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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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这玩意在中国从来就是高科技技术,即使在现代,清澈透明的含铅玻璃也被叫做“人造水晶”,它不是以玻璃的价格出售的,而是以珠宝的价格来衡量的。
今年一年,大宋朝冒出十几个玻璃作坊,他们的产品最终还是按照珠宝的路子走高档路线,并没有像赵兴预期的那样,普及开来。所以,思前想后,赵兴觉得有必要将玻璃的暴利削薄,是它逐渐走向平民化……
前不久,他捐献玻璃器皿的事情,曾遭到苏轼的强烈反对,也让他认清了这点,所以,他干脆利用官方的力量,把玻璃这项旧石器时代的技术彻底做廉,令它廉价到平民百姓用得起。
宋代有官窑,还没有官方玻璃坊,赵兴这里要办的就是大宋第一个官办玻璃坊,这次,他把全杭州的在职官吏都绑在了一起,形成一个紧密的利益团体。
至于玻璃坊具体股份分配问题,赵兴没有参与争论,当然,他一下子占去了25%的股份,其余的官吏也不想他过多的参与,只是因为主意是他出的、工匠是他找来的,配方是他掌握的,大家不好要求他削减。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各地属官按照职务级别划分好了出份额,由于这一企业带有浓浓的官办气氛,所以赵兴也顺理成章规定:官员一旦退职,必须强制出售自己的股份,而后给新官腾出空位……
这其实是项“廉政公约”,通过这一官办福礼机构,他将全杭州的官员绑到了一起,使得官员贪污成本直线上升——一旦官员因贪污去职,那么强制出售的股份,很可能以地板价被后任官员接手。
杭州官员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分红方案的时候,高俅拉着赵兴悄悄走出衙门,他把赵兴领到一处农田,指着遍地的庄稼,不依不饶的继续着他刚才的问题:“离人,你说,杭州明年还会大旱吗?今年冬季会不会也像去年一样,雨雪不正常?”
田地边停放着几个龙骨水车,水车正由几个农夫踩踏着往田里灌水,旁边几个灌好水的田地里,几个农夫正推着秧马往田里播种着冬麦。
这龙骨水车赵兴知道,日本人说是苏轼发明的,并且认为龙骨是现代工业传送带的始祖,因而苏轼也应该是现代传送带之父——对日本人这一说法,中国历史学家很不自在,他们认为龙骨水车不是苏轼发明的,但因为中国专家可信度太低,所以他们的话直接被日本人无视,也被国际社会无视。
不过,在那场争论中,赵兴倒是私下里认为,或许中国专家撒谎率高达99。99%,但关于龙骨水车这事,很可能他们说对了……但这不关赵兴的事,他没兴趣去追究。而当时的大宋,确实认定:苏东坡为了帮助杭州抗旱,划时代的发明了两项农业技术——“龙骨水车”与“秧马”。
苏轼发明的秧马并没有流传到后代,甚至连图纸都没有流传下去,只是杭州县志以及宋代的一些书本中,记录了苏轼看到杭州老百姓插秧时弓着腰,很累,所以,这位博学多才的制科状元特地了这种可以令人直着腰插秧的工具。
赵兴不知道后世关于秧马的争论,他现在看到的秧马是一个类似鸡公车似的装置:独轮,农夫推着它在秧田里走,鸡公车前方像鸡头一样的装置在泥地里一磕一磕,每次将两个尖嘴插入泥中,总在车轮两旁留下两颗秧苗。
远远的,赵兴看不清鸡公车的具体装置,他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应该是轮毂式履带装置,每根轮毂里夹着一根秧苗,推动秧马,轮毂将秧苗送到两侧鸡嘴……功效并不太高,事先还要把秧苗分割好,速度甚至不如手插秧,但有了这东西,妇女儿童等弱劳力也可以整天插秧——尤其适合弯不下去腰的老头老太太。”
高俅引领赵兴来到农田,原本是想让赵兴看看杭州的复播情况,没想到赵兴冲着田里的机械装置念念有词,他赶紧打断了赵兴的走神:“离人,今年虽然天旱,但我杭州却没有饿死多少人,秋收过后,十乘十的田地都复播了,除非今冬还像去年那样雨雪不规律,否则,明春我们只要收获一季,杭州无饿警矣。
再者说,今年收成不好也没什么,苏公已经上表朝廷,请减免杭州三分之一漕粮,约有二十万石,加上你运来的粮,以工代赈疏浚西湖,这样一来,百姓可以轻松熬过这个冬天,明春无论收获多少,总够他们吃到秋末了吧?难道明年雨水还不正常?”
第一百三十三章 满肚子不合时宜
赵兴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你说的对,但连续两年雨雪不正常,我们怎能肯定明年就正常了呢……不对,种粮也许不是出路,你刚才提醒的对,我们应该种些更高价值的东西,让我再想想……”
大路上,程爽骑着马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向赵兴汇报:“老师,那些和尚已经把方案做出来了,师公今天中午在寿星院请客,请你过去看看。”
太守的官衙位于杭州中心,但是苏东坡却喜欢在较为富有诗意的地方办公。他往往在葛岭下面有十三间房子的寿星院办公,因为那里风光如画。看公文不在寒碧轩,就在雨奇堂。雨奇堂流传后世也是从苏东坡西湖诗“山色空漾雨亦奇”而得名的。在这里,它环以修竹,外望清溪,苏轼喜欢在此独自处理公文。
偶尔,苏轼办公的地方会更远,他会钻进离杭州城十里或十五里以外的山里。这时,他就吩咐扛着旗伞执事的衙役走钱塘门,他自己则由一两个年老的卫士跟随,从涌金门坐船,过湖面往西,到普安寺用餐。他带几个文书到冷泉亭小坐。
苏轼处理公事,其快如风,在谈笑之间便把一天的公事办完了。事情办完,他往往和同僚畅饮一番,而后在红日西落之前骑马回家。城里的人站在街道两旁,看这位不同凡响大名鼎鼎的才子。
苏东坡很豪放,这是一个才华抑制不住要往外溢的千古大才子,据说有一次他日落回家的时候,同伴是一千名妓女。这些妓女提着灯笼跟着太守回家,灯笼汇成了一片灯海,整个杭州城都给惊动了,百姓都走出家门,看着这位太守在灯海中醉醺醺的回赵兴城堡。
这时的“不携名妓携名僧”的人今天既有名妓也有名僧,而且苏东坡已经照例喝醉了,他醉醺醺的请僧人饮酒,堂上的名妓带着浓浓的脂粉香在名僧中软语轻歌,让那些和尚脸上充满尴尬。
充满尴尬的还有僧佛印,他早知道赵兴对和尚有意见,见到赵兴走进来,一边看着光头和尚,一边看着彩袖飘飘的官妓们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他有点心虚,所以垂下了眼帘,单手合十不看赵兴。
苏轼就喜欢捉弄和尚,和尚面前还摆着一盆东坡肉,有的和尚盆子里满满的,好像根本没动过,而僧佛印面前的红烧肉已经成了半盘,杯中的酒也空了,一名歌伎正笑着往佛印杯里继续斟酒,一边媚媚的软声劝解。
赵兴一拍大腿,冲僧佛印笑着:“和尚,你破戒了,你怎么也吃起肉来。”
赵兴本以为僧佛印的回答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么他就要继续取笑僧佛印,身边留一个红粉骷髅算什么,没想到僧佛印板起脸,嘴唇冒着油光,一本正经的、特庄严的回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话赵兴爱听。
想当年,官人们宣传外面的世界都是万恶的,然后,那些宣传的人以大无畏的精神宣布:“我儿子不去那里谁去那里?”这叫:把“万恶”留给自己,让别人在“幸福”中煎熬。
它是一种高尚的情操。
僧佛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是一个纯粹的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有高尚的精神追求,而不是物质上的满足——在他颠倒黑白的嘴里,他喜欢去“地狱”享受,留别人在“天堂”苦熬。
人都如此诚实的招认了,赵兴还能说什么。他哈哈一笑,走到苏轼跟前。苏轼虽然醉眼朦胧,但还能看清赵兴,他一抬手,递给赵兴一份厚厚的规划书,嘴里还在嚷:“好啦,西湖三十里,来往不方便,和尚们建议从湖中间筑一道长堤,以便两岸相同,堤的位置已经画好,掘出的土刚好用来筑堤,你就分配人手吧。”
苏轼旁边的秦观也醉了,他拍着手说:“前有白堤(白居易所建),今有苏堤,恩师这一下子,不想留名千古也不成了。”
一名歌伎跪在秦观跟前,柔情蜜意的替秦观擦着脸上的酒汗,秦观这一插话,苏轼一拍桌子,长长的打了个嗝,说:“对了,今日京城来了信——太后来的:除秦观为主簿。这也是沾了你的光……为啥?太后听说你有了孩子,赏赐你银盒与小龙团、瑞脑苏荷香……太后为啥赏你这些?”
这些东西不是赏赐赵兴的,赵兴送到京城的信,是赵琴儿写的,他出海途中去了越南一趟,主持赵琴儿与李源的婚礼。李源娶了一个公主,虽然这公主身份有点不明不白,但大宋没有和亲政策,身为一个越南人,娶一个曾经有封号的县主,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李源能有啥不愿意,何况还有赵兴作保。
通过赵琴儿事件,李源借给了赵兴2000人,协助他稳定南海局势。是赵兴顺利地重夺麻逸大权。而赵琴儿新婚之后,便将自己出嫁的消息写了封信,托赵兴递交宫里。
按惯例,历朝科举榜单是以状元的名字命名的,比如苏轼当状元的那一届科举榜,就叫做“苏轼榜”,而詹邈这一届,本该叫做“詹邈榜”,但由于大宋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结果让赵兴这一届考生有点不尴不尬:朝廷承认他们是进士,但所有的进士名录中查不到这届考生的名字,一个都查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向宫里投递信件,就得寻找合适的机会。赵兴本不想这么早的将信件投递出去,然而由于章惇的步步紧逼,他想尽早的获得一个内援,所以便让马梦得花大力气,找到了冯世宁,将信函投入了宫中。
赵琴儿是被当代丐帮“洪七公”绑架走的,宋朝皇室对她存有一份内疚,可以想见,她有个好归宿,高太后有多么快乐。而这封信也恰到好处的解释了赵兴突然从密州离职的原因——他要去越南主持那场婚礼。
这样一来,朝廷便不能对他进行处罚,过去高太后看苏东坡的面子,让赵兴平职调遣,就有点对不起赵兴对皇室的大恩,而这种功劳又不能公开表彰,所以皇太后莫名其妙的借助赵兴生子的消息,赏赐了孩子一些吉祥玩意,赏赐的规格是对待执政的规格的。
这份赏赐有点莫名其妙,伴随赏赐而来的是秦观升任杭州主簿的任命。由于两份信函夹在一起,而对赵兴则显示出一种偏爱,所以苏轼才说秦观是沾了赵兴的光。
不过这样一来,对苏轼也是一种莫大的恩宠:杭州主簿是他的学生,通判是他的学生,另一位通判杨祖仁是他朋友的儿子,这样,杭州大大小小的重要官员都是苏轼的人,杭州也就成了铁板一块的苏家根据地。
苏轼接到高太后对赵兴的任命,思想了半天想不通,但他接着就把这当作是对他本人的奖励,自己一个得意的学生弃官来帮助他,太后为了奖赏他们师生同心,平息了杭州的灾害,所以特别降下了恩旨……
开心的苏轼纵情畅饮,一不留神把自己灌醉了。这一刻,他非常快乐——去年杭州大旱、大涝,饿死了杭州三分之一人,他来了,也没费多少力气,卖了一千个度牒而已,就将这场灾祸平息下去,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本人太油菜了。
嗯嗯,揭枢现在要是听到苏轼现在的得意,都该哭死了。如果他能享受苏轼这份待遇,也卖上一千多个度牒,也许他不会遭遇贬官。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苏轼在一位官妓的劝解下,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两眼已经有点迷离,此时,赵兴正快速的翻阅了那份计划书,他看的很快速,只听见纸张哗哗响。另一边,高俅已经被秦观拉到座上,强劝了几杯酒。
在场的人中,赵兴与秦观他们属于官,有品级,是正式的科举出生。而高俅不是走科举途径,他担任的是师爷一类的角色,属于吏。他本来不可能坐在酒桌上与秦观喝酒,但因为也他住在赵兴家中,而赵兴又坚持跟他相互称呼表字,无形中抬高了他的身份,使他有资格坐在酒桌上跟文化人,诸如秦观之类的人喝酒。
不过高俅是个谨慎的人,他喝了几杯,就停杯不再饮酒。并对秦观的升职给予了热烈的恭维。原本他与秦观管的事重叠,而秦观又懒散,生性谨慎的高俅不敢触及秦观职权内的事,结果导致杭州衙门的运转有点艰涩,如今秦观一升职,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他可以回到苏轼身边做事了,而不是像现在跟在赵兴后面,更像个赵兴的师爷。
苏轼放下了酒杯,示意身边的歌伎不再添酒,他带着醉意问赵兴:“离人,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