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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清山变-第380章

小说: 清山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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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直到咸丰八年的年底,仍自尚未底定,拖得过年开衙之后不久,坐镇天津,办理汇总各种用度的户部尚书阎敬铭上了一份折子。

这是一份皇帝登基以来所看到的最长的折子,除了折子之外,还有六份夹片,足足有三万多字。在折子中,他详细开列了所有铁路大工中所需用的银两数目,总计是七百三十九万零六十五两三钱银子。

因为这样一份详明而清晰的奏折,皇帝心中的天平终于倒向了一边。

任命枢廷,关系重大,连阎敬铭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为龙目看重,以如此重任交托?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呢!见到明发的邸抄之后,回到京城的府里,先吩咐门下,“一切道贺的宾客,尽数推拒,老爷要写折子。”

第二天将折子封奏而上,皇帝和军机处见面之后的第一起,就是把阎敬铭招到了御前,“……朕还记得,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想起来,和昨天一样呢!”

“当年臣草茅新进,不识龙颜,种种非礼言行,每每思及,魂梦难安,皇上不以臣粗鄙,反交托一部重责,臣只有殚精竭虑,效死以报,上求不负君恩于万一。”

“你也不必如此自抑。朕既然选定,让你入值军机处,就不会多考虑外间那些人的物议。——这番话不但是对朕,更加是对你。”皇帝说道,“军机处是朝廷政令所出之地,关系重大,毋庸朕和你多说,你也有所领悟。朕想和你说的是,选择你入值军机处,虽然还是挂着学习行走的名字,但你在军机处中,还是要秉持在户部那般的刚正之风,政务匡扶朕躬之外,于朝中各种不法情事,也不要有什么隐晦,只要确有实据的话,尽数具折呈报,一切有朕为你做主。”

“是。皇上托付臣下以腹心,臣焉敢为一己私利而有所惜身?”阎敬铭感从中来,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入值之后,定当以血诚之心上侍君父,不敢有半分游移旁顾之处。”

“你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貌丑心正阎丹初啊!”皇帝极少有这样面对面的夸赞臣下的时刻,摆手让他站了起来,“上一年你在天津,办理差事,朕很满意。”他说,“总数七百万两银子,比之江宁修建的铁路,似乎省下很多钱呢?”→文·冇·人·冇·书·冇·屋←

阎敬铭未作他想,以为皇帝是在发感慨,碰了下头,没有说话。“江宁铁路,朕记得是一千四百余万两银子的?总计花费,是不是的?”

“是,皇上圣记无错,江宁铁路,耗时三年之久,总数在一千四百万两。”

“当初朕还说过,这么多的银子花出去,用了三年时间,方始竣事,不算太多。”他拿过阎敬铭上的奏折,翻看了一下,“如今看来,还是花得太多了。”

“如今朝廷国用日足,这等铁路大工,更是利在千秋后世的宏图伟业,花用靡费了一些,原也是应有之义。”阎敬铭心口不一的奏答,“皇上就不必为这等小事烦劳圣怀了。”

“不上心怎么行呢?”皇帝慢吞吞的说道,“一个铁路工程,就多花用了一倍的银子,日后这样的工程全面展开的话,朝廷有多少银子可以供这些人捞的?”

这样的话就太深了,涉及其中的人也太多,而且个个位高权重,一旦真的按照皇上的意思动作起来,自己倒霉不提,朝局亦将有极大等到翻覆,故此,阎敬铭连话都不敢说,趴在地上砰砰撞头,亟亟有声。

皇帝心中很有些失望,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从明儿个起,就到军机处入值吧。”

阎敬铭心中一阵愧意,抬头看看他,“皇上?”

“去吧,去吧。”

第106节 暗夜谈心

从谌福堂退出来,阎敬铭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堵,似乎有一股不平之气横亘在那里一样,几乎要怒吼出声,方始痛快!

站在殿阁之下,回头看看,阳光明媚中,堂上阴影处有小太监在来回奔走,对于呆站在这里的自己理也不理,阎敬铭一只小眼睛逐渐湿润,他真想再一次迈步进去,向皇上一吐心声,想来这也一定是皇上期盼着的吧?

正在犹豫间,忽然听身后有人说话,“丹初兄?何思之深耶?”

阎敬铭回头看去,脸上扯起了一丝笑容,“啊,是博川老啊?怎么,皇上召见?”

来人是文祥。咸丰五年的时候,他为了一句话的疏漏,再加以肃顺从旁簸弄,意图整掉他军机大臣的位置,安插怡王入内,文祥自觉不能安于位,为了躲避后续而来的逼迫,自己先一步上折子,请辞了军机大臣的差事,只是在总署衙门挂了个闲职。这一次军机处增补,皇帝居然又一次将他想了起来,让他以旗人之身,入值军机处。今天来,是御前谢恩的。

阎敬铭和文祥不很熟,不过同朝为官,彼此认识而已,想到日后共同入值军机处,倒是应该在此机会亲近一番,“恭喜博老,不及数载之后,重入军机处,自世宗十年,军机处初设以来,博老还是第一份呢!”

“哪里。”数载清闲,文祥不同于当年的贾祯、如今的阎敬铭等人,他是真的不愿再淌进这一汪浑水中来了,虽然有君命难违的话,但他今天递牌子请见,却是一定要认真的辞一辞的!

听阎敬铭说话,老人苦笑了一下,“丹初兄莫要取笑了。哦,不能和老兄多聊,我得进去了,日后再见。”

和文祥拱手告辞,阎敬铭思忖了片刻,举步直奔二宫门口的军机处值房,正好,载垣几个人正站在门口闲谈说话,已经过了立春的时令,圆明园中桃杏吐蕊,柳丝舒展,正是‘君须记’的‘柳绿’时光,军机处固然是公务繁忙,政令所出之地,但闲暇无事的时候也有很多,趁着着大好春光,众人不好在屋中枯坐,由载垣倡议,命听差将座位搬了出来。

御驾不在禁中,规矩也便不是那么严谨,各自的听差上前来,给各自的老爷准备上香茗、茶点,一边说话,一边品着香茗,倒也自得其乐。载垣年纪虽大,眼睛却很尖,一眼瞅见,大声招呼,“阎老兄?阎老兄?到这边来!”

阎敬铭此来本就是有事,听见他喊,移步过来,“给王爷请安。”

“免了,免了!今后同殿为臣,这些俗礼儿,趁早免了。”载垣笑着说道,“我和我那五叔是一个脾气,不好读书,只喜欢清谈,今后,若是有什么前朝典章故事,老兄可不要藏拙啊!说来大家一起听听?”

他说话语无伦次,阎敬铭素有所知,没有接他的话题,苦笑着拱拱手,“列位大人都在呢?”

“哦,还有一件事。”载垣又说,“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若是有念白字的地方,或者说错了话的地方,日后还请阎老兄不要见怪啊。”

“卑职不敢。”阎敬铭客气了几句,看看没有什么人注意,给曾国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屋中说话。

曾国藩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了进来,“丹初兄,可是有所见教?”

“不敢。”阎敬铭长话短说的道,“今晚,涤生兄可在府中?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容阎某过府拜望?”

曾国藩立刻知道,阎敬铭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造膝密谈,当下不以为忤的一笑,“既然如此,国藩扫榻以待。”

阎敬铭要言不烦的拱拱手,“那就多多叨扰了。”说完出来,以部中尚有公务料理为由,向载垣几个拱拱手,转身去了。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阎敬铭连家业不回,只是让下人回府告诉太太,今天晚上到同僚府上做客,自己坐轿到了曾国藩的府上,曾国藩不想他会这么早来,只好又让下人去买了几分酒菜,请他同桌用餐。

阎敬铭也不推辞,据案而坐,却并不急着用菜,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涤生兄,今天阎某情绪激荡,种种非礼之处,实难言说,还请老兄看在我二人当年同是户部差员的分上,多多原谅啊。”

曾国藩知道,像阎敬铭这样同是修习理学的,讲究的就是荣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今看他脸色通红,情绪激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面君之后,就成了这样一幅容貌了?他也不催他,只是很悲悯的望着他,等着他自己开口。

“读书卅载,如今方知道,君恩难负!”阎敬铭长叹一声,把今天御前奏答的话说了一遍,随即说道,“涤生兄,我不是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只是为一己之私,置君父圣怀忧虑于不顾……?”

曾国藩完全明了其中缘由,平淡的笑了一下,“此事,也怪不得丹初兄。”停顿了一下,他才说道,“品评君父,便是暗室交心,原也不能出于臣下之口。只是,这件事在曾某看来,皇上还是失之操切了。”

“哦?”阎敬铭矍然张目,“涤生兄这话怎么说?”

曾国藩不答反问,“以老兄看来,皇上践祚十年来,如何?”

“自然是圣明之主。”阎敬铭脱口而出,“这可不是阎某逢迎君父之喜,实在是天下臣民所共见的。”

“就是喽!”曾国藩用力一拍手,大声说道,“我和老兄询谋佥同,当今皇上,真正是命世令主,不是曾某臧否先朝,便是我朝的圣祖皇帝,怕也要瞠乎其后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只是啊,皇上终究还是年轻,一颗火炭般的心思,总是想着一朝之内,肃清而下的弊政,嘿!难啊!”

阎敬铭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此所以才要我等从旁匡扶啊。”他说,“助皇上成千秋令名,我等成就名臣颜色,难道不是古君子之道吗?”

“自然是的。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总是要循序渐进,便如同此次吧。”曾国藩把话题拉了回来,“如今看来,江宁铁路大工,比之天津所建,道路更短,花费更少,此所以让皇上觉得恼火,以为其中必有文章,更意欲借此事掀起一番风波。但丹初兄,你可曾想过?此事如今并无半分实据,如何就知道,桂燕山等一定在其中有动过手脚了呢?”

“便是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话,也不会多出这么多来吧?这已经超出一倍都多了。”

“彼此情势不同,地域不同,往来花费不同,又有什么道理可言?”

看着曾国藩瘦削的脸庞,阎敬铭心中一动,曾国藩不会是受了桂良什么好处了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这番话传到桂燕山耳朵中去,如何了局?想到这里,只觉得今天晚上的过府深谈,是个大错而特错的主意了!

曾国藩辩人识色的功夫高人一筹,笑着摇摇头,“桂燕山每年倒是都有冰炭二敬赍送到府,不过这也只是君子之交,并无其他的。”

阎敬铭‘哦、哦、’了几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曾国藩又说道,“便是老兄以公务所见,无有半点凭证,难道就要迎头参劾一省封疆吗?”

“那,若是涤生兄说来,皇上这番整肃官场邪氛的圣意,就不能推行下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不过事情总要一点一点做。”曾国藩说道,“便如同这一次的事情吧,没有凭据,万万不能动手,蝮蛇反噬的道理,还要我为丹初兄讲说吗?”

“曾兄如此大才,不如明日上折子陈明皇上?”

“不妥,不妥。”他说,“此事重在机密,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于大局不利,自然的,也就更加不能落于笔端了。”曾国藩苦笑着,心里想,朝中重臣之中,这番话也只有和阎敬铭言讲几句了,换了是第二个人,便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啊!

一番折冲之后,两个人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草草用罢酒菜,阎敬铭请主人赏饭,随即告辞回家。

数日以来,曾国藩的话一直在心中盘踞不去,阎敬铭也很知道,他的话自有道理在其中,只是看皇帝神情不愉,偶尔眼神接触,也飞快的闪开,倒像是自己有什么心虚似的。

这种情绪煎熬之下,阎敬铭本来就丑怪的脸上,更是带上了一层灰翳之色,看上去更难看了。好在旁人知道他很少和人做言语交流的性子,也不以为怪。

又过了一天,阎敬铭终于按捺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到了谌福堂殿外,正好六福出来,他迎了过去,“陆公公,主子今天还有几起?”

“刚才打发郑王爷出去,这回没有旁人递牌子进来。”

“那,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就说阎敬铭有事请起。”

很快的,六福去而复还,领着阎敬铭到了殿里的暖阁中,皇帝正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折子,“臣,阎敬铭,叩见皇上。”

“起来吧。这时候递牌子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臣……”阎敬铭干干的咽了口吐沫,口中答说,“臣侍君不诚,请皇上恕罪。”

“哦?这话朕不明白。”皇帝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怎么,入值不到旬日,就有什么不敬之行了吗?”

“是。臣未能以赤诚之心上待君父,暗夜梦回,每每羞愧无地。”阎敬铭碰了个头,把多日以来的心中所思所想的话,以及同曾国藩商议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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