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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宋时明月-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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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眯着眼睛望着初冬的扬州街道,扬州是个水城,在气候变换时,整个天空显得水蒙蒙的,人称烟雨江蒙,半笼青烟半笼山,在这种水气蒙蒙的天色里,城市显得格外宁静,因为空气中水分大,声音传导的远,所以大家都压低了嗓门,这倒使远处的人声充满了悄悄话的意味。

“轻军而入,不怪帅范,他训练水军,劳苦功高,我已经给他准备了额外的赏赐——水田一千亩。等他回来,事情已经凉下去了,谁还指责他。”

单锷伸出手掌放在空气里,感受着空气的湿润,笑眯眯的说:“按朝廷的意思,明年我们还要继续垦荒,可是垦荒易,修路费工,许多河岔上还要修桥,光石料就是个头疼事,离人有什么想法?”

“拍卖!”赵兴笑眯眯的回答:“走,闲来无事,我们就这样走回州衙。……你刚才问修桥怎么办,这就需要大佛出面,佛曰:修桥铺路,善莫大焉。我准备让扬州寺庙出面,给每一个修桥的人在桥上祈福,宣传:千人渡,千人福。你把需要建桥的地方都选出来,我向那些富商兜售,允许他们自己命名自家的修的桥,而后刻碑留念,高声为之祈福。

杭州富商有多少,大约也有千余户吧,我们需要建的石桥有多少,估计最多百十座,数量不多,欲购从速,由不得他们不抢。”

单锷听了,马上接话:“我家新封一千亩水田,那些家人要在扬州安身,也需为扬州做点好事,我先订一座桥吧,一座桥不足百贯,也就十亩水田的价格,这钱我出。”

万俟咏一听,也急了:“季隐先生,你家在苏州有百余顷地,原不指望扬州这份田地,我在杭州可没有多少地,最近我已经把杭州的地全处理了,打算在扬州安家,这八百亩土地就是我的立身之所,所以你也得给我留一座桥,最好靠近我家水田,也便于我今后修缮。”

单锷连连点头:“当然,既然如此,我们索性将桥的数量扩大一倍,每五米一桥,让扬州成为千桥之城,但凡有心修桥的,都让他修一座,如何?”

顿了顿,单锷又说:“雅言小弟,扬州物价腾贵,八百亩田地养活一家人,可是不够,你打算把家搬到此地,可要细细思量?人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万贯家私不够扬州几年的花销,八百亩水田只够做一个乡居翁,你行吗?”

万俟咏咧嘴一笑:“你不是明年还开荒吗,明年荒地多,我再买点。此外,我昨日从赵大人那里拿了份水磨图,听说这是梦溪先生新近研究出来的水运铁磨,我那块地刚好靠近一条河,借修桥的活,我打算按你所说的,抬高河段水位,建个水磨磨坊,以后家里磨磨面粉,炸炸香油,也算一个长流不断的进项。”

单锷击掌赞叹:“好主意,八百亩水田,拿出靠河的五十亩田地,建个磨坊,自家居住在后院,水磨坊靠近河边,进货出货都通过水运而出,实在是个好主意。

只是,离人那的图纸我也看了,那些图纸中最有价值的还是纺机,听说杭州那里纺机开成了片,一日之内一个小作坊可以织出上百丈布来。扬州这里是天下枢纽,棉花运送方便,在此地开织布厂,更有出息。”

赵兴背着手,欣欣然的听着两名属官商议挣钱大业,他穿的是龙血树做鞋底的木鞋,坚硬的木底踏在青石板路上,在薄薄的雾气中,脚步声清脆而悦耳,活像一个人在不停鼓掌。

万俟咏在那里摇头:“小门小户的,开不起织布厂。我听说杭州那里百余名织工的作坊都是小厂,还有千人以上的大作坊,每日产出哪用丈量,听说每日织出的布要用船量,能装满好几只船。

我家中一子,尚未成年,家妻没有陈支婆那样计算的手段,所以学不得离人,还是开个小作坊,守着这作坊教书育子,也算一种逍遥。”

单锷调侃说:“多收了三五斗,何不娶一个会算账的小妾,像赵大人那样打点家务。”

赵兴走了几步,听到后面聊的热烈,他头也不回的说:“季隐先生,家师前不久来信说,如今朝廷又许了动用民夫,黄河修缮工作也提上日程,他已经上奏朝廷,希望你能主持水利。若季隐先生打算走,还望早日对扬州垦荒事宜做个规划,也好让我们在你走后继续。”

单锷笑着,随着赵兴穿过小巷,一边顺着河岸走,一边说:“蔡大人太心急了,其实扬州垦荒事宜,厢军们只管修路就行了,先期垦荒的流民安定下来,自会招朋唤友,将那些无主荒地慢慢开垦,强求反而不免。

扬州能有多少荒地,许多荒地实际上是有主的,田地的主人不指着地里的出产,所以任田地荒芜。今年还好,还能有一些田地垦荒,明年呢?

蔡大人急功好利,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无主的荒地垦完了,必然要重新看地,其中不乏巧取豪夺的手段,离人呀,我们再垦荒一年,收手吧。继续下去,就不是有利于民了。”

赵兴的垦荒实际上不是主要目的,因为朝廷不允许动用民夫,而要疏浚河流,又必须动用大量的劳动力,所以赵兴才打着垦荒、安置流民的旗号,向朝廷申请调用厢军。如果垦荒终止,则意味着厢军也不能无理由调动了。

“若再干一年,能把扬州附近的河流疏浚完善吗?”赵兴问。

赵兴这一点,单锷明白了,他叹了口气:“疏浚扬州附近河流,那可是个大工程,非得十年之工不可,我们现在只是绕着运河做点小手脚,算不上大工程……唉,现在,我只能说,明年结束后,扬州附近、扬州城内可以整理一新。如此罢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吾愿足矣,何必强求。”赵兴慨叹道。有时候,他真捉摸不透单锷这个人,人世间真有如此单纯的人,不为名,不为利,只是一心想将太湖水系疏浚。

太湖水系疏浚了,干卿何事?单锷居然为了这个单纯的目的,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若说他的目的是为了做官,赵兴也就认了,但刚才他提及苏轼的推荐,单锷却不支口。

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耗上自己三十年的生命,这让凡事追求效益最大化的赵兴感觉极不可思议,但同时,他也对单锷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这世界,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赵兴嘟囔一声:“扬州天下枢纽,我们为官一任,也可能做不到使扬州百年无水患,但能让这座城市畅通,能让它坚不可摧,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样吧,明年再干一年,我们便请旨,就说扬州不堪承受人口压力,请求朝廷暂缓安置流民,而后罢了垦荒这事。”

单锷点头:“正该如此!……你跟子瞻兄说一声,就说老朽熟悉的是太湖水系,对黄河并不熟,疏浚黄河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干吧。”

赵兴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清楚,苏轼的推荐根本不起作用,现在朝廷吵成一团,蜀党看似势力庞大,但洛党的攻击无日不休,他们根本不会允许苏轼再招揽人手壮大自己,所以,苏轼不提单锷,单锷他又有希望凭政绩升入工部,从事水利工程,苏轼一提,单锷今生反而要以这种小官郁郁一生。

可这些话不能明白告诉了单锷,这位单纯的老头不懂官场倾轧。万俟咏懂,但单锷是苏轼介绍给赵兴的,赵兴待单锷非常恭敬,平常都以师礼迎送。赵兴不肯揭穿,万俟咏也不愿做恶人,他笑了笑,转移话题:“不如单先生也转来扬州,你我二人比邻而居,如何?”

单锷笑了,他没听出万俟咏话中的意味,开心的说:“一年相处,倒是主宾相得,若是离人也迁来扬州,……”

单锷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小巷子里传来一声喝骂,那是用吴侬软语进行的斥骂,语声娇软的不像是谩骂,像是对情郎的抱怨:“打死你个拗相公,打死你个拗相公,吃了睡睡了吃,光打呼噜不长膘,连小崽子都不会照顾,打死你,打死你。”

赵兴停住了脚步,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单锷苦笑的摇着头,万俟咏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拗相公”是人们昔日对王安石的称呼,这乡中民妇居然敢言称“打死拗相公”,这是毁谤,严重的毁谤,难道她不怕被人民衙役抓起来?

赵兴抬了抬脚,准备向声音传来处走去,亲眼看一看这胆大包天的妇人,单锷与万俟咏不约而同的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赵兴的衣袖,万俟咏首先开口:“江浙一地,呼彘为拗相公!此民妇是在训猪。”

那民妇唠唠叨叨的骂着,从她嘴里的话听出,她家的母猪生了几个小猪,但那母猪太懒,翻身时压死了一头幼猪,那民妇气不过,就拿着竹枝狠狠的教训了该母猪一番。

赵兴轻轻叹了口气,说:“王荆公也是清平自守,把猪称作拗相公,这太过分了,还是过去阻止一下吧。”

单锷摇头,万俟咏笑了笑说:“大人,阻止不了,江浙一地不下百万户,人人家里皆呼猪为‘拗相公’,我等怎么阻止的了?”

“百万人皆呼猪为‘拗相公’?”赵兴难以置信的喃喃:“怎么会这样?”

单锷点头附和:“离人看来是不曾与民间交流,不仅民妇呼猪为‘拗相公’,我听说最近出的几本书里,已有人将此事公之于众,书中,他们也直呼猪为‘拗相公’。”

赵兴叹了口气:“王荆公生前常说‘三不畏’,其中就有人言不可畏。不知道他死后有知,获悉百姓如此称呼,该是个什么心情?”

单锷撇撇嘴,有点放肆的说:“王荆公才不在乎呢,人言不足畏嘛!”

万俟咏是大约知道赵兴的政治立场,他跟苏轼一样,是个中立调和派,所以才如此大胆的说王安石的坏话,单锷却要老诚着,他嘘了一声,看了看静霭的街头,低声说:“噤声,荆公的坏话岂是当街讲得,快走快走。”

赵兴也知道被人认出来很麻烦,他招了招手,让一直随在身边的小船靠了岸,赶紧领着那两人跳上船,躲进船舱里,小船快速驶离这片是非之地。

随着季节进入冬季,百姓的活动迟缓下来,官员们的刑侦量也大为降低,而年底恰好是蔡京最忙碌的时候,他要一船船点算各地送来的赋税,而后转运京师,这倒让官员之间的宴会也消停下来,赵兴开始悠闲的在府中调戏小妾,抱抱胡姬,日子过的轻松而舒适。

公元1091年12月16日,亦即元祐6年十一月初四,中国历辛未年庚子月己丑日,星期二,冬至。蔡京主持了扬州的祭孔活动,有了这位文章大家坐阵,再加上扬州繁华不亚于杭州,这次“释菜先师”活动搞得浓重而热烈。

扬州今年财政丰厚,蔡京这人在政务上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自己贪污了,也不肯让别人站在干净地方,今年冬至日,他做主,给每个参加“释菜先师”活动的读书人发五百文到十贯不等的纸墨钱——这笔钱花去了扬州财政储备的三万贯。

蔡京乐呵呵的接受士子们的拜谢,趁回礼的间歇,他凑到赵兴耳边,低声问:“我听说你跟苏学士离任的时候,给扬州府库留下二十万贯的闲钱,是吧?”

赵兴点头:“总数约有二十三万贯七百一十三文。”

蔡京奸笑着,顺嘴问:“这些钱哪去了?”

赵兴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听说新任知州用了一大笔钱整收驿亭,迎来送往又花了一笔,剩下的钱要修缮佛塔,在西湖沿岸建歇脚的亭子……”

蔡京冷冷的笑着,阴狠的说:“我才不把府库里的钱留给后任呢。”

赵兴没有说话,向对方递过询问的目光,蔡京接着补充:“京中有消息传来,说你我二人不得同地任官,我估计,明年‘县召’的时候,你我二人必有一人调离,或者我们两个都调开。有消息说,接任者是你家老师。”

赵兴无语,蔡京横了一眼前者,继续冷笑:“朝堂之上,既然不许我与你同地任官,难道会允许你与老师同地任官吗?若是你老师来了,我看你的面子,给他留一半,若是别人来了,我一个钱不剩,全花了。”

赵兴反问:“为什么他们不许你我二人同地任官?”

蔡京以问代答:“你说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该省略的

这番交谈过后,赵兴与蔡京再没有交流。

当晚,蔡京将自己这一年创作的设计图送到赵兴府上时,赵兴正在按照冬至节惯例,询问学生的学习进度。

程爽首先回答:“老师,这一年我比较感兴趣故欧阳太守(前扬州太守欧阳修)的诗文。听说《醉翁亭记》就是在扬州写的,我还在学习欧阳太守惜字如金的本事……”

欧阳修惜字如金的故事,沈括在《梦溪笔谈》里也记载过,他记述说:欧阳修在翰林院任职时,一次,与同院三个下属出游,见路旁有匹飞驰的马踩死了一只狗。欧阳修提议:“请你们分别来记叙一下此事。”

当中一人率先说道:“有黄犬卧于道,马惊,奔逸而来,蹄而死之”

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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