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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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伊伊撇撇嘴,晃晃脑袋回答:“别吵,我正数箱子呢,你这一吵,我又要从头来过……我哥他去陈宜娘那里了。宜娘今天赎身,她的妈妈开了个天价——八百贯!还纠缠不休的……”
赵兴张了张嘴,本想问问陈伊伊,他哥钱够吗?但看到陈伊伊非常专注的计算箱子的数目,他马上走向台阶。
台阶上站着程阿珠。程阿珠不识字,或者说她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算账这活她干不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陈伊伊帮着管家,在这方面,她也没有跟陈伊伊争论,所以就默认了陈伊伊的存在。
此时的程阿珠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赵兴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程阿珠顺势偎入赵兴怀中,看着院落里陈伊伊挥舞着毛笔训斥那些仆人。
马梦得站在台阶下,也背着手看着仆人们忙乱,等程夏带两名学生向赵兴请过安置后,自己回房梳洗。院中恢复了宁静,陈伊伊跑过来,挥舞着账本与马梦得交流:“没错,账上的数目都对了。”
赵兴站在台阶上笑了笑,还没有开口,刚才在和乐楼出现的那群倭人、高丽人、交趾人……还有那个自称理藩院的小吏也出现在院里,他们每个人都扛着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叽叽喳喳的向赵兴道贺乔迁之喜。
“给他们每人一个金币”,赵兴吩咐陈伊伊:“嗯,李应给三个金币!”
陈伊伊随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纸捆,麻利地掰开纸捆,取出金币分给那些搬来木桶的人。马梦得张嘴阻止:“且慢,一枚金币值十贯,一个木桶金币八百文而已,这钱……”
话说一半,马梦得突然愣住,他回想起在和乐楼前这群藩人的表演,恍然大悟。
藩人们领了金币,眨眼之间撤离了院子。大院的门关上了,几名预定守门的仆人们分到了一根类似棒球棒的木棒,开始在萧氏兄弟的带领下四处巡逻。马梦得向赵兴拱了拱手:“东翁,我是不是先去拜会一下苏翁?”
“且安置吧”,赵兴回答:“家师已经入了贡院,春闱马上开闱了,马兄这几天先熟悉一下这里,以后京师的事,就拜托了。”
“理当如此”,马梦得拱了拱手,请了安置,然后在仆人的引领下去了自家的院落。
所谓道“安置”是宋代的道别礼,类似于“午安”、“晚安”一类的礼节,行礼时嘴里要说“请安置”,然后分手告别。
赵兴这座院子很大,它分前院后院。硕大的后院沿着那座小湖分布了数个跨院,马梦得居住的是一个有单独小门连同前后院的小跨院,其余的跨院则需要通过专门的内院大门,才能去前院、或者后院。
前院也不小,赵兴的学生与仆人都住在前院。后院里赵兴住的跨院最大,苏遁与朝云居住的跨院与他毗邻,陈慥父子也单独一个院子,秦观则单独占了湖边雅居。
陈伊伊兄妹原本也有自己的单独院落,但陈伊伊从不跟哥哥一起住,她依仗管家的权力给自己占了赵兴隔壁的一间房——名义上说,是把跨院留给哥哥,以便等陈宜娘赎身后住进去。
歌伎倭女梳妆完毕后,五名胡姬首先被安置进赵兴的院落,而后陈伊伊又挑了挑,挑出三名长相秀丽、性格文静的倭女,充当自己的女使。身为正妻的程阿珠女使数目当然只能多不能少,所以赵兴懒得再分配,剩下的倭女一股脑成了程阿珠的女使。
分配好后,几名倭女盛装打扮,莺莺燕燕跪了一地,她们脆声拜谢赵兴的照顾:“长门殿,奴婢在东京的一切,拜托了。”
宋女喜欢扎头发,并把头发盘成各种发髻,倭女没有扎头发的习惯,她们的头发都披散着,也就是现代的“披肩发”。平安时代倭女们穿的衣服叫做“十四单”,是十四件单衣组成的。这十四件衣服也是她们睡觉时的被子,临睡时,她们都和衣而睡,不盖被子。
日本女人是非常耐寒的动物,而日本贵族盖房子不是为了冬天御寒,而是为了夏天避暑。赵兴曾经在日本北方看到一些妇女光着腿扫雪。他当时曾为日本女人的耐受力咂舌。此刻,东京汴梁城的天气微微有点冷,这些日本女人跪在地上,圆嫩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小腿很白净,不禁令人想入非非联想到那双腿的尽头……
屋里没别人,赵兴与程阿珠、陈伊伊而已,廖小小站在门边,满意的看着自己这群作品,廊下是赵兴的学生,他们梳洗过后,等待聆听赵兴训话。
“好吧,我先跟你们说说规矩,住在我家里,必须守我家的规矩……”
第五十六章 不一样的风景
赵兴啰嗦了一大堆规矩,无非是担心倭女与家仆有染,等他说完,那些倭女直起身来,底气十足的答一声:“是!”
“倭女的答应好有特色,几乎是运足丹田之力喊出这句话来,喊完话后,她们的身子都会一挫,是在加强语气吗”,陈伊伊被她们的嗓音吸引,停下工作走过了问。
“退下吧,今天且休息”,赵兴冲那些倭女一挥手。倭女“嘿呀”地响应一声,随即跳起来,迈着小碎步小跑到赵兴身边,不由分说扯起赵兴的胳膊,拉直赵兴的腿……无数只手在赵兴身体上摸索起来。
程阿珠勃然失色,陈伊伊大喊:“拿棍子来。”
赵兴似乎很享受这些倭女的抚摸,等伊伊拎起了棍子,程阿珠抓起了刀,他赶紧阻止:“别,刚才我赏给她们每人一匹丝绸,她们这是在给我量身材——这是日本规矩,她们要先给我做衣服,然后用剩下的布头做自己的衣物……”
程阿珠悄悄藏起了刀,陈伊伊还在怒气冲冲挥舞着棍子,嘴嘟的老高。那些倭女到不在意她的怒气,叽叽喳喳的丈量完赵兴的身体,嬉笑着“好雄壮,不知承欢……滋味如何”等等词语,然后小碎步跑着离开,最后走的倭女还跪在赵兴身边,细心的把赵兴每个衣角、每条衣带捋平、摆正,然后鞠躬,倒退的退出门外。
赵兴喘了几口气,转脸向门边、向一直带着玩味表情欣赏倭女动作的廖小小致谢:“廖行首,这么冷的天气,让你跑一趟,真谢谢帮忙……恰好今儿送来的行李中,有几件倭国宫造黑貂裘,我给你选一件吧。”
廖小小见过陈公川的出手,并不被赵兴的慷慨动容,她做了个福礼,淡淡的回答:“大官人称呼小小‘行首’,见外了吧,便直接呼‘小小’又如何?……小小先谢过赵大官人的礼物。大官人,我刚才看到你说的那些新式乐器,小小想请大官人许可,能来府上跟她们学一学新乐器!”
“当然可以!……小小姑娘走的时候记着去门房拿包,包裹里我放了一份车马费!”
“多谢大官人”,廖小小请了安置,告退。
廖小小退走后,程夏领着学生鱼贯上前给老师重新行礼。这群学生中,程家坳来的唯有程夏等四人,其余的都是从江夏程族来的。
行礼过后,程夏递上程同的书信,嘴里恭敬的说:“老师这次回来,不再出海了吧?阿大说,如果老师不出海,便让我再随老师学上三年。”
赵兴关切的看了看程夏的表情:“你带学籍证明了吗?如果你想考,我这就去给你登记,现在还来得及。”
程夏叩首:“老师说我还有六年才能出师,这次我也问过黄州几位老师,确如老师所言,他们也说学生的学问不够,尚需磨练几年……前面三年,恨不能追随老师身边。”
程夏这次出现,显然是想看看赵兴怎么应付科举的,以便获取一些经验。因为三年后,如果他也参加科举的话,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赵兴不可能陪同。
“好,你跟着马梦得历练一下,这官场老油子显然比我更熟悉官场,他教给你的实用。再说,这次他来打点我们货物进京的事,你跟着他,以后科举不成,也能帮父亲管理程族产业……”
“谨受教!”程夏躬身答应。
程爽程旺向赵兴汇报了家里的情况,赵兴也指派他们跟随马梦得学习,而后一指程浊,询问苏迈的情况:“阿浊,没来过京师吧,且玩几天,回头把苏迈叔叔的情况给师公汇报一下……马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这事儿你也不用管了,等倭国马僮到了,我直接从杭州调马过去……”
所有事情交代完,赵兴一拍手:“好吧,马上科考了,这几天我翻翻书,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散去吧。”
……
元祐二年二月十七日,亦即农历丁卯年壬寅月己亥日、公元1087年3月23日,赵兴一身轻衣,提着一个考篮,走出自己的院子现在他府里除了金不二等人外,还多了一群莺莺燕燕,她们都站在院门口,为赵兴送行。几个倭女甚至跪在地下,叩头送别赵兴。
这不是上刑场,而是上考场。
赵兴一身轻衣,是因为考场要进行搜检,防止考生夹带,所以要求考生除浑身衣物外,再没有其他的披风类保暖衣物。
附近,无数的院门口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场景,无数的考生提着考篮迈出自己寄寓的房间,无数的房东提着灯笼,替房客们照亮前方的路。
这时,天刚半黑,天空中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下雪了。赵兴仰脸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今年一切都不正常,除了……”
“除了”什么,赵兴想不出来,他本想说“除了国家足球队,一切都不正常”。但在宋代,足球水平还没有臭到国足那个地步,现在的汴梁城,随便一个足球队拿出来可以横扫亚洲,所以这种超越现代的现象也算不上“正常”。
旁边路过的一名举子似乎听到了赵兴前半句话,他接嘴:“是呀,今年前后的十余年,汴梁城皆是连年冬温无冰,甚至经冬无雪弥数千里,今年怎么下雪了呢?”
另一位显然是汴梁城的居民,也在说:“是呀是呀,且不说往年,便是今年,那前几日还温暖如春,怎么这几天天气陡变,变的寒风刺骨。”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即使在赵兴原本的时空里,元祐二年这场大雪在气候学上也是非常有名的。有人说,从这场雪开始,地球又进入“小冰河时期”。不过,也有人说,小冰河时期应该从元符末年(1100年)为分界点,而元祐二年那场雪只是预兆。
赵兴为什么说“这一年一切都不正常”,是因为这一年的清明节是公历3月30日,立夏是公历4月30日——节气变迁如此大,而现实状况又与节气所应该呈现的气候状况完全不一样,这能算正常吗?
在赵兴犹豫的这一会,陈慥父子、马梦得陈公川也出现了,院里所有的人中,唯独秦观没来。
赵兴冲送行的人微微一笑,挥手告别,举步迈进雪中,随着人潮走向贡院。
贡院里,寒冷的气候冻得考生瑟瑟发抖,赶来巡院的苏轼见此情况,命令给学生们准备火盆取暖。有官员反对,苏轼答:“这些举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也会是诸位同僚,便是看在将来的同僚之情上,也不能冻煞了他们。”
转完这片考场后,苏轼又命令主考官将火盆送入别院,那里是几名进行别试的考生,多是与场中考官有亲戚师徒关系,需要避嫌的举子——赵兴在那里,周邦式也在那里。
对于宋代的科举,赵兴其实单靠自身能力,不见得有把握考上,因为他学的一肚子知识,放到宋代可能是极其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思想是大逆不道的……
但现在这些他都不怕,因为他有了秦观。
秦观是谁?苏门四学士中的大浪子、太学生,他写的文章不好,这时代哪个考生文章好?
赵兴跟秦观打赌,就是让秦观写几篇相关的时文,然后他再凭借自己的粘贴大法,将这些文章重新组织一下,便成了自己的文章,而且保证让秦观见了,都觉得似是而非。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个时代,论到理解力,鲜少有能超越赵兴的,他把秦观的文章理解之后,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意思虽在,但字词已经不同于原来。
三场考试考三天,赵兴一挥而就,把写满字的纸放在桌上等待墨迹晾干,自己则在狭小的考棚里做起俯卧撑来。路过的巡场考官偶尔见到这番情景,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外。
从没有考生,敢在考场做这种能逼人“被自杀”的体育运动,考官好奇的捡起赵兴的文章,发现赵兴已经把所有题目答完,文章写的不赖,颇有秦观的风格,就是毛笔字写的有点丑。
巡场考官暗暗点点头,记下了这位奇特的考生,将卷子放回桌上,继续自己的巡视。
其实,赵兴足不出户,是过于谨慎了。宋朝的考生们考试期间必须待在贡院,吃喝拉撒睡都不许出门,但那是不许出贡院门。而贡院内自有一番天地——这里伙食自理,进考场前带烧饼还是方便面,您自个儿瞧着办。贡院墙上还挂着烧饭的锅炉,饿了就可以自己开火。不时,有举子还向众人展示一下厨艺,上厕所也不需要打报告或者是领牌。
赵兴是在别院试,他感觉进场前搜身特严格,至少比高考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