少,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事情做得成做不成他管不到,但一笔接引银子,却是可以落袋平安的。他这个人又很好说话,故而一天到晚,怡王府门庭若市,往来不断。数载而下,也是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
今天朝政奏答,他正在嘀咕可不要把火头引到自己身上,突然皇上问到,载垣一张大脸都吓白了,“奴才……奴才……”
皇帝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宗室的这幅德行,他早就知道,一直不做处置,一则是载垣、端华、华丰类人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下手解决;二来是为天家脸面计,不好一时间全数行以酷烈之法。看他吓得避猫鼠一般,心中好笑,“怎么了?连自己一年拿多少银子都不知道了吗?”
“奴才,奴才……”载垣支吾了几声,心神放得平缓了一点,方才说道,“奴才在府中,不管银子,都是奴才的太太在管……,请皇上宽限奴才几天,奴才回府问过太太,再来皇上面前奏答,可好?”
皇帝好气好笑,不再理他,转而问道,“你们呢?你们谁知道自己一年以下,是拿多少俸禄银子的?”
翁心存说道,“臣岁入正银一万六千三百两。外省冰炭二敬,并门生贽敬不等。约有两万两上下。”(这一节的数字内容,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