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2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华尔疑惑的瞅瞅一旁站立的肖晓游,含含糊糊的点头答应:“是,我们明白了。”
“本官看这卷宗上面说,虽然尔等身犯我大清律法,不过碍于你等是外国人,又是初到我国,这一次与城中百姓为细故殴斗,也算是彼此皆有过失,故而从轻处罚,命你等在管驿之中等待上海的公文到来,然后递解出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肖晓游就惊恐的大叫起来:“大人,不是这样的。”
“大胆”祈宿藻佯装大怒,用力一拍醒木:“这臬司大堂岂容你咆哮?来人,”他想命差役掌嘴,不过肖晓游有秀才功名,在未曾以公文知会江苏学政革除他的功名之前,照例是不能动用刑具的,所以话到嘴边又变了:“来人,将他拖在一旁”
处置完肖晓游,他又问一旁听审的赵燕荪:“贵县,本官堂上所念,可是贵县当日所判?”
赵燕荪赶忙点头:“大人所念,正是卑职当日堂上宣读的处置。”
听完翻译的话,华尔呆了一下,立刻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看他神情激动,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言:“大人,华尔先生说,当日肖先生对他们说,他们身犯中国律法,本该从重处置,不过念在他们是外国人,故而从轻发落,在县衙监狱之中关押七日,待到公文下发,即刻递解出省。”
祈宿藻望望赵燕荪,很是奇怪的神色问道:“贵县,何以处置之道与断案之言有如此出入?”
“卑职也不知道。”做戏做全套,赵燕荪也是一头雾水状:“啊。卑职明白了,定然是肖晓游翻译之时出了大大的纰漏。肖晓游,你在将本官于美夷处置之时的决定胡乱翻译,乱将良善入罪,若是引发两国邦交不睦,也皆是你一人而起,你说该当何罪?”
肖晓游心中委屈,自己虽然在其中有恶意,不过也是照实转述,其中并无虚妄,怎么现在居然要怪罪在自己头上了?
他只顾自己思考,堂上问的话全然没有听见,这更加给了祈宿藻和赵燕荪以口实:“本官知道了,定然是你和夷人有私怨,故而借此事挟机报复,可是的?”
肖晓游没有听清楚,这一会儿的峰回路转弄得他的头都有点大了,居然愣愣的问了一句:“大人您说什么?”
“好刁钻”祈宿藻这一次倒是真的动怒了,“你就真当本官处置不来你吗?不要说你只是一介秀才,就是举人功名又当如何?本官这就具折呈报,革了你的功名,看你还敢在堂上嚣张不嚣张?”
赵燕荪一皱眉,祈宿藻纠结于蝇营狗苟的细节,可见其人不但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就是这养气的功夫,也是很不到家,“大人,案情已明,还是拣着紧要之事做吧?”
“哦宿藻是给人提了醒的神色,脸色一正,对那个翻译说:“你告诉华尔先生等人,本官和钱塘县令为小人所误,至有今日误会,今天在这臬司大堂,将其事处理清楚,自当还他们一个公正,你问问他们,还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在这堂上向本官提出,若是没有的话,就让他们具结成文,日后再也不许提起。”
听翻译说完,华尔回头和自己的十几个同伴商议了几句,说道:“多谢中国大人能够如此开明的处理此事,我等并无旁的委屈,不过,今天之后,可还要我们再在监狱中关押吗?”
“案情已明,当然不能再将你等收押。今夜过后,你等就和省内往来之各国商人一般无二,大可以行走于闹市之中。”
“多谢大人,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等使用的火枪,本是从国内携带来的防身之物,还请中国大人开恩赐还。”
“这个嘛?”祈宿藻想了想,“赐还你等并无不可,不过却不能在这里,要等到你等离省之前,方可交还,也免得再为了细故,闹出当初荒唐之举。”
这一次华尔没有再说旁的,向翻译点点头,表示同意。
将此事料理清楚,杨文定派人到城中雷府,将翁同龢再次请到自己府中,设家宴款待,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当日在朱家时的盛气凌人,倒显得很有点谦卑似的。他知道翁同龢性喜金石字画之物,特别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意园三友’相赠。
意园三友是指宋版的《礼记》,苏黄合璧的《寒食帖》,刁作胤的《牡丹图》,都可称是至珍至贵之物,平日为杨文定视作拱璧,轻易不肯示人,想不到为了这一次的案子,居然拱手相送了。
翁同龢也是心中喜爱,不过这等夺人所好之事如何能做?而且,日后给别人知道了,问一句:以白衣之身得浙抚如此馈遗,所为何故?追究起来就是极大的麻烦。当下摇头摆手一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敢领受,终于还是让杨文定收了回去。
杨文定不再勉强,一再向翁同龢言谢,并说,这番援手之德,日后定当图报,他说:“此番省内出了这样的荒唐之事,若不是翁世兄提点,老夫还将如坠五里云雾,盛情可感,多多谢过了。”
翁同龢自然谦谢几句,然后问道:“远公,这一次的事情,是否要上奏朝廷?”
“……老夫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这也正是杨文定把翁同龢请到府中的本意,他终究是在皇上身边呆得久了的,主子的脾气秉性,好恶决断,都要从他口中得知,所以他问道:“不知道世兄可有以教我?”
翁同龢思忖半晌,没有说话。皇上英察有余而忠厚不足,一恨身边近人勾结外官;二恨臣下蒙蔽视听,使下情不得上闻。一旦发现,处置起来丝毫不肯手软,几年来的朝章故事,早已经铭刻心板,他说:“照学生来看,事情既然出了,若意图遮盖下去反倒容易害事。将来皇上知晓此事,诘问起来,老大人如何作答?”
“翁世兄说的是。既然如此,老夫明日拜折明发,将此事始末如实奏报。”
翁同龢点点头,“皇上最恨臣下欺罔君上,老大人既然要奏报,不如就将此事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学生此番到浙省,本是为府中私事,这一节,就请……”
杨文定楞了一下,立刻深深点头,“老夫明白的,翁世兄放心,世兄此番抵浙之事,自当一个字也不会在折子中提及。”
翁同龢轻笑几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远公,学生妻妹府中尚有事要学生料理,就此拜别。”
杨文定送了几步,客人一再挽留,他这才在二堂阶上哈一哈腰,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第134节快枪之威
奏折鸣炮拜发之后的第三天,得到消息的文德斯先生也从上海赶到了杭州,亲自拜会王有龄,并向他当面表示了感谢之意。
王有龄自然要客气几句,并且对他说,现在此案的公文正在和驻上海的总领事馆在交涉,一旦这种繁杂的文字规程走完,华尔等人即刻可以离省自去。只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日后美国商人在浙江一省内行走、买卖经商的热情云云。
文德斯在中国有年,不比华尔等人初来乍到两眼漆黑,心中为此事能够顺利解决欣喜之余,又给他想到一个或者可以通过这样的逆事,达到和浙江省内中国官员拉好关系的理由和借口。当下以希望能够当面向中国大宪大人表示感谢为由,希望和杨文定见上一面。
杨文定有心推拒,转念一想,朝廷与洋人交往日趋紧密,各国洋人在大清各省往来经商的禁令已开,自己想阻拦是阻拦不住的,倒不如也顺应这个机会,见一见这个洋人,日后也好上书朝廷,让皇上知道,自己也不是那等昧于外务的颟顸督抚?当下点头同意,就在巡抚衙门的花厅之中摆下酒席,宴请文德斯和华尔等一行人。
在席间,杨文定命人将收缴充公的连发火枪取了来,当场送还,更加引得华尔笑容满面,为中国人如此信任自己等人心中感念。
文德斯多次往来两国之间,再加以老友瓦特先生多次的耳提面命,于中国官场上的这等迎来送往之分深有所悟,这一次到浙江来,也准备了各种西洋礼物。其实不过是一些西洋手帕,布匹、珍玩等物,在国内不值几个钱的物什,到了中国,送到客人手中,就是可供把玩消遣的珍藏。
宾主席间相谈甚欢,不知道是谁起的由头,话题转到了这一次在杭州城里引起极大的反响的案子上,虽然在场的都是文官,不过近年来大改前朝闭关锁之分,转而与各国夷人交往,更增加彼此贸易,却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特别是向英人购买火炮,聘请教习,传授西洋技法之事,更是引发朝野热议。
虽然杨文定大不以为然,却也不能不承认,英人火器之威,确非中华本土所产的武备之力可比,浙省的宁波、乍浦等港口船只往来,帆影蔽日,公文所见,也大约的知道一点。
听着翻译的话,文德斯眼前一亮,把酒杯放下,向杨文定说:“若是说起火器之威,我国所产,远胜英国,不知道为什么贵国政府只是和英人做生意,却从来不肯与我国有商贸往来呢?”
听完翻译的话,杨文定不屑与辩的一笑,皇上曾经说过,夷人本性贪利,果然是至理名言,在这酒席之间说起这等利薮之言,心中很是不耻,便借着酒意追问了一句:“哦?这样说来的话,文德斯先生于贵国武备之力,也是有所见了?”
“其实,中国大宪大人,鄙人这一次雇请华尔先生同来中国,所携带的武器,就是我国生产的最新快枪。”文德斯笑着说,“这种武器全然一改英式火枪击发缓慢,射程不远的弊端,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妨当场验证。”
“火枪之物,我天朝古已有之,不瞒文德斯先生,在我这巡抚衙中,也设有守备小队,每人一支火枪,倒也能够收到御敌于外之效,倒不知道贵国的火器,有何更加优良之处?”
“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妨就在这里,当场试验一番?”
“也好。”杨文定动了兴致,传令:“叫何守备来。”
明清两朝,地方官威权极重,督抚出巡的派头连王公都是不能相比的,自然的,身边的亲兵小队也是煊赫堂皇,无比贵重。
杨文定的亲兵小队有二十人,由一个姓何的守备统带,每个人都是长短双枪,马上步下有百步穿杨的功夫,这一次着人把亲兵小队找来,也有着想在美国人面前显露一番武功的用意在其中。
等到何守备跪倒请安,杨文定把和美国人比试一番的经过说了,最后叮嘱他:“你下去告诉大家,好好演武,演好了,我有赏,演坏了,我要重重责罚。”
何守备是武人,每日呆在巡抚衙门,以《孙子兵法》操演兵士,略有心得,闻言赶忙碰头:“请大人放心,弟兄们绝对不敢人前出乖露丑,丢了大人的脸面。”
“那就很好。下去吧。”
何守备碰头而出,在外面召集了弟兄们,嘱咐了几句,又让人在巡抚衙门的后花园中摆上了一排鹄子,这才到前厅复命。
杨文定和文德斯等人各自带着彼此随员到了后花园,中美两国的兵士分列两旁,距离鹄子有一百步的距离站好,等待命令。
王有龄代为发令,一声令下,双方兵士各自托起火枪,向远处的鹄子轮番射击。何守备和下面的亲兵射击准头极好,烟雾弥漫之中,鹄子上的中心位置密密麻麻不满的弹孔,不过在射速一节,和美国人相比,就瞠乎其后了。
华尔等人使用的是一种后膛快枪,这种枪是美国的一家名为麦坎南枪械公司生产的,每一支的售价高达140美金,完全不是老式火枪可以比拟的,每放过一枪,只要将扳机外的圈套向下一压,就可以压开弹仓,重新装填而后再次发射的功效。
华尔几个不慌不忙,放过一枪之后,压开弹仓,从身边的包裹中取出弹丸,重新装填进去,举枪瞄准、发射。如是者七次。
反观何守备一边,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了,小队兵员快慢不一,火枪又是老式的前装填的方式,一片忙碌,倒显得不成章法似的。
乒乒乓乓一片爆豆一般的声音响过,巡抚衙门后花园所站立的空地上,烟雾弥漫,目不能视物,而此时,何守备和部下中手快的也刚刚才放过第三枪,第四枪尚还在装填之中
眼看着对手连放七枪,亲兵小队不自觉的停下动作,呆呆的望着这群金发碧眼的对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文德斯回头一笑,“…………”
杨文定问翻译:“他说些什么?”
那个翻译咽了口吐沫,略显艰涩的组织着语言:“文德斯先生说,这等武备威风之力,大人可还看得入眼吗?”
送走了文德斯等人,杨文定心中不知好恶,只觉得一片茫然,刚才在后花园中一场演武,美国人火枪之力有了最最直观的感觉,若是两国始终交好也就罢了,若是一旦事有不谐,彼此争斗起来,凭自己身边亲兵小队的装备优良,尚不及美夷二分之一的射速,又如何能够和人家争一日之短长?
王有龄坐在客座相陪,看他容颜惨淡,郁郁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