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匠心-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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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亲自拿起一个龙纹葫芦瓶,仔细查看笑道:“嗯,还不错,发色正,釉色白,这次不亏!”
鲁善工看着徒弟们轻车熟路把窑里开出来的瓷器,按品种、规格、质量好坏来分类检查和挑选。一般分为上色、二色、三色、脚货四个等级,鉴定产品质量。
对需要釉上彩绘的瓷器,就要按规定该配对的配对,该配套的配套。
还有几个人抬着水泥进窑,柴窑烧过多次,难免会有损伤,窑柴后堂或烟囱会有裂痕,需要进行修补。
唐明又拿起几件瓷器,用手指轻轻弹击边缘,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下等货胎厚,弹之发出咯咯带硬之声;中等货,弹之发出咚咚之声;上等弹之则发出卟卟的脆声。
“老唐,我们千里迢迢来而来,不让后辈见识一下你半刀泥的手艺?”
第65章 半刀泥()
“什么?半刀泥!”
鲁善工大吃一惊,看着唐明好奇道:“难道是传说已久的玲珑瓷?”
唐明微微一笑,摆手道:“别听老丁咋咋呼呼,玲珑瓷可不敢当,那是宋代失传已久的千古绝学。我只是略通皮毛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哼,少在我面前假装低调谦逊!”丁老一瞪眼,笑骂道:“有这种好手艺还不赶紧多传给后辈?难道非得等你老的提不起刀才行?”
“哎,谈何容易!”
一句话让原本高兴的唐明瞬间低沉下来,长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想传,而是没有人能做到!”
“你们也知道,所谓半刀泥,其实也是一种陶瓷刻花技法。说白了就是一边深一边浅的刻花刀法,原本是在继承景德镇宋代刻花装饰工艺的基础上而发展起来。”
“图案纹饰简练明快,手法以印花、刻花和堆塑为主。其中半刀泥法的刻划纹样,每根线条都具有深浅变化,虚实相间,使图案有凸起之感。”
“刀法讲究灵动跳脱,奔放潇洒,轻快酣畅如行云流水,可谓鬼斧神工。其如冰似玉的艺术效果,成为当时陶瓷装饰的一种主流。”
唐明回忆道:“想当年我的师傅黄卖九,4岁开始学习陶瓷绘画,由于酷爱这门艺术,从小便养成刻苦钻研的习惯。难能可贵的是其勇于探索和创新的精神,帮助他逐渐摆脱一般工匠墨守成规的陋习,不仅在陶瓷绘画上,而且在陶瓷雕塑等不同领域都能施展自己的才华。”
“上世纪70年代,由他创立的半刀泥瓷雕技法,上承宋代影青刻花,清代雍正、乾隆刻划花的技法,师古不泥古,推陈而出新,以刀法的深浅变化塑造艺术形象,产生出强烈的立体感。其作品影青刻花皮灯曾被选作人民大会堂内装饰艺术品,作品广受国内外藏家所珍爱。”
说着从屋里拿出一套茶具,放在桌上,鲁善工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影青瓷。
“所有素面刻花都是在继承景德镇宋代刻花装饰工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瓷质洁白如玉、釉色莹润、胎薄透明、刻花纹样流畅生动、精巧细腻、在灯光映照下,通明淡雅、玲珑清晰,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唐明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在灯下不停转动,瞬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就算没有水,仿佛清波荡漾,美不胜收。
“影青瓷是半刀泥最有代表性的作品,运用清新淡雅的青釉与半刀泥的技法相结合,瓷器剔透如玉,雕花精细,应用于文房四宝、功夫茶具之中,更能体现文人雅士之志。”
“除传统的写实外,更多的是兼工带写,强调写意和抽象共生共荣,相辅相成。写实者一丝不苟,严谨细致,将描绘对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精美绝伦。”
“写意者泼辣大度、气势磅礴,袅袅数笔,形神皆出,扑面而来潇洒的笔墨神韵和情怀。可谓匠心独运、意蕴深邃,令人余味无穷。”
丁老赞叹道:“景德镇传统名瓷中有一种薄胎瓷,薄如蝉翼,轻若浮云。利坯难度最大,尤其在最后阶段,真可谓是争胜负于一丝一忽之间,定成败于一刀一息之上,少一刀则坯体嫌厚,多一刀则坯破器废,即使是一个大喘息也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如果没有娴熟精湛技艺、没有必胜信念、没有顽强毅力、没有一丝不苟精神、没有良好心理素质,都无法取得关键的最后一刀的胜利。”
“眼前这套茶具就是薄胎瓷之精品,算是老唐毕生最高水平的代表作。”
唐明慢慢挺直身,眉宇之间难掩自信之色道:“利坯技术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乃陶瓷艺人长期实践的结晶。唐家先祖曾有云:款式粗细,关乎旋手之高下,故旋匠为紧要之工。”
鲁善工紧盯着桌上的茶具,强压兴奋,慢慢伸出手,轻轻拿起一个茶杯。金手指发动,瞬间进入幻境之中。
只见四十多岁的唐明左手拿着素胎,右手持刀,神情专注,先在素胎上用毛笔抹上一层水,刻刀向外移动,一半露在外边,线条一边深一边浅,让素胎呈现倾斜状。
“半刀泥!单刀侧入!”
各种信息传入鲁善工脑海,双手微微颤抖,新的技能注入,这就是传说中的半刀泥。
唐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眼里只有素胎和手中的刀,在不到一毫米厚的瓷坯上雕刻出立体效果的图案,多一份力则坯破,少一份力则无立体效果,力用到恰当方能成。
线条简洁、体态修长、转折流畅、对比强烈。完全摒弃清代以来那种繁缛、满饰、华贵、浮躁的宫廷之风。
以简练、空灵、淳朴、明快的风格,一扫昔日拘谨沉闷、生硬刻板的时弊,瓷器被轻松活泼、生动灵便的特色所取代。
鲁善工痴迷的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十分佩服。要知道薄胎最少要经四十多道工序,分三次烧成。
尤以利坯和修胎最为精细,要经过粗修、细修、精修等反复百次的修琢,才能将二三毫米厚的粗坯修至0。5毫米左右,胎体厚度大多在毫米以内。
然后还要在上面雕刻线条,仿佛在蛋壳上跳舞,悬崖上走钢丝,可想而知其中难度。。。
明隆庆万历年间,景德镇有个自号壶隐老人的制瓷名家,其所制卵幕杯,薄如蝉翼,轻若绸纱,一枚才四十八分之一旧市两重。
被誉作天下驰名,昊十九。所制精瓷,妙绝人巧,以流霞盏、卵幕杯两种最负盛名。
杯簿如蛋壳,莹白可爱,一杯仅重半铢,才。克。
流霞盏,其胎薄如蝉羽,色明如玑珠,犹如晚霞飞渡,光彩照人。
因雅制各色壶类,他的作品亦被时人称之壶公窑。
为觅丹砂斗市廛,松声云影自壶天。凭君点出流霞盏,去汛兰亭九曲泉。
宣窑薄甚永窑厚,天下知名昊十九。更有小诗清动人,匡庐山下重回首。
第66章 一生一事()
丁老看着鲁善工拿着茶杯发呆,暗自点头,这才是匠人心性,见到高超手艺痴迷不已,这次带他来没有错。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老人十分重视,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专门带他来见唐明。鲁善工天赋极高,为人谦虚好学,家传深厚,乃前所未见之百年奇才!
丁老已经年过古稀,名利财富已经看淡,反而对文化传承念念不忘。师傅耿宝昌已经九十高龄,身体越发衰弱,自己的师兄弟也寥寥无几,如果他们这一代全部逝去,那……
每次想到这些,老人惴惴不安,虽然年过七十,还不遗余力收徒传道,身体力行,就是想在生命最后几年,尽可能把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唐明看见鲁善工的表情也很欣赏,能在年轻人身上感觉到资深匠人的气质,特别是私下听完丁老的介绍和见过乾隆官窑修复的照片,对这个后辈充满好奇和期待。
鲁善工回过神,看着两人笑道:“不好意思,见到好手艺容易入神,唐老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好说!”唐明掩饰不住满意之情,能得到同行高手的认同最爽,拿起茶壶道:“现在也老喽,达不到年轻时候的精力和手感,这门手艺虽然已经传给徒弟们,但毕竟需要时间累积,所以……”
“您放心,手艺绝对不会失传,这点我可以保证!”
唐明有些吃惊的看着满脸正色的鲁善工,拍拍他的肩膀,寄予厚望道:“好,有你们年轻人这句话在,我们老家伙死而无憾!”
时间不早,众人回去休息,这一窑成果不错,精品率达到百分之八,已经很不容易。
第二天鲁善工和丁老准备回京城,在景德镇已经呆了好几天,亲眼见识过唐家老窑,还得到一门高超手艺,可谓满载而归。
临行前鲁善工跟唐明达成合作意向,每个月固定收购三十个高档素胎,用于练习手艺。最后每个五千元成交,已经算是半卖半送。
听唐明介绍,景德镇制瓷有着千年历史,实际上开采高岭土已长达700余年,而如今在高岭村已经没有任何瓷土资源。
目前就剩三宝蓬和宁村两个瓷矿还在开采,仅凭这两个矿的产量,根本无法维持景德镇制瓷需求,再过20年,景德镇将面临本地瓷土资源断档的局面。
特别是优质高岭土,一千斤瓷土才能选出不到十斤的精品,可想而知其珍贵程度。幸好唐家毕竟是背景深厚,自己拥有一个小私人矿,虽然出产不多,可自给自足基本能保证。
要不是大家成为朋友,每个唐家出品的素胎,市场被炒到一万五,很多时候还有价无市,这次算是另一个收获。
“是不是有点钱不够花的感觉?”
飞机上丁老看见鲁善工若有所思,笑问道:“原本以为两千万不少吧?结果……”
鲁善工叹口气,无奈道:“您老说的对,钱……真不太够花!”
“哈哈哈,现在你终于明白?”丁老大笑道:“你以为手艺人都过的很清贫?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悲催状态?”
“那是一般水平!真正手艺高超的匠人,生活远比普通人,甚至某些土豪过的滋润惬意!”
丁老喝口茶,问道:“我听说你们现在年轻人都崇尚什么慢生活?动不动就把回归田园,放飞心灵挂在嘴边?”
“我看电视还有大学生毕业不工作,直接跑到深山老林,追求所谓隐士生活,美其名曰效仿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起来好像很美,很悠闲,全是狗屁!”
鲁善工一愣,老爷子为什么如此激动?好奇道:“您老这是……”
丁老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在我看来,那不是隐士,而是逃避现实的胆小鬼!”
“人就应该趁着年轻多学习,多磨练,多积累,尽快融入社会,努力工作才是正道。”
“咱们不说陶渊明文化修养有多高,就光人家的背景,现在谁能比的了?”
“从祖父那辈就是名士,家财万贯,良田千顷。传到他这里,虽然不如祖上荣光,但也是地主大户,虽然家遭突变,不复从前,可也是衣食无忧。”
“人家有资格悠然见南山,有修养整天吟诗作对,抚琴品香,甚至风花雪月,身边还有一大群名流文人追捧,可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
丁老越说愤慨,激动道:“我早就说过,一招鲜吃遍天,人必须有一技之长才能在社会立足!”
“所有人都去考大学,好,现在都毕业出来,能干什么?”
“整整四年一无所获,白白浪费大好光阴,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学门手艺?”
“咱们老祖宗留下多少好东西?其他的不说,就光瓷器一门,博大精深,老唐几代人都还没研究透,难道不能学?”
“很多人说传统手艺已经过时,老掉牙的东西?他们懂个屁!”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人家老外都知道千里迢迢来国内学习手艺,收藏艺术品,难道别人都是傻子?”
“要说手艺人生活落魄,朝不保夕,旧社会的确是这样,可现在绝对不可能。你去景德镇问问,随便一个拉坯小工,每天最少两三百。”
“只要年轻人愿意学,老板包吃包住,免费教学,出师后还安排工作,现在哪个企业能做到这些?”
鲁善工沉默不语,慢慢给老爷子满上茶,这些谁都知道,可社会就是如此运作,手艺没落已经是不争事实,不是一两个人,几句话就是改变。。。
“哎……”
丁老长叹口气,慢慢放松下来,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许久道:“算了,这些话我只能跟你抱怨抱怨,手艺啊,苦啊!难啊!”
鲁善工点点头,这才是关键!
不是人都傻,也不是国家不明白,关键是学手艺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