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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宋时明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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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流动隐秘,生计无常,是古代法制最难管理的一类阶层。

到了宋代,宋人重商,商业以互信为基础结成网络,必然会产生“自组织”体系。而两宋主要取赋东南,故“两京端赖舟楫交通”,属于“浮在水上”的繁华都市。航运交通贸易的发展,将人流物转延伸到都市中的商业、服务业、娱乐业。

这种社会演进助长了百姓活动空间的扩大,于是,“江湖”这个词应运而生,同时诞生的还有“江湖社会”、“江湖宗法”。

混江湖是有法则的——宋人重视敦亲睦邻的宗法,所以“宗族社会”的特性不可避免地带进了“江湖社会”,比如宗法中的兄弟互助,投射入江湖社会就成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结拜兄弟”等俗语,其商会会长亦如族长,长老一般权威,而商会议事堂则完全仿照宗族架构设置。

到赵兴来的时候,这种江湖社会已经延续了百余年,逐渐,“江湖规矩”便成为“平民宗法”,或称“游民宗法”,并进一步成为“游民信仰”。

也就是说,在宋代,只有退隐的官员与富商才是“江湖人”,才有资格谈“江湖规矩”。

对面这些人,说得好听点叫“武林豪杰”、“京师大侠”,但宋代把他们称为捣子、破落户、泼皮、白日鬼、干隔涝汉子……等等,现代,早时候把他们称之为“最坚定的革命者”,后来把他们称之为“流氓”,或“暴力分子”。

这些人在宋代,是站在“江湖”门口,羡慕地仰望江湖社会的人。他们敢自称为“江湖客”,得等蒙古人来了后,将传统文化完全摧毁才行——因为宋代以后,各个朝廷实行抑商政策,泼皮无赖们终于有资格使用他们一直望着流口水的“江湖”这个词,来自称自己。

但那时,“江湖社会”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因“平民宗法”已被摧毁——“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种话可以用来炫耀自己的睿智,恰好是“游民信仰”崩溃的证明。

这叫“崖山之后无中华”。

这时,赵兴摆出官威,确实让这群破落户无话可说。他们确实没资格谈江湖。

原本他们以为府中住的人是名商人,所以准备仗人多与对方讲“江湖规矩”,令对方屈服。但没想到赵兴却摆出来官威,很干脆地认为他们没资格谈“江湖规矩”这词。

这下子,那些人不好开口了,他们彼此尴尬的使着眼色,有些人已经后悔被人蛊惑,跑这一趟。

赵兴转向陈公川,平静的说:“你肯原谅他吗?”

陈公川虚弱的摇摇头,对面一个人嚷了起来:“大官人,大人,他在负荆请罪啊——都负荆请罪了,你还不原谅?”

“这小子小说读多了,脑子读傻了”,赵兴撇撇嘴:“如果是我绑架了你的儿子,侮辱了你的妻子或儿媳,然后拿一根轻飘飘的荆条来向你认罪,让你随意抽几下——这事就算完了?”

“岂有此理……”

赵兴马上打算对方的话:“对,岂有此理!我对你这么做叫‘岂有此理’;你们对我这样做,不原谅他就叫‘岂有此理’!到底你我谁‘岂有此理’……罢了,泼皮果然是泼皮,我跟泼皮谈道理,傻人不是你,是我——懒得理会!”

远处,程旺已经带着几名衙役朝院门口跑来。对面那群人看到衙役正在赶来,其中一人身体动了一下,或许他是想出来解释几句,但院中突然射出一箭,将他那耸动的肩膀射穿——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回荡在整个街道。

这群“武林豪杰”已经明白了,赵兴这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他们脸色一变,卜庆已经一个后空翻,从跪姿跳到人群中,他拿着那根荆条,摆出一个防卫姿势,嘶声喊:“你待怎样,才肯放过我?”

赵兴冷冷的笑着:“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所以每次出手,都要想一想:你是否准备好承担责任!江湖规矩是什么:人做了初一,就需想到十五还债;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

你是来还债的吗?是逼迫我接受你认为的相抵代价。可你所付的价格我不喜欢,比如拿那根棍子,我看不上,真有心请罪,该用我家的棍子——来人,拿几根棍子来,任他挑。”

几根光溜溜的紫红色棍子被拿了出来,插在地上。这些棍子都有两米长,看上去细细的。棍子两头都打磨过,中间稍粗,像一个扁担的握手。

卜庆看到赵兴手里拿着一根短木杖,却作出奇怪的拔刀姿势,似乎手随时一动,就会从那根木杖里抽出一柄利刀,所以他不敢凑到跟前,只远远的随意挑了根棍子:“大官人,若是气不过,就用那根棍子抽我几下,出出气吧。”

这时,衙役们已经围了上来,程旺看到地上插着棍子,微微一笑,他顿了顿脚步,等待赵兴行刑完毕。

程旺知道,那些棍子实际上都是弓臂,是麻逸龙血树制作的弓臂,挂上弦它就是一张强弓。这种棍子既坚硬又富有韧性,用这种棍子打人,以赵兴的力气,没有人能活着捱过五棍……赵兴只用了一棍,就把卜庆抽的凌空翻滚起来。这一棍抽完,他弃了棍子,冲衙役扬一扬下巴,下令:“抓起来!”

赵兴的意思不是抓卜庆,因为卜庆已经完了。这一棍抽到对方腰上,赵兴已经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手上感觉到骨骼的脆裂。现在的卜庆已生不如死。但替卜庆出头的那群人,赵兴却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仁恕之道,是对待朋友的,不是对待敌人的!

衙役手快,立刻将那群人锁了起来,有人不甘地嚷嚷:“大官人,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怎还不肯干休?我等只是来撮和的,锁我们干啥!”

赵兴咧开嘴,灿烂的一笑:“俺可是个守法的人啊!而且俺一贯喜欢顺从人意——卜庆让我出气,我气出了;开封府让我投状,我投了;现在,事情不归我管了,该走的法律程序,走完啊。状纸一入公门,岂是想撤就能撤得回来?

至于你们——聚众闹事,堵塞官员府门,咆哮威胁,那就是另一份状子了……”

一名衙役一边动手一边讨好的说:“大人放心,卜庆这厮已经走投无路了,今晚没人敢收留他,他连去几个地方都被人轰了出来,这才典当所有,勾这帮人出头求饶。今日全赖迪功大人,令我等立一个大功,恰好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哈哈,等明日开封府贴出告示,大人等着吧,告他们的状子会像雪片一样。”

党羽,这个词令对面那群人后悔不跌,他们拼命向衙役解释。这时,门里头跑出来了刚才拜访的左邻右舍,他们听到了刚才的惨叫,一见这群泼皮又在欺负外来户,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出头作证……

当夜,卜庆在狱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后那些替卜庆说情的人也没有逃脱苦主的报复,听到卜庆倒台,他们纷纷上下使钱打点狱卒,在狱中对他们施以酷刑,而替代卜庆崛起的人,也担心这些人出狱后协助卜庆余党报复,便施展各种手段,将他们一一结果在狱中。

此事过后,经过衙役们口口相传,赵兴那副身穿铁甲,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深入人心,这倒让马梦得在京城开展的商业如顺水推舟……

后面的事赵兴懒得去管。当晚的事情过后,赵兴已经彻底遗忘卜庆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府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昨天赵兴制作了一副人间美景,美好的东西人人喜欢,仆人们觉得主人有靠头、懂享受,跟上这样的人不吃亏,所以他们上下振奋。

程阿珠的行动又为府里增添了一份喜庆。她一大早剪贴了无数的窗花,将府里每扇门窗都装点的喜气洋洋,并开始与那群倭女商量制作新服装……府里的人对此倒有点纳闷,又不是娶亲,到处贴窗花干什么?

程阿珠忙碌开了,赵兴不用陪她,他抱着苏遁,兑现早已许下的诺言:带他骑马。

大白天的,府里也没有外人,几个仆人在整理那天挖乱的池塘,池塘新取了几车土,让面积扩大了许多,但岸边显得凌乱,需要修整。于是,赵兴怀里抱着苏遁,骑着马绕着小湖兜圈子,顺便指点监督仆人们工作,而陈慥则骑着另一匹马跟在他身后。

与儿子再次相逢后,连续聊了几天,陈慥对儿子的成长非常满意,所以今天他就彻底撒开手,任儿子与程族的孩子们混在一起。

赵兴一向喜欢按劳计酬,他的学生跟随他,从不做免费劳动,陈不群跟赵兴去了趟南洋,也积攒下一笔巨款,得到儿子上交的这笔款项后,陈慥最近很开心,他神情轻松的尾随在赵兴身后,让马用小步跑着,并在马上感慨:“啊,好久没有如此畅快的骑马了!这场大雪过后,树该变绿了,草长鹰飞的,正适合骑马踏青。”

赵兴怀抱苏遁,边操纵马边头也不回的说:“你若喜欢,就牵一匹走——我在杭州的院子还养有几匹,马多,费草料,你帮我养,正好。”

陈慥叹了口气:“不行!你这马谁养得起,吃的都是谷子,鸡蛋,还有你说的那个——胡萝卜,对,丁香萝卜……我哪喂得起。”

陈慥喂得起,他儿子上交的那笔家私足以让陈慥直接进入富豪阶层。而王安石推行“保马法”时,要求三千贯家私的人,就替军队养一匹马,以此推算,陈慥养十匹马都够格了。

陈慥跑了一会,咦了一声,问:“怎么?你那匹马怎会如此听话,跑起来的步子……好看,像是踩到云里,很轻柔,身子一点不晃,我也骑一骑你那匹马,如何?”

“你没有发现我的服装吗?”赵兴自鸣得意的说:“我这是一身骑士装,是西洋人骑马时专门穿的服装……你骑上这匹马,一样也不行,我这个骑马的姿势,是跟西洋一名骑士大人专门学的,它叫‘盛装舞步’。就是穿上这样的骑装,遛马。

瞧,当马抬起前蹄时,它的身子是倾斜的,稍向后仰,你要配合它的步伐,身子稍稍后仰,然后等它抬后蹄,你再向前倾。用这种姿势,马跑起来一点不累,因为人马是协调的,此外,因你的身子一直随马的波动而摇晃,从地面看,你的身子非常笔挺,真是又威风又自在……

划船,你学过吗?身子应该像划船一样,或者像躺在摇椅上,晃呀晃,晃得你想打瞌睡……对,就这样前后晃。”

陈慥照赵兴的指点骑了一会,赞叹:“果然,又舒服又自在。”

一群倭女正提着篮子来湖边浆洗衣服——新料子需洗软了才能不缩水。见到在湖边骑马兜圈的两人,她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活像现代遇见偶像的歌迷。

“又威武!又英俊!人好,马好——天下第一”,倭女们叫的放肆,也不知道在说两人中的谁。一名倭女还亮着嗓子喊:“主人,我的房门夜夜都不锁,你来我床上晃吧,我喜欢!”

笑声随即响成一片,陈慥吓得赶紧催马逃离。

这厮毫无义气的自己先逃了,赵兴也没有勇气在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评论当中继续晃悠,看看时间快到了,他搂着苏遁催马来到府门。

府门处,王夫人正在整理马车,朝云也在等苏遁来。这两人来的时候空手,走的时候,光苏遁的宠物就装了一马车,其余那些玩具与随身物品,又继续塞满了整整三辆车。

赵兴跳下马,将苏遁抱着送给朝云,与程阿珠一起向王夫人道别。临走的时候,赵兴突然想起一事,他又低声询问朝云:苏轼一家人的靴子都是在哪家店中定制。

朝云匆匆告诉了赵兴店名便登车告辞。趁着春光正好,赵兴来了兴致,他叫人再牵一匹马来,带着两名仆人,与程阿珠一起赶往那家靴店。

靴本胡服。南北朝时以前,汉人着靴之习尚不通行。唐代马周进行了改造,并迅速成为流行时尚,百官效仿,遂为常服。靴在北宋当时已不是“少见的东西”,它成了冬季取代木屐的必备物事,夏季也很流行。

宋代的靴店类似现代英国、意大利鞋店,店里都存有老顾客的鞋掌形状,并特设一本“坐簿”,无论是官员府中定制的,或是使客往来带走的靴子,都有在坐簿上写明“某,本年某月府中差某干办定做制造”,而且皮靴衬里还要夹上张皮纸,写道“某年某月某日铺户某某造”。

宋代的皮靴并不跟京剧中用的一样,是木底厚靴。木底厚靴技术,是由于蒙古人来了之后出现的技术倒退。赵兴曾偶尔在一部探索节目中看到过出土的宋代木鞋样板,那副靴子木底做的很特别,薄底雕花,式样很新潮。其上应该是缝制的皮革,但由于皮革已经碳化,看不清楚具体款式、赵兴随身携带了几块麻逸龙血树的木板,他要求制作的是一副高跟鞋。宋代流行裹脚,那种“错到底”的鞋子实际上就是老式的高跟鞋,此后,由于制鞋技术的倒退,人们便从脚上做文章,北宋时期的“裹足”到了南宋,就成了一味追求挝断脚指骨的“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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