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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太子妃花事记-第16章

小说: 太子妃花事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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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紧。

    吴全有幽幽地吊着阴凉的嗓子,依旧负手站着,并不回头:“陆安海你能耐,皇帝爷今儿晚上入住后宫,你那灶上的宵夜不去管,却在这里操刀子做绣活。好个闲情雅致,你可把咱家坑苦咯~”说着抖了抖手上歪瓜裂枣的小棉裳。

    身旁太监小李勾着个脑袋卑躬屈膝,见状伸手把衣裳接住,撇头觑了陆安海一眼。

    陆安海知道这小子嫉恨自己抢了他差事,那包袱一向藏得甚紧密,竟也被他挖空心思地搜出来。

    太监们都心毒,自个没了根以后从此就不把人命都性命,稍稍一个不顺意就弄死个人那是家常便饭。陆安海战战兢兢地匍着身子:“吴爷爷饶命。奴才没想连累大伙儿,实在是看这小东西可怜,想留在这死人的旮旯院里养几年。过几年奴才也老了,就把她悄悄带出宫去。宫里不留老不死的太监,太监老了要出宫,奴才十二岁进宫,从记事起在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出宫后也不知道往哪儿去。这天茫茫地茫茫,就独指着这孩子将来给我装口薄棺材。求吴爷爷您开恩,放我一老一小一条生路——”

    他说得情真意切,道的是宦臣阉党们心底最无奈的那一束炎凉。

    吴全有微微搐了搐唇角,转过身来。

    暗夜下光影漆幽,那小奶娃的眼珠子就像天上两颗明亮的星星,正仰着小脑袋儿好奇地打量着他。

    她应是没见过外人,竟也不晓得害怕,乖静地吐着粉嫩的小舌头,似有意要与他攀交。

    吴全有捏了捏她稚嫩的小脸蛋,冰凉的手指沿着她的耳际徐徐滑到脖子上。那小脖子可真是细啊,稍稍卡擦一下就能捏断了,都不需要花力气。他半俯下…身子,看着陆安海冷笑:“是陆公公你能耐~~平素一声不吭,干起事儿都是杀头的。我留下你是简单,留了你我就得死。那皇四子是什么人?他可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心头肉,你既用一个小秽种子诱蛊他,这事儿若传到上头,你还指望出宫?不止是你脑袋搬家,连累我和戚公公也都要被你担罪。”

    “咔~”他瘦高身材,宽肩上一只蝴蝶纹绣栩栩如生。正说着话,忽而一只幼粉的小手儿就扣到了肩头上。黑暗中小麟子发出兴奋地轻语,对他的那只蝴蝶新奇极了。

    那小手儿攀过肩膀,软绵绵的抚到吴全有的脸上、眼睛上,他竟有些视物不清,扣在她脖子上的力道竟就松开来。

    一场杀戮就这样惊险地罢免了。

    死里逃生的紧迫感,让陆安海一贯波澜不惊的语调都在发抖,他把姿态伏到最底,忽地咬牙狠心道:“实在……实在不行,但求吴爷爷开恩,容奴才把她送出宫去。今后是死是活,但凭她自个的造化!”

    “哼,送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当你夜里当差,白日侍膳,恁般不辞辛苦,是想往高处里出息,你倒是一门心的往黄泉道上走。你既是要死,我成全你。这次的事儿御膳房跟着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丫头怎么处置得戚宫宫说了算。小李子,给我把她带走。”

    吴全有冷漠地撇开小麟子的黏缠,他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因而显得两眼阴长。瞪了陆安海一眼,便往斑驳的旧院门外走。

    “是,吴总管……给我吧您内!”小李忙不迭地从陆安海怀里拽出小麟子,颠着碎步就追上去。

    “呃呜呜~~”小麟子被他颠得一晃一摇,皱眉自语着,乌亮的眼珠子看着瘫软在地的陆安海,想要扑过去讨他的抱。

    孩子诶,这下可真不是我老太监不肯救你,实在是这深宫内廷它吃人呐!

    陆安海紧闭上眼睛,不忍心再多看她这一幕。

    ……

    东筒子长街上空旷无人,一路通到尽头拐个弯儿就是御膳茶房,吴全有走了两步竟不往这条道上走。鹤长的两条腿半道上一拐,竟拐去乾北五所绕起弯儿来。

    这瘦竹竿太监平素打骂罚跪下手忒狠辣,小李子看不穿他,又不敢多问,只嗫嚅试探道:“吴总管,像是走错道儿了。”

    吴全有不应话,只简短地崩出俩字:“躲人。”

    小李子就不敢再废话,一路兜着小麟子乌压压地在宫巷子里穿。

    小麟子新鲜极了,原本被陆安海喂饱遛完院子后就该沉沉阖眼,此刻却睁着眼睛满目新奇地四下打量。

    一座红墙琉瓦的皇宫,入夜后一切便显得肃穆又诡秘。像一块块永远绕不完的方格子,仿佛将她那被囚禁的世界打开。

    月光映照在幽暗的凝祥门内,一道英挺的小影子悄悄将她打量。那俊冷的眸子睇着她粉嫩的小脸蛋,粉扑扑的,小唇瓣樱樱红,被那个小子虐得逆来顺受……

    哼,一个小丫头。他忽而对她生起了兴趣,既是遇见,又何允这样空白消离。那个小子念念不忘的,他偏要先他之前将她采撷。

第19章 『壹玖』风光不解() 
“吱吱吱——”傍晚夕阳在寂廖的僻院里落下阴影,知了的蝉鸣声惹人烦躁。

    四岁的楚邹面无表情地站在老梧桐下,一截枝杈在他身旁掉落,蚂蚁沿着他藏蓝妆花底袍摆一点点往上爬,他也懒得用手去拨开。

    咬着精致唇角,漠然盯着对面低矮廊檐下人去屋空的小闱房——炕头上落满尘灰,一旁煤炉子也像从来未曾被动过;昨日还与自己倚在炕沿勾指头的小麟子,仿佛昙花一现,再复无了踪影。

    又是这样,一咋一呼地耍弄自己……老太监!

    “哼!”他两只黑纱小皂靴将脚底下枝杈碾得咯咯响,忽然重重地把手上小包裹甩在地上,拭了把眼睛转身跑掉了。

    柿皇子脾气一贯随了皇上,清贵冷淡,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也几乎不与人置难。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发怒,把藏在暗处的小顺子吓得心口直发虚。

    眼瞅着小祖宗跑到院外,赶忙从角落里溜出来,捡起地上的包裹。

    小顺子自从挨了桂盛二十大板后,整整小半个月屁股不能贴着椅面坐,如今对楚邹可是寸步不离地追着跟着,生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打开那小包裹,里头却是些一岁两岁的小儿衣裳。细料的缎子,两件精致的小棉袍,三件素棉的小中衣,绣样淘气又可爱。原本这些小物皇后娘娘舍不得扔,都被锁在坤宁宫后头的小仓房里,前儿个晚上四皇子忽然一个人溜进去捣腾,还不许让人帮,竟是打了个包袱拿到这里来。

    小顺子环顾了一圈,看见对面两间屋子上了封条,隔壁一个下人房里满地是干涸的嘀嗒血迹。当即打了个冷颤,脚下不敢怠慢,捡了回去就往皇后跟前汇报。

    时隔多年,孙皇后不禁又想起从前高僧批过的命格,只道这孩子命中“太正”之气,邪崇爱扰。因此便找皇帝爷商量着改名字。

    楚昂原也不爱与她争执,平素几乎事无不随。只这右耳旁里最煞气的就该属“邪”字了,左边一个大铲头,右边一把矛刀,但让一个无错无过的小皇子顶着阴恶之名,那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有多遭人恼。遂只好作罢。

    正好翰林院学士方卜廉从浙江老家探亲归来,楚昂便命他提前在撷芳殿里开了课,也省得一眨眼功夫那小子又跑得没影儿,到处瞎转遛。

    撷芳殿在清宁宫的正中央,这里离着内廷远,左旁就是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右边是一排青松挨着十米宫墙,环境颇为清幽朴雅。

    楚昂赏了旨意,把肃王、宁王府里年纪相当的王世子们也一并叫进来学习。连齐王七岁的独子也没忘下,这倒让朝臣们好生意外。

    那齐王在隆丰皇帝驾崩前夕,领了一万兵马奔赴高丽帮忙打倭寇。等到楚昂继位后,发了几道圣旨叫他回来,不肯回来,只道那边的女人快要生产,一直拖着做借口。楚昂倒是少见的大度,竟也不为难他滞在京中的王妃和子女。

    八月的天,白昼暑气依然还有些未消散。撷芳殿里点着淡淡的沉香,教习方卜廉诵读的声音在安静的书院内回荡。

    是个四十余岁年纪的文雅儒士,身材清瘦,两撇书生淡胡。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清朗明晰,念起书来自有一种为人师者的威严,大家都学得很认真。

    未正的日头打照在对面的殿脊上,几只角兽在碎金下闪闪发光。楚邹却在神游,那最前面骑鸟儿的小顺子说叫“骑凤仙人”,传说它乃是姜子牙大仙的小舅子,后面跟着天马、海马和狻猊。楚邹看得有些眼花,不自禁又想起了那个取“麒麟”为名的小尿炕子。

    哎,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那样贱微,他怎么就这样的惦记她呢?像一想起她心里就会柔柔的,怜爱又渴望黏黏地对她好。

    忽然眼前一瞬五彩缤纷,楚邹目光一错,便看到二皇子楚邝正隔着书本对自己做鬼脸。楚邝的手上拿着一只熟悉的小风车,他用指头在桌屉里拨了拨,那风车便呼呼地转起来。

    楚邹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被触犯了,秘密被人窥探了的感觉,气鼓鼓地嘟着腮子瞪过去。

    方卜廉斜眼看见,把他叫起来:“四殿下把方才为师念的话重复一遍。”

    在朝堂是臣,在课堂上尊为师。楚邹很是恭顺地站起来,看着左对面道:“先生,他在玩风车。”

    那边楚邝立刻做回一副专心看书的模样,冷鸷的勾着唇角。方卜廉顺着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三皇子楚邺微微谦恭而怯慎地对过来一双黑眸子。

    方卜廉便冷淡道:“他玩不玩是他的事,学业品德在个人。殿下们都是天之骄子,他年是为国家栋梁,要辅佐于皇上左右,更甚至继承太…祖太宗之基业,扶苍生百姓于水火。又怎容你在课堂上荒废光阴,只为这些鸡毛琐事相扰?”

    “他从来不读书,每日尽带着他的短舌头跟班太监在各宫里找神仙。”楚邝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声音在空静的书院里荡开,继而响起王世子们“嘁嘁”的捂嘴偷笑。

    楚邹听得暗自脸热,他这些日子都在找陆安海那个该杀的老太监,专挑着最忙碌和最清闲的时候钻进御膳房查岗,然而都没找见人影子;他又去父皇的乾清宫里蹭饭,却发现侍膳的也被换了个年轻的小太监。委实都没读书来着。前些个晚上下了场雨,不慎把窗前的书本打着,昨儿晚上拾起来一看,边上都长绿毛了。

    楚邹抠着桌子腿儿,面不改色地挺着小腰板:“我有读书……哥哥读什么我就读什么。”

    只听得方卜廉的内心有如万马奔腾。朝中风传皇上对皇四子偏爱明显,有意立为皇储,他此刻却对这天马行空的小子毫无看好。而皇长子不仅生得隽雅温润,为人更是勤敏好学,刻苦肯钻,时年不过九岁,就已经把四书五经与史典策论通读。皇上这偏宠之心,有失公允与权衡啊。

    方卜廉料得他不会,便皱着眉头把楚祁叫起来,让把昨日读过的那段《大学》背一遍。

    楚祁忧愁地看了眼弟弟,默了默,只得背诵道:“《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窗外的院子走进来几道修长的人影,打前头的楚昂着一袭明黄色团龙常袍,头戴金纱翼善冠,帝王英姿凛冽;随后跟着老太监张福,张福的旁边还有个很英俊的男子,着四品飞鱼服,约莫比父皇小二三岁。

    他猜着就是父皇请来任武教习的禁卫军千户宋岩了。

    楚祁一时有些悸动,因为他从父皇的目中看到了赏识,这样的赏识太难得。他心中欣慰且感动,愈发背得字正腔圆:“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背完了,座位上的几个皇子与王世子都默了声儿,目中满带佩服。

    方卜廉暗暗也是赞许的,只肃着脸庞又看向楚邹道:“四殿下既是与大殿下一同学习,那就也请背诵一遍吧。”

    楚祁知他根底,连忙开解道:“此段拗口难懂,不如先生叫他背一段《山海经》,他自幼便喜好这类异典古籍。”

    方卜廉执意不允。

    门外太监张福正想进来为小皇子圆场,因为晓得他得皇帝爷的偏宠,不好让他当众薄今上的面子。楚昂却好整以暇,摆手制止张福,静观楚邹的反应。

    书院里楚邹默了默,然后便开始艰难的咬文嚼字:“《诗》云:‘邦几千里,惟民……所止。’《诗》云:‘民、民蛮黄鸟,止于丘鱼。’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他先还磕磕绊绊,后来却越背越顺畅。片刻后看笑话的王世子们便安静下来,大家齐都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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