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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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要让我给他去信,除非他把我请去府学。否则的话,世人误会我学问不精,岂不失了老夫的面子。”
夫人叹了口气,又小心的试探:“相公刚才回绝了拜请,你不跟人见面,有所抱怨别人也听不着……我看府衙的衙役伺候的很殷勤,不如妾身将这个意思透露给衙役们,让他们转告‘别人’。”
刘安世脸上的神色已经肯了,但他打死也不说……
不久,赵兴得到这个消息,他叹了口气,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此,我便让他一步。这位‘殿上虎’落到这个境地,还斤斤计较,从气度上来说,他拍马都不如吾师苏公豁达。”
万俟咏笑着问:“当代文宗苏公的风范当世有几人能及得上……对了,近日接连大雨,苏公来信说久涝成疫,叫你防止瘟疫发生,该仿杭州的例子,建立施药局替平民百姓施药。”
赵兴笑着摇了摇头,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却不是惋惜的神情,里面全是钦佩的味道。
这个不可救药的读书人,他对百姓的爱高于自身,面对这样的人,人类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赵兴跟万俟咏说这番话时,两人正站在香港的新码头上。
经过数月的紧张施工,在五万民工的上下努力下,香港新码头与官衙都建成了,此后万俟咏将在香港办公,主管铸钱司的转运工作。赵兴与万俟咏这次来码头,是为迎接苏轼的四名学生的。
在正常的历史上,这一年应该是大宋铸钱数量第二低的年份。章惇无差别的打击在元祐年间得势的官员,使得各地铸钱司的官员贬谪的贬谪,未到任的未到任,结果使这一年的大宋铸钱量失去监管……
此外,连续的灾荒也使大宋国库空虚。因为大宋的铸钱司不是强行从铜矿中调配铜锡铸钱的,他们是用真金白银买来铜锡铸造新钱。而连年的赈灾让国库空空如也,加上前不久“卖放坊场”是大宋的政府资产拍卖一空,现在的官府可谓既没钱又没什么可卖的,结果导致这一年各大钱监都处于停工状态,铸钱量创造了两宋历史上的次低。
大宋历史上铸钱量的最低潮是北宋灭亡后的绍兴四年创造的,当年全年的铸钱量才八万贯。而大宋铸钱的峰值是神宗年代创造的,当年全年铸钱量五百三十万贯。这个数目相当于唐代最高年铸钱量的十八倍以上。
原本,这一年大宋的铸钱量只有六十万贯左右。但赵兴二月份提前递解的押钱纲其中就包含五十万贯的新钱、五十万贯的赋税。这以数字来自赵兴的故意失误,因为广南东西两路铸钱司是新建立的,原先的铸钱资料都在虔州提举司,赵兴不知道过往的惯例,他以改造新机器的理由,一下子铸造了五十万贯新钱。
结果,这个数目让章惇吓了一跳,因为这份数字接近了往年广南东路全年的铸钱量。
但是,就这个数目,赵兴那里还直表态说是大面积更换机器,导致减产,因为赵兴这番表白,令章惇相信了广南东路官员的信心:赵兴绝对可以如数完成,甚至超额完成今年的铸钱量。现在眼看就快要到了押钱纲递解入京的最后期限,章惇索性将苏门四学士提前交给赵兴,以提醒对方紧快如数交清押钱纲,这便是苏门四学士提前抵达岭南的原因。
首先登岸的是押解四名学士的官差,他们有的趾高气昂,有的低眉顺眼登上岸,而后黄庭坚带着师兄弟钻出船舱,眯着眼睛打量岸上的风景,他们看到岸上身材高大的赵兴,黄庭坚还稳得住,秦观已经跳了脚冲岸上招手。
一名官员模样的人在甲板上呼喊了一声,似乎是呵斥声,秦观老实下来,随着那名官员登岸,等这些人走到赵兴身边的时候,赵兴没有理首先登岸的四名官差,盯着那名在甲板上冲秦观咆哮的官吏,阴冷的说:“本官:宝文阁学士、除广南东路兵马钤辖兼本路转运使;除广南东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路经略安抚使兼行广州市舶使事,权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中奉大夫、右散骑常侍、武功大夫(亦即皇城使)赵兴。
你知不知道,我在定州的时候,定州兵马副总管王光祖自持资格老,敢在我面前冲家师咆哮,我敲断了他三根肋骨——我打了就打了,枢密院到现在还装不知道。你敢在我面前冲我师兄咆哮,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信不信我让你失足坠海淹死。你认为朝廷会不会继续装不知道?”
那几名上监(诏狱监狱)解差听了这话,一起缩缩脖子,赵兴训斥的那名解差犹豫片刻,见到同伴只向后缩,他也泄了气,勉强说:“赵大人,给留点体面!”
赵兴指一指不远处正在升帆的几艘大船,笑嘻嘻的说:“我广南东路去年全年的赋税额是一千五百万贯,铸钱数……万俟计司,告诉他们,广南东路去年的铸钱额是多少?”
万俟咏在赵兴身后摇头,回答:“不知道,虔州提举司一直不肯把相关文档转过来,说是还没有整理完毕。所以,广南东路往年的铸钱量没法测算。”〖TXT小说下载:。。〗
赵兴哦了一声,继续说:“我那艘船上装了八百万贯赋税,二百万贯新铸钱,这是广南东路半年一次的押钱纲,加上上次给的一百万贯,我们半年递解了一千一百万贯,凭这几船钱,凭我跟章相公的交情,你们说,这一千万贯运到京城,他会不会在意我把你们这几名小小无品解差扔到海里?”
几名解差脸色都不好看,赵兴眨眼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继续说:“几位解差也辛苦了,从扬州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吧。平常,解差在路上要走三五个月左右,才能到广东,走回去也需要这个时间。既然你们来的这么快,那就在广州耍上五个月左右。
在此期间,你们每月可去我的衙门领六百贯炭薪钱、茶马钱、伙食费、旅费,等玩足五个月后,我安排船送你们回去——只是,你们在广州期间,最好走哪都让我的人陪着,如果自己乱走,走丢了可莫怨我。”
几名解差见到赵兴变了脸,连忙答应下来:“一定一定,赵大人放心,我们出入一定带着驿馆从吏。”
赵兴一摆手:“如此,你们先上马车吧,马车自会将你们送到驿馆安置。”
几名解差站那不动,犹豫了一会,一名解差掏出怀中的递解文书,小心的说:“大人,你看……”
赵兴随手结果递解文书,迎风抖开,轻轻一“失手”,海风刮的文书飘扬起来,吹拂到空中。但赵兴身边的人却没有捡文书的动作,大家都仰着脸看着那份文书随风飘荡,直到飘进大海,赵兴才满脸惊愕的训斥那位解差:“阿也,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竟将文书掉进海里……罢了,以后小心点,且先随人回驿馆安置吧。”
这伙解差不是普通的衙役,他们各个都是京城里的小官吏,赵兴这种傲慢的神情让他们两眼直冒火,但赵兴刚才也说了,他现在就是把解差们全部扔进海里,也不会有人伸冤,故此,解差们只好忍着气……
还是押送黄庭坚的解差机灵,他连忙向黄庭坚拱手,哀求:“黄大人,这一路上我可未曾对黄大人不恭,咱家能照顾上的,从没有亏欠黄大人,请黄大人帮着说说情。”
黄庭坚点点头,转身向赵兴劝解:“离人,这是何必,这些人都是受上官差遣,身不由己,你何必跟他们为难。”
赵兴笑眯眯的点着头,目光扫过那些解差,说:“唯有我黄师兄的解差这么说吗?看来其他几位师兄吃了不少苦……罢了,黄师兄给你们说情,我且让你们一步……咄,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上车走人!”
几名解差一边向黄庭坚拱手相谢,一边连滚带爬的挤上了替他们准备的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的向广州城而去。
解差们都走了,秦观活跃了,他扭头向船上招呼自己的家眷,一边还向赵兴解释:“离人,你你扔到海里的那份递解文书是我的,没有了递解文书怎么办?”
赵兴懒散的回答:“那文书上无非是说要把你们安置在边远州县,我又没打算执行,还看什么文书。”
晁补之做过通判,知道这里的手段,马上回答:“只要随便弄一份文书,搁水里泡上一泡,等字迹模糊了,就说衙役们沿途递解,路遇雨水,文书被汗,或雨水打湿,不可辨认。如此,便可以入档保存了。”
秦观哦了一声,张耒最关心苏轼,他连忙问:“离人,恩师情况怎样,还好吧?”
赵兴点头回答:“据说还好——我为了避嫌,只去了惠州一趟。你们来了,正好替我去陪陪老师。不过,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咱在广南无论怎么做,都不可四处乱说。诸位师兄将少游(秦观)盯住了,勾栏瓦舍可以去,但只要你们参加了勾栏瓦舍,都先通知我一声,我要把所有的诗文都收缴起来。”
黄庭坚不满的瞪了秦观一眼,轻斥说:“这种时候还想着勾栏瓦舍,实在不可救药。”
赵兴哈哈笑了:“鲁直(黄庭坚)兄何必苛责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咱大宋是个自由国度,应该容许每个人按自己的选择生活下去。少游之才,不在官场应酬上,而在于文章之华美。艺术的创造力,值得用大价钱培养。而且有些时候,有些人无论花多么大的代价,依旧是废柴一个——这需要才华,先天的东西,后天培养不出来。
这事儿,我都不怕,鲁直(黄庭坚)兄怕个什么……只是非常时刻,需多加一点小心而已。无妨,少游想做什么,尽管让他做去。”
秦观感激的向赵兴拱手,赵兴连忙指一指马车催促:“少游一路劳顿,我那提举司离这不远,这里天气炎热,汗出如雨,你先去带家眷洗漱一下,我们回头聊。”
送走了大嘴巴秦观一家,在场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万俟咏指挥另外三人的家眷登上马车,在此期间,黄庭坚等人还保持形象跟赵兴聊天,其他人安全活的保证,均相拥哭泣。
赵兴随口问黄庭坚:“路上还好吧?”
“我等原先正走在路上,还没到达安置地,突然下了新文书,将我们安置在广南,我们正为岭南路途遥遥而发愁,没想到文书里还有一条,说是让我们赶到扬州登船……”
赵兴一边擦着汗,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那是我让吏部里的一赐乐业人加上的一句话,我估计朝廷还不知道。从陆路走岭南,实在麻烦,从海路走又舒服又省时间。
从时间上算,这几个月,你们还不曾抵达广南——朝廷也会这么认为。所以你们不妨四处转转,我在各地建了许多府学,你们可去府学晃悠一下,广南地贫,读书人太少……我已交代各地府学,你们不必通名,到了府学上,想讲什么只管讲。”
黄庭坚用长兄的身份宽厚的劝解赵兴:“离人,你刚才对那几名解差实在过分了,小心他们回到京里说你跋扈。”
赵兴咧嘴一笑:“我故意的!现在章惇那里没钱了,需要用我,所以他会忍下我所有的跋扈,但天长日久,如果他知道了我对老师的态度,以及对贬官的态度,以他的性格,总会忍不下我,而这几名小官回京后,必将传言我的跋扈,今后章惇想要调换我,一般的官员一定没胆来广南。”
黄庭坚稍一沉思,晁补之马上解释:“来岭南,是人人都不愿意干的活,这几名解差得到押解这个官职,想必平常在各部里也不受人待见。他们回去说什么,人们只会听着。章惇有求于离人,这段时间怎么也会忍下去。等他把朝堂稳定了,再想收拾离人,新官畏惧离人的跋扈,一定迟迟不肯上任,这期间离人就好做手脚了。
嗯,也就是这最初几年,离人需要一段缓冲,等到三五年后,离人在广南站稳脚跟了,想必朝廷也不敢随意撤换。”
晁补之已经把赵兴的意思解释清楚了,黄庭坚点点头,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黄庭坚头也没回的问:“我在船上还看到沈括,他怎么也在船上。”
按正常的历史,这一年应该是沈括死亡的年代。新党上台后,沈括四处跳腾,准备复出,但没想到上台的新党都看不上沈括的为人,结果,极度抑郁的沈括在孤独中病逝。
赵兴这次从扬州返回,打听到了沈括正在上下活动,他便布置了一次绑架,让人把沈括从梦溪园绑架到广州,把他控制在手里,免得他对外泄露秘密。此刻黄庭坚问起,赵兴诚实的回答:“我绑来的,听说他在苏州跳腾的极厉害,我和他之间有许多秘密,容不得他对外说,几位师兄先去我的提举司衙门吧,我有话跟他说。”
沈括虽然大声叫嚷,但这位胆小鬼见到赵兴就平静下来,赵兴先不说话,细细观察着沈括,他发现这次见面,沈括的眼珠灵活了许多,这表明他的抑郁症症况已经大大减轻。
“赵大人,你要杀我吗?”沈括平静的问。他也知道自己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