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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平淡生活-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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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里虽然有吃有喝,也不挨打挨揍,就是每天都得干活,吃喝也很不可口,而且最
重要的是心情压抑,太不自由,同牢的犯人互相吵架甚至动手,也时有发生。在那
种地方更要靠自己爱自己了,指望别人有多么爱你,那才叫痴心妄想。
优优也关心阿菊这一阵的生活,不知过得是否开心。她那位忙忙碌碌的老公,
对她是否一如既往。问了三遍阿菊才吐露真情,她也是刚刚知道,她那位开建筑公
司的老公,原来早就娶妻生子。他老婆带着孩子,就住在不远的顺义。阿菊说到此
处,只是眼圈发红,为自己受骗上当,心中委屈。但她的言谈话语,也听不出太多
愤怒。优优还以为阿菊肯定要和那男人大吵一通,愤而出走,从此一刀两断了呢。
阿菊却想得非常现实:德子靠不上了,再和老六一刀两断,我靠什么吃去?我
不管,反正那套房了我得住着,每月还要给我三千块钱。少一分我就打个车到顺义
闹去,反正我知道他家住址。
优优这才明白,阿菊现在安于现状的身份,就是人们常说的“二奶”。难怪阿
菊认为,这世道只有自己才爱自己,别人就算真的爱你,也只是一时一阵。
阿菊在清水庄园住了几天,就告辞走了。她不敢再外流连不返,怕老六万一去
大山子找她,看见人去屋空心里生疑。阿菊说:反正我不能让他找到借口抓到辫子,
要想甩我也没那么容易。
阿菊于是走了,信诚也希望她早点离开,她住在这里,侵占了许多本来该由信
诚与优优独处的时间。而且信诚看得出来,阿菊的唠唠叨叨,并未给优优带来多少
快乐。每天傍晚,响彻阳台的那些欢笑,大都是阿菊和姑妈的插科打浑。优优从走
出监狱那一天起,脸上就几乎很少笑意。在凌信诚百般呵护她时,她会对他露出感
激的笑容,但笑得非常压抑,并不那么由衷。
优优的情绪我也看得清楚,我和信试一样心照不宣,眼前的家庭温情和自由惬
意,对优优只是暂时短促的一段欢愉,很快她就要告别一切,包括她的幼小的孩子,
重新回到大墙之内,继续去过阴森刻板的铁窗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如果说,优优的沉闷还另有原因,那么只有我才心知肚明,凌信诚当然是被蒙
在鼓里。我在清水庄园惟—一次看到优优绽开激情的笑脸,就是因为周月的突然光
临。
周月在优优出狱的三天之后来看优优。那照例是一个没有加班的周末。周月走
上阳台时西沉的太阳恰与他的视线平行,温暖的光芒染红了他的全身。那时优优正
独自审视着沉静的湖水,她也许并未想到周月会突然在此时现身。
在这个优美的背景下他们互相凝视。发自内心的欢笑在优优脸上慢慢绽开,两
行清清的泪水为她的欢笑添了些惆怅和伤感,那泪水和笑容代替了一切语言,一切
感激。
那天晚上我和周月以及和周月同来的小梅,一起参加了阳台上丰盛的晚宴。据
说那是优优出狱后最为开心的一天,连生性沉默的信诚都为优优的快乐感到欣慰,
那天还破例喝了一点红酒并讲了一个黄段。但只有我注意到优优快乐的眼神,总是
眷顾着坐于她斜对面的周月,虽然刻意掩饰,但周月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引着她的
视线,如水如虹地流波飞转。
优优这晚的一颦一笑,大概只有我留意得到。
留意到的也许还有坐在周月身边的小梅。
周月没把他用大半年的时间为优优所做的艰苦调查讲给优优,特别是在这个调
查已经陷人僵局的时候。那天和优优相比,周月的情绪反而难见欢颜。饭后他私下
里对我诉苦,说他在分局那次开会以后又去爱博医院做了一次调查,结果让分局知
道,反映给了他的领导,领导上周找他谈了一次,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虽然科长告诉他吴队长对上次会上讨论过的线索并未搁置,会后又专门派人去
了正党寺找钱志富做了调查,但没有查出什么问题。钱志富公开承认养性斋是仇慧
敏投资搞起来的,他和姜帆仇慧敏也正是因为优优的案子在法庭相识。他甚至并不
讳言他在养性斋餐厅的那点股份是姜帆同意给他的干股,以此请他去当经理负责赢
利。给经营者干股以资鼓励的做法早已有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虽然十四万七
的干股数额似乎过大,但钱志富说他的一辆奥拓也值好几万呢,也包括进他的股份
当中去了。这样算来,分局的人认为钱志富的说法还比较合理,基本可以相信。
但周月还是不信。他从自己接触钱志富的亲身感受上,就是不信。
在这个金色的秋天,人们只盼着收获,周月和我之间的窃窃私语和长吁短叹,
都因期待的喜悦而被人忽略。这幢别墅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在为一个生命的
降生而忙忙碌碌,而做着充分准备。优优母以子贵,在这幢房子里成为尊宠的中心,
而对这位母亲的未来,对涉及未来的一切话头,都被小心翼翼地加以回避。
在秋天最美的时辰,优优的孩子顺利出生。那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响亮的哭声
预示了她的性格开朗,而且身体健康。伺候这孩子下生的护士、保姆以及司机和厨
师,所有人的眉宇间都是喜气洋洋,那几天的话题全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们并不忌
讳私下里谈论这个孩子的未来,都希望她拥有母亲那样健全而美丽的外表,又有父
亲温和而善良的内心。
孩子父亲身体不好无可争议,而孩子的母亲心肠不好,虽然没人明说,但在大
家对孩子的祝福中,似乎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大家也都看到,优优对她自己所生的孩子,心肠真是再好不过。在她没出医
院的时候,护士每天给孩子洗澡,喂孩子吃饭,她都要求抱到她的床前,让她亲眼
看着,这时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竟是那么善良慈爱。每天黄昏,她总是要让保
姆扶她来到医院的阳台,她怀里抱着她的孩子,迎着晚霞的辉煌,和孩子一起遐想,
一起微笑。此情此景让医生护士无不私下感慨:所谓虎毒不食息,心肠多么歹毒的
女人,对自己的孩子都一样无比疼爱。可见母性是人的一种天性,不因犯罪作恶而
一朝泯灭更改。
优优可以下床那天,信城便将母女接出医院,孩子回到清水庄园以后,每天起
居饮食,拉屎拉尿,全由优优亲手照顾。孩子除睡觉外的大部分时间,优优全都不
离左右。那孩子就像她小时候拥有的第一个娃娃,让她迷恋得爱不释手。从孩子下
生开始,一直到母女平安回家,凌信诚始终在用一只摄像机跟踪拍摄。他还把他拍
摄的片子给我看过,那片子把孩子的憨态及鲜嫩,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在录像中看
到的优优,真是一个尽职的母亲,我看到她为孩子洗澡,扑粉,喂奶,更换尿布,
还用电动推子给孩子推头,都做得无比享受。连孩子头上推下的绒毛,都要放在手
上反复揉搓,放在鼻前轻轻嗅闻。那些画面都被信诚配了抒情激荡的交响音乐,让
人看了感动不已。特别是当优优怀抱孩子,迎着夕阳坐在阳台,慈爱的眼神与孩子
的憨笑彼此互动,脸上的霞光将整个画面映红,这时音乐也一并达到了高潮,如果
这时有人在你耳边突然疾呼:这是一个亲手毒死婴儿的罪犯!画面上的一切都是刻
意的伪装,你也许,肯定,会大吃一惊,会断然不信!
周月在孩子出生以后,又来看了优优一次,给孩子带来两样玩具。其实孩子的
玩具在她出生之前,就已应有尽有。周月微薄的工资支撑了大半年的自费调查,本
来就已捉襟见肘,那两样便宜的玩具放进孩子琳琅满目的屋里,立即被淹没得不见
痕迹。
那两样玩具是一面拨浪鼓,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布娃娃,除了优优,没人注意。
优优排斥了其它所有贵重的玩具,执意把那面拨浪鼓放进孩子的床里。而那个
小布娃娃则被她自己带在身边,睡觉时便置于自己的耳畔。凌信诚以为优优是将那
布偶当做女儿的象征,故而也时常加以爱抚,并不疑心。
除了那天与周月共进晚餐之外,我不知道优优后来每当再见周月,是何心情,
是何眼神。她必须克制心中的爱意,必须强迫自己把那份压抑多年的感情,移向待
她恩重如山的信诚。我真的希望不管优优见到周月如何激动,她都不应有所流露。
她住在信诚为她精心打造的安乐窝里,哺育着她和信诚共同的孩子,她对信城投以
专注的情感,对信诚是理所当然的一份回报,也是优优自身应有的道义。
对优优这方面的表现我没有亲见,但从耳闻旁听的信息上判断,她确实是把那
份自小的感情藏于内心。没人说起优优心有旁骛,都说她和信诚恩爱无比。
那一阵我没有再去清水庄园,那部将完未完的小说也放在了一边。那一阵我忙
于在家装修房子,每天灰头土脸疲劳不堪。
后来我听说他们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凌飞虹,大概是从清水湖雨后的黄昏汲
取了灵感。这个名字在孩子小时叫起来很不亲切,所以根据孩子的形象又起了一个
小名,叫做胖胖。据说胖胖长到半岁时非常可爱,脸上的表情和优优枕边的那只娃
娃,竟然惊人地相似。
凌信诚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让我来清水湖看看他的孩子。言语间洋溢着由衷的
骄傲和暗自的欢喜。我因为天天在家监工还要天天去跑建材市场,故而一直未去,
直到有一天半夜三更我被凌信诚的一个电话叫醒。
凌信诚在电话里的声音骤然变了,他说了半天我才听出他是谁来。他说大哥你
在睡觉吗?你能出来吗?我家胖胖出了点事,你能到清水湖医院来一下吗?
我迷迷糊糊,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我本想在电话里问问到底什么情
况,要不急的话我天亮再来。但听凌信诚的口气非同一般,让我迟疑片刻随即答应。
我按照凌信诚说的地址,搭乘出租车赶到六十公里之外的清水湖医院。那时已
接近清晨五点,孩子已经出了急救室进入病房。信诚的姑妈和保姆也已匆匆赶回清
水庄园去取孩子的东西,优优留在病房里帮护士照顾孩子。信诚刚刚办完孩子住院
的手续,见我赶来便拉到一边悄悄交谈。
我先问孩子现在要紧不要紧,信诚惊魂未定地说不要紧,没事了。我问孩子患
的什么病,问得信诚目光恐惧,气喘吁吁。
“我刚刚问过医院,医生说目前诊断是乙二醇中毒!”
我也惊呆得无法言声!
信诚的呼吸因为惊吓而显得急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也因为恐
惧而发出颤抖,他的脸色也因为张皇无措而变得惨白。我问:“优优知道了吗?”
信诚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她呢。”
我们在这两句话后就哑然不知再说什么,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们全都难以置信。
那天上午姑妈和保姆回到医院,她们带来了孩子的必备用品,并且接替一夜未
眠的信诚和优优,留在医院照顾孩子。我陪信诚和优优乘车回到别墅,下车后的情
形让我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
别墅的大门已被数辆警车封锁,楼上楼下都是面目严肃的警察,这使我马上想
起我们刚刚离开医院的时候,也看到一辆警车开进了医院。当时我和凌信诚并不知
道,在我们从医院返回庄园的行驶途中,另一批警察正在突击搜查这幢别墅。我们
也不知道,这是那位昨天半夜才被从城里叫来帮忙的原来的司机老杨,在清晨时打
电话报的警。我们不知道在我们回到别墅前,警察已在别墅的车库发现了半桶防冻
液,还在这间凌乱的车库里,采集到优优一只沾了机油的鞋印和几枚指纹。我们只
看到,优优刚一下车便被警察麻利地铐住,然后不由分辨将她塞进一辆警车迅速拉
走,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走得无影无踪。
我们还看到,那位面孔熟悉的吴队长,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
吴队长看看凌信诚,又转脸看我,目光停留片刻,复又移向信诚。他的面目平
稳,语调庄严,平稳得几乎全无表情,庄严得几乎一板一眼:“我们接到举报,你
的女儿昨天夜里中毒住院,我们刚刚依法对这幢住宅进行了搜查,搜查证已经向你
家里的工作人员和庄园的物业管理人员出示。根据搜查的情况判断,丁优涉嫌投毒
杀人,所以我们现在要立即中止她的监外执行,予以收监。此案还要进一步调查,
希望到时二位能够配合我们。”
搜查和勘查工作显然已经全部结束,警察们收拾勘查器具纷纷走出大门,各自
上了门口的警车和勘查车。吴队长也走下台阶向他的车子走去,在这个乱哄哄的场
面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凌信诚在别墅台阶上突然发出的嘶声大喊:“那是她的女儿!
是她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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