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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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激动庆幸,对她肚子里那个拯救了她的孩子,也没表现出多少幸福和欣喜。
优优漫长的刑期从此开始,除了在分娩前后和哺乳期内,她可以短暂地走出这
座深深的牢门,除此之外,她将在铁窗之内,渡过全部余生。也许四十年,也许五
十年,也许六十年……也许她更期望一死了之,早点投胎转世,再去为别人,为她
真正爱的人,怀上一个爱情的结晶。
从这天开始,凌信城总是定期来看优优。他作为优优腹中孩子的父亲,似乎在
探视的次数限制方面受到了监狱当局的宽待。同样从这一天开始,周月着手了对优
优一案的秘密调查。这个调查当然属于个人行为,不能使用公安名义,所以只能利
用业余时间,全凭自己操劳辛苦。
他开展调查的第一个目标,就选定了本案公诉方的制胜暗器,也就是优优的那
位姐夫,那位突然“归隐山林”的关键证人!
第三卷 第一十章
?从钱志富人手在我看来是惟一正确的选择,因为正是他在第二次开庭时所做的
证词,才导致优优被判有罪。把钱志富作为突破口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摸清他的行
踪,而关于其行踪的惟一线索就是西山的那个寺庙。
周月利用一个周末自己乘公共汽车去了位于西山的大觉寺。那是他在一本北京
的旅游指南上找到的地址。阿菊在说到这家寺庙时提到过一个“觉”字,从旅游地
图上看西山地区只有这个大觉寺。
他倒了四次车才到达这座不大的古刹。进去后先至佛前双手合十。敬完佛后他
走出大殿四下查看,还问扫地看香的和尚有无一对夫妇住于此处。被问的和尚无论
是谁,还未等他说出钱志富的名字,就千人一面地摇头否认。
周月在大觉寺里盘桓半日,反复查看四处探问,连殿后院外那些堆放杂物的小
屋,都—一探窗扒门偷窥一番。整个周末就这样无果而终,没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从西山返回城里的次日周月又去了改换门庭的志富网吧,费了牛劲才找到网吧
那位倒霉的房东。房东一脸的怨气正好无处发泄,拉着周月说你找他我还找他呢,
他欠了我俩月房租一声不响溜之乎也,你要找着他可千万告我一声。
周末与周日都在劳而无功的奔波中渡过。接下来的周末和周日周月因为加班不
能出来。第三个周末周月还是加班,但周日的下午他有了半天的自由。他跑到图书
馆去查阅北京所有寺庙的资料,在电脑中搜索到一本名叫《中国佛教寺庙概览》的
旧版图书。中国佛教寺庙概览肯定有北京的寺庙,于是他连忙借出当场查阅,果然
在北京一节中查到了好几个名称中有觉字的寺庙。其中位于北京西山一带的,除他
已经去过的大觉寺外,还有一个正觉寺。他抄下了所有带“觉”字的寺庙地址,准
备择期前往逐一踏勘。
又过了一周,周末恰巧有空。周月起个大早,直奔那家正觉寺而去。途中也是
倒了好几趟车,比大觉寺更加曲折难寻。绕了好些冤枉的弯路,到中午终于找到一
条依山傍水的小道,步行很久才见寺门巍峨。门旁一侧的石墙,挂了正楷大书的匾
额,“正觉寺”三个饱满的大字,敦厚庄严,意象凝重。门内门外,照例古木参天,
寺前寺后,藤萝盘根错节。但看此处香火,比起更有名气的大觉寺来,远远不及。
门前虽然也有几部沾满泥土草叶的汽车,也有三五贩香贩水的村民,但寺院里面,
却是肃静异常;宝殿之内,也似无人瞻仰。周月信步穿过前殿,行至后院。后院种
花种草,成垄成畦,树木掩映之下,可见垂花小门。初看疑是僧人起居出人之处,
推门再看,原来繁花似锦,曲径通幽。周月踏幽而人,竟然别有洞天。一条紫竹小
径,将他带人一处飞檐四合的院落,院中竹木成趣,桃李互映。更有两位红衣少女,
闻声迎来,操着外地口音,开口笑问:“先生,你是喝茶还是用餐?”
周月有些不摸头脑,蒙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女孩说:“你是从庙里过来的吧。这是养性斋餐厅,喝茶也行,用餐也行,我
们这里是卖茶餐和素斋。您要不要尝尝?”
周月这才发觉这院子原来另有正门,正门就开在正党寺的山门一侧。时至中午,
他的肚子早就空了,想到佛家净地,素就素吧。于是随服务小姐进了茶舍,拣通风
透亮的窗前坐下,从菜单上点了一个拍黄瓜,点了一碗素菜面。小姐问她要不要沏
壶山泉茶,周月摇头说不要了。
这间茶舍装饰还算雅静,座位之间都用透光的竹席间隔。此时没有什么客人,
只在最里的一个角落,有两个男人低声交谈。周月的目光被竹席遮挡,但仍能看清
那两人的大致轮廓。其中一人背部朝外,只闻其声,不见其面;另一人则与周月迎
面而坐,从垂挂的竹席边缘露出半个面孔。周月歪头去看,心中一叫,一眼认出那
半个面孔正是他要找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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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志富虽然面对周月,毕竟隔得较远,所以目光言语,都未留心。他和那个背
影正在谈论这家餐厅,在抱怨这里地处偏僻生意难做。而那个背影则另讲一套,指
责他管理不善推销不利,听上去是一副股东老板的腔调口气。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十
来分钟,说来说去话不投机,背影抬腕看表说还有事,站起来挟着皮包就要告辞。
钱志富客套地留他吃饭,他说不吃了,素的我也不爱吃。于是钱志富便也起身,恭
送背影出门,途中背影有瞬间侧脸晃过周月视线,周月只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姓甚
名谁却一时回忆不出。
周月透过窗户,看到钱志富将背影送出院子的正门,返身回来未进茶舍,冲茶
舍门口的服务小姐吩咐一声:“哎,你叫厨房给我炒一盘京酱肉丝,再来碗米饭,
给我送到后边去。”
服务小姐连声答应,钱志富走了几步又问:“哎,我老婆要的面你们送去没有?”
见服务员点头说早就送了,才又低头朝通往后院的过道走去。
这时,一位服务小姐把周月要的拍黄瓜送上来了,周月看都没看即快步起身,
出了茶舍,尾随钱志富向那条狭长的过道追去。
他在过道里追上钱志富,在他身后叫了一声:“请等一下。”他看出钱志富吓
了一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周月和颜悦色地说道:“啊,对不起,您是钱志富吧,我叫周月,我是你小妹
的朋友。”
“我小妹?”钱志富疑惑地皱起眉头。
“就是丁优。”周月说:“麻烦您能不能给点时间,我有些事情想找您聊聊。”
钱志富一听丁优二字,脸上有些发白,神态也警觉起来:“聊什么,我不认识
你。”
“关于你小妹的事。”周月说:“咱们随便聊聊。”
钱志富扭身想走:“聊什么,没什么好聊的,你找错人了。”
周月追上去拦住他,这夹道窄得让钱志富难以脱逃。周月说:“你不关心你的
小妹,那你让我见见她大姐吧。她有些话让我带给她大姐的。”
钱志富使劲推开他,还是企图挤过去:“你搞什么,你认错人了,什么大姐,
这里没有什么大姐!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但他紧接着“哎哟”了一声,因为周月突然发力,用一支胳膊狠狠把他顶在墙
上,然后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察!”钱志富脸色骤然一变,身体也一下子
僵硬住了。
凭借警察证的威力,钱志富不敢再跑。但他也没有跟着周月回到茶舍,而是带
他穿过这条夹道,进入了后面的一个院落。这个院落里有一组古迹般的石桌石凳,
周月就在这里开始了他的盘问。
他先问了钱志富在这家素斋餐厅里做什么工作,钱志富说他是做经理的。周月
问他怎么想起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餐厅,他说是人家请他来的。周月随后言归正传
让他把优优最后一次去凌信诚家的过程再说一遍,他说已经向分局的同志说过,他
们也全都听过了。周月说:他们听了我没听。钱志富说:我在法院不是也说过了么。
周月冲他瞪了眼:现在我让你再说一遍!钱志富低头问了片刻,才很不情愿地开口
说了起来。
他说得极其简单,周月却问得尽量详细:优优在哪儿下的车,在哪儿买的防冻
液,优优买防冻液时他的车停在哪儿了,以及优优走进凌家之前和离开凌家之后与
他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不厌其烦地—一问过。
最后周月问道:“你到法庭做证,你老婆知不知道?她对你去做证,是个什么
态度?”
钱志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人意料地诚实:“她不知道我去做证,我没告诉
她实情。”
“为什么?”周月问。
“她一个家庭妇女,哪有这么高的觉悟,我怕她不能大义灭亲。她和她小妹感
情不错,她小妹杀的又不是她的孩子,告诉她她也恨不起来,弄不好还会恨我。”
“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周月说:“她小妹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是
怎么跟她交待的?”
“我说你小妹干了这种事情,也太残忍了,弄得咱们都跟着她没脸见人。你要
还认她做你小妹,我就不认你了。我老婆开始总劝我托人去给她说情,可她也知道,
现在托人说情都要花钱,我们又没多少钱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小妹已经出不来了,为什么?”
“我老婆那人,神经太脆弱,身体又不好,告诉她不是让她再犯病么,她再犯
病还是得我花钱……”
周月打断他:“你不怕她早晚有一天知道是你把她小妹送上死路的,跟你拼命
吗?”
钱志富冷冷一笑,淡淡说道:“其实我告诉她也没啥,公安局检察院要我作证,
我能不作证么,不作证我自己就犯罪了。犯什么……包庇罪了。我坐牢了谁来养她!
我老婆现在这身体,什么都不能干,全靠我养着。只要我不把她甩了另找别的女人
结婚,她什么都无所谓的。”
钱志富既理直气壮又微微自得的笑意,让周月一时哑然无语。他从正觉寺回城
的路上,一直在可怜那个疾病缠身不能自理的弱女。周月后来对我说起他当时的感
想,他说也许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没做错什么,他或她之所以这样或那样是因为无
可选择。生存法则让饥饿的人只选择吃,让干渴的人只选择喝,让随时可能被遗弃
而死的人,自然而然地放弃亲情、道义和对他人的关怀,只选择忍气吞声的苟活。
周月问我,此时此刻,他应该选择什么?
我也回答不出。
后来我看到,周月又选择了一个周日,让梅肖英带他去大山子找了一次阿菊。
他借了一辆汽车,和梅肖英一起,带阿菊去了西山的正觉寺。这一次周月把车子停
在正党寺山门外的树林里,他和梅肖英都没有下车,他们让阿菊独自一人,走进正
觉寺的大门。他们带阿菊来的目的是让阿菊去见优优的大姐,把优优的真实情况告
诉她惟一的亲人。他们让阿菊尽量说服优优大姐,让她跟他们进城,去监狱探望一
下优优。
阿菊这一阵恰巧信了佛教,一下了变得特别虔诚。家里门厅供了佛祖,客厅请
了观音,每日晨昏三香五拜,还要做到日行一善。所以她跟周月小梅前往西山,确
实属于自觉自愿,既是帮助优优,也可顺道拜佛;既是“普渡众生”,又是“独善
其身”,大乘小乘全都占了,可谓一举两得。
周月和小梅没去拜佛,他们就在车里静等。等了大约半小时,等得小梅都紧张
了,才看见阿菊扶着优优大姐,瞻前顾后,象逃命似的从正觉寺的庙门走出,急急
地,甚至是有些跌跌绊绊地,向小树林这边跑来。周月轰地一声发动了汽车,迎着
她们开出了林子。
阿菊和优优大姐气喘吁吁上了汽车,周月和梅肖英一同回头与她简短寒暄。优
优大姐脸上惊魂未定,病容明显,她连连点头向周月小梅表示谢意,阿菊则在一旁
急声催促:“走吧走吧,我们出来她老公不知道的。”
周月挂挡松掣踩下油门,汽车刚刚开动,就听见有人高声叫喊:“拦住他!拦
住他!站住!”紧接着他们都看到钱志富不知从什么地方斜侧里冲了出来,拦住了
这辆汽车的车头。
周月只好把车紧急刹住,他看到钱志富叉腰站在车前,瞪着他和他身边小梅,
恶声恶气的腔调,却是投向坐在后排的女人:“你给我下来!我告诉你,你要不下
来,就别再回来了!老子不伺候你了!你吃里扒外跟着人家跑,有本事你就别再回
来!”
钱志富的叫喊和他们的这场对峙,吸引了四面围观。这一天正值周日假期,庙
门前多少有些远来的游人和当地的小贩,好奇的目光游移在这辆汽车和这位拦车叫
骂的汉子之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孰是孰非,一时无人能辨。
围观的人壮了钱志富的恶胆,这里毕竟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