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匠心-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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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干刮漆的人终日都是在山林中向漆木的主人交涉,说服他们把自己的漆木卖给我们,然后我们再去从那些买下的漆树上刮漆。说实话,这不是件好干的差事,我们也自有我们的竞争。要苦口婆心地说服那些不愿卖漆树的人,为了让他点头,要不厌其烦地去找啊,说啊。那些不愿卖的人,说到底是想卖个高价钱,让我们这些刮漆师们自己竞争。
漆液,实际上是怎么来的呢?我们不是在漆树上划口子弄伤它吗,那么漆树就要用自己身上分泌出的液体来治愈,这是一种自然的本能习性,而我们的工作正是因它的这种习性才成立的。那分泌出的液体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漆液。不了解植物这一习性的人听起来会觉得挺新奇的,可是在从前,从事这行当的算不上什么希罕的手艺人。
师傅是福井县的手艺人
因为我的父亲不是干刮漆出身的,所以我的刮漆技术是跟着福井县的师傅学的。
净法寺当时也有刮漆的工艺,但那时我是想学学福井县刮漆的方法,就入了那儿的门。净法寺的漆艺在明治时期(1868一1925年)曾经一度失落了。干是,在废藩的同时,从福井县就来了很多的技师,是因为南部藩有大片大片的漆林。现在,全日本的任何一个有刮漆业的地域采用的都是福井式技法。
福井县的技师特别多,他们的足迹可以说是遍及全国。因为他们都能从福井县走着到南部来(南部即现在的岩手县,两县的距离大约600 公里——译者注),所以,他们也一定会到全国各地。
漆树也是有大小的,所以,它们的刮法自然也会相应不同。漆树在长到直径够8 公分了就可以刮了。我今天带来的这棵漆树直径有10公分,从它身上差不多能采集160 克左右的漆液。我手里拿的这个容器,如果装满的话大约是14 公斤。也就是说一天要刮100 棵漆树才能装满这个桶。通常的情况下,从同一棵漆树的伤口处一天可以刮三次,而且,隔四天以后还可以再去刮。割痕就好像是记号,这么做也是为了给树以刺激,这个刺激其实就是在折磨它。我们在给树割口子的时候嘴里都会嘟囔着“快点儿出液汁……”,而那液对也好像很听话似的,慢慢地开始往“伤口”的地方渗,四天以后,在第五天上我们还可以再去利,一棵一棵地收集。树的体力恢复大概也正好需要四天。但是,如果赶上下雨的话,树的体力恢复起来会慢一些。从6 月10号到9 月是我们的刮漆季节,这期间我们要在一棵树上割24处伤。
因此,这样下来,差不多能采集160 克的漆液。像直径10公分左右的树就算大树了,采集的液对也多。先刮朝前一面的,等到不再出液汁了就到背面的。背面能刮到每年的10月25号前后。
漆的颜色并不是像我们涂在碗上的那样红色的或者黑色的,还要在漆液里加颜色。如果想要黑色就往漆液里加铁粉,真正用的时候还要再加些油烟进行搅拌。那么,红色、白色也是一样,只要加颜料就解决了。从树上刮下来的漆液有点儿像橡胶液,是乳白色的。本来,采集漆液也可以像采集橡胶液一样,在树上插一支导管,然后再去采集,但是,那样的话要在树下放好几个盘子才行,效率太差。我们一天要刮150 到200 棵的漆树,该出多少液汁也都差不多知道,所以我们还是习惯于在这些树当中来回地转几次,以便尽可能地多采集些漆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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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椴木织()
那时候,家里的日用品需要修理了或者想再做个新的,都是很自然又很随便地跟那作坊的工匠打声招呼过几天去取就可以了。小孩子会让他们做一个缠在陀螺身上的铁丝;在河裹扎鱼的人会让他们磨一磨扎枪的头;农家人会拿来镰刀、锄头让他们修理。工具都是用了修,修了再用的。用惯了的东西,时间越长越是舍不得扔掉。于是,就有了修理来又修理去的习惯。那些作坊也因此而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当“修理”这一习惯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以后,那些作坊也就很自然地不复存在了。当农家人不再使用手工做的农具,当各种农用机械开始活跃在田间地垄的时候,打铁作坊也就消失了。
做山上的活计时使用的柴刀、斧头,以及做地里的农活时使用的镰刀、锄头,这些工具都有着适应当地风土和自然的独特的形状。它们是由使用者来提出具体要求,然后由制作者按照要求来制作,是经过了反反复复的实验才完成的既优美又实用的工具。现在,商店的柜台里摆放的都是那些在工厂里成批量生产出来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工具,要靠使用它的人让自己的手和身体去适应它们。只有一小部分专门从事山间、田地农活的人在为没有人制作那些得心应手的工具而感到为难和悲哀。
但是,这一小部分的人毕竟是太少了。
高木经营的“报德锻工所”是目前已经为数不多的打铁作坊中的一个。他的作坊有着为那些曾经在战后进行开荒的农民制造和修理工具的传统。他们是靠真本事制造那些锄头等农具的,他们还找窍门为农民制造既省钱又牢固、实用的农具。
高木算是第二代打铁匠。他继承着父亲那一代曾经制作过的品牌“源次锄”。
但是,订货的人越来越少了。他的作坊位于福岛县西白河郡西乡村一个叫川谷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边承接一些钢骨铁架的安装和焊接的活儿,边精细地制造、修理锄头。他给我们讲的是越来越少了的打铁匠的故事。
高木彰夫口述
我是从福岛县西乡村来的打铁匠高木彰夫。
打铁匠干的活计是制作农具,也就是农家在干活的时候用的各种各样的工具,主要以镰刀、锄头为主。
跟工厂的批量生产所不同的是,我们制作的工具都是一个个手工打出来的。所以,每一个都会有微妙的差别,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农家人在找我们打工具的时候总会提出便于他们使用的要求。老客户的活,比较多的是修理旧农具,实在不能再修的时候,他们让我们打一个跟从前那个一样的,等等,每天都是诸如此类的事情。
从前,无论是哪个镇上或村里都会有一两个打铁的作坊。修理些日常生活用品,打些孩子们的玩具什么的。
在我们白河地区有一个叫金屋叮的街市,曾经有过好几家打铁作坊,所以也有人管金屋呼叫铁匠叮。总之,那里有过不少的作坊。而且那些作访也不只是制造农耕用具,还做其他的金属物件。
我住的地方离白河地区还有12公里,已经很靠近山里了。那里的村落大多是开荒时期从别处移民来的。战后,由于日本的农业耕地很少,于是国家号召开垦荒地,很多人就来了,我们西乡村川谷这一地区就是这样形成的。
在二战期间,有一些像“满蒙开拓团”那样的组织,就是准备到第三国去的团体,我们叫做开拓团。那时候,专门为这些开拓团成员办学校教他们一些手艺,我父亲就曾在那样的学校里教打铁技术,说是学校但也没那么正规。
就是在那时的开拓中,我们移民到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父亲开始了打铁,而后我又继承了下来,算是第二代吧。
父亲做的“源次锄”
就像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唱的歌“手煽着风箱把火烧……”那样,那时真的是用手煽着风点火,然后在炉边儿打制各式各样的工具。现在,“手煽风”早已换成了鼓风机,而过去常用做燃料的木炭也被柴油所替代。因此,严格地说,燃料的变化也会使铁制品在成形时产生差别。
我这里带来了我们锻工所的代表产品“源次锄”。锄是用来垄地的。过去,锄头和木柄之间是没有空隙的,但是,那样的话农耕时土会存积在锄头上,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形状。
取名叫“源次锄”,有人以为是跟《源氏物语》或《平家物语》(两部日本古典文学作品——译者著)有关系,其实毫无关系。因为父亲的名字叫“源次郎”。
给品牌定名字的时候也想了不少,因为在做这锄头的时候,得到过居住在茨城县内源叮的加藤完治先生的指导,所以,也曾想取“完治”作为品牌的名字,后来有人说谁想的点子、谁动手做的就应该取谁的名字,于是,就取了父亲的名字,可是叫“源次郎锄”又有点儿绕口,所以,就定为“源次锄”了,这就是“源次锄”的来历。
一般打铁的人自己真正使用的很少。但是,因为我们是作为开拓团移民来的,所以实际上是边从事农业边干铁匠。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结合自己在使用上的体会,或多或少地调整和改造那些农具的角度、长度和重量。当然不仅限于锄头,各种各样的农具都做。除了我们自己改造以外,农家人在让我们打农具时也有提出各式各样要求的,他们根据自己的身高会提出让农具的角度或直一点、或弯一点的要求。
过去,每一件农具都是这样合著自己的手和身体定做的。但是,随着打铁作坊的消失,这种量身定做的形式也就越来越少了。人们不得不从那些模样相同的工具中挑选适合自己用的,也就是说,要让自己的身体去适应工具。
使得这些作坊消失的主要原因,我想应该是铁匠们已经不能靠这个维持生活了。
与其说我们做的东西卖不动,不如说它的需求量大大地减少了。使用手工农具从事的农业越来越少,随着机械化的普及,人们已经不再靠手进行劳作了。
过去,工具都是在打铁作坊里打制的,所以,坏了以后也都是拿到作坊里来修,多小的工具都是这样。没有作坊的地方,用的工具都是一茬性的,坏了就扔掉了。
你们一定认为打铁用的铁是很硬的东西吧?你们也一定觉得打铁是很难的工作吧?其实,铁是很软的。它有着一经加热就会变软的特性。也就是到了一定的温度,说得简单点儿,烧红了就可以很轻而易举地使它弯曲和成形。
你们想知道一把锄头是怎么打出来的吗?如果细分的话,程序可太多了,大致也得有十来道吧。电视上,偶尔也会介绍刀的打制过程,可从来没看到过介绍农具的打制过程的。其实他们的制作过程是很相似的。那,制刀的作坊跟制农具的作坊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说到底,制刀的作访就只打制刀,而制农具的作坊制造的种类要多一些。就这么点地区别。
我们的作坊从前制造的产品有十几种。
我们那里用来打制铁器的原料是钢材,这在从前也一样。这种钢材我都是自己炼制的。
“渗炭法”是以前就有的一种炼制钢材的方法。往铁里加进炭素的成分就能炼成钢材。知道了这种方法以后,我就开始研究并试着自己炼制钢材了。
通常,钢材都是在大工厂里进行炼制的,可我那时想,如果自己炼制的话不是能节省开支吗?所以,就一直坚持了下来。而最早,我父亲就已经开始尝试这种方法了。一般的打铁作坊是不会做这个的。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简单说来,就是添加炭素成分这一热处理过程。铁,在温度达到1300度以后其身上所包含的很多成分就出来了。加入的炭素踉其他成分发生反应,钢材就炼成了。我们就是这样用自己炼的钢再来做那些农具的。打制的锄头是由钢和不是钢的部分组成的。
刀也是一样。凡是刃器,其刃的部分都用钢,而其他部位是不用钢的。
用一整块铁板做锄头
我给大家讲讲锄头是怎么做成的。
打铁时用的材料——铁在买来的时候是一块块板状的。我刚才所说的钢也是用同样的铁,使用渗炭法来炼就成了钢。
从一块块的铁板到想要的形状,需要一个加热、锤打的过程。在温度达到800度以上的时候,铁板就会变软并且可以使它弯曲。就是当铁板烧到变成红豆色的时候,就可以打出自己想要的形状了。然后再进行与钢的熔接。铁和钢一经熔接,锄头的基本形状就出来了。熔接时的温度大约在1600度以上。一听说1600度你们一定很吃惊,但并不是要在1600度旁边呆很长时间,而且,进行熔接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局部,温度升高的地方也只是那么一角儿。
随着温度的升高钢板渐渐地变成了白色,到了1600度,也就是可以熔接的时候,看上去真可说是白色的。温度的调整全都是看颜色、凭感觉。再下来是用电锤来回来去地敲打,锄头的形状就出来了。在进行敲打时材料的温度也有900 度左右。物件不是一下子就能敲打好的,要重复好几次放进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