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匠心-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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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顶箱大柜,都搁在楼房里。我当时很惊讶,人家有这么丰富的收藏!然后我就问:“您这东西想出让吗?”老头儿说:“我不想出让,我都86了,出让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想留给我的四个孩子,一人一对。”我说:“如果你这四个孩子都挑紫檀怎么办?你不如分钱。”老头儿说:“我不分钱。至于他们怎么挑,我不管,反正一人一套,就是不卖。”果然到现在也没有卖。
北京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很多人看外表不惊人,其实家里有价值连城的家具。过去像这样的好家具,藏在私人家里,你不进去根本看不到。不像今天,通过博物馆、拍卖会,还能有机会看到。
我们今天已经不是很在意家具在家庭中的财产地位。但过去的老人都非常在乎,认为家具是要传宗接代的,是家里最重要的财产。
20世纪80年代,当我国人口增长到11亿的时候,最流行的家具是什么呢?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组合柜。那时还有进口的罗马尼亚组合柜,人们排好几天大队去买,跟现在买经济适用房似的。组合柜设计得非常好,占满一面墙。这块儿拉出来,给老婆梳妆打扮;那块儿拉出来,给孩子做作业。哪儿搁书,哪儿搁衣服,哪儿搁电视,都清清楚楚,把整个一面墙设计得严丝合缝。组合柜是我们在居住面积最狭小的时候,设计出来的家具。这时候家具的使用功能设计到了极限,不考虑美观,不考虑装饰,首先考虑实用。现在这种家具卖不掉,因为我们的居住面积在增大,家具的另外一个功能—陈设,就变得重要了。我们开始强调它的陈设功能,强调它的外观。
柜子的实用功能性开始下降,装饰功能性开始上升。多宝格是典型的装饰性家具,除了搁几件古董装饰,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但生活好了,就一定要追求这种精神上的享受。我们可以通过家具,看到财富的积累,看到社会的进步。但是,我想如果将来要做一个中国家具博物馆,组合家具也是其中不可缺少的章节。再过二三十年,再过一代人,可能一说组合家具,都听不懂了,所以应该让后人看到当时的组合家具是什么样子。
从尺寸上讲,柜子是非常大的家具。比如有出戏叫《柜中缘》,讲的是南宋岳飞被害后,其子岳雷逃难,躲到村女刘玉莲家,藏在柜子里,后来被她哥哥误解了。这件事要是搁到今天,柜子里藏了一个人,也容易被人误解,肯定说不清楚,是吧?但它起码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柜子非常大,可以藏一个人。我记得小时候玩藏猫猫,经常藏在壁柜里。我们过去盖房子都有壁柜,今天不再设计了,除非你自己愿意安装。
还有一些柜子地域特征比较明显,比如有一种柜子俗称“天津柜”,天津地区特别流行,是一种躺柜。所谓躺柜,就是横向的柜子。
再有一种形制比较特殊的柜子,过去在北京的老户最多,今天看到的机会非常少。这种柜子是案形,两个门,上面带抽屉。如果有三个抽屉连着,叫“连三”;有两个抽屉连着,叫“连二”。但没有“连一”啊!它既可以当案,又可以当柜。
这种家具西方人最喜欢,因为在西方根本看不到。可惜大部分都毁掉了,能留到今天的为数不多。
还有一种很古老,储物方式又特殊的家具,叫“闷户橱”。它看上去只有抽屉,没有门。实际抽屉底下设有储物的空间,叫“闷仓”。打开抽屉后,可以在里面放东西。取其秘密储物之意,所以叫“闷仓”。
我曾经跟我的一个朋友说:“闷户橱很有意思,它底下有一个闷仓,可以藏东西,你们家的细软都能藏在里面。”他听着,两眼放光,说:“有机会你替我找一个。”后来我就真帮他买了一个闷户橱。他拿回家后,跟我说:“我把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搁里头了,还没搁满,里头还挺大。”时隔几年之后,有一天,他哭丧着脸跟我说:“我们家进小偷了。”我说:“小偷翻你的闷仓了?”他说:“没翻,小偷直接把柜子拿走了。”我估计小偷回去,把这抽屉打开以后,会非常高兴。
在家具中,储具似乎有些默默无闻地承担着家居重任。但实际上,由于它的高度,除具备基本功能外,还有极强的装饰效果。尤其是大型储具,有时甚至高达米多,古称一丈,堪称家具王者。加之古人的财产观与今天大异,各类家具还承担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延续财产的同时,也延续了文化。
第297章 空间艺术()
古代屏风的功能要比今天大得多。《水浒传》中有这么一段:柴进转到一间偏殿,殿上挂着金书的匾,“睿思殿”,是皇上看书的地方。迎面一座大屏风,上前一看,画的是青绿山水,非常漂亮。柴进转到背后一看,屏风上写着“四大寇”,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哥儿几个都在呢!皇上每天都盯着,要把这几个人除掉。史书上还有记载,比如唐太宗把各州郡都督和刺史的名字,都写在屏风后,为的是在这些官员汇报政绩时,考察他们的优劣。
在这里,屏风上写字,完全是一种备忘录的形式。今天当然不需要了,使的都是电脑,甚至手机上都有备忘,但当时没有这些。屏风作为居室中最重要的家具,所以备忘尽量在不起眼的地方写。除了提示自己,还捎带有装饰作用,因为中国书法本身有极强的装饰性。
屏风的另一个主要作用,是象征权力。这个作用在今天已经不太受重视了。过去每逢重大场合,主人身后一定要搁一座屏风,它意味着气势。《礼记》有载:“天子当依而立。”这个“依”,就是屏风。“依”的另一个写法是“”。还有一个字,官邸的“邸”。“邸”的原意是木板,代指屏风,所以有“皇邸”、“官邸”之称,品位非常高。
第二个功能是分割空间。今天大致使用的还是屏风这个功能。比如在一些重大场合,或非常大的餐厅,可以用屏风挡一挡,使很多人有自己相对的一个封闭空间。
第三个功能非常科学,就是可以挡风。古代的屋子不像今天这么密封,常有穿堂风、小阴风刮着。睡在地上,就需要三面都挡上屏风,防止睡觉时受凉、受风。这种三面挡屏风的习惯,逐渐演化出后来的罗汉床。中国床大都有三面围子,就是受屏风影响。外国人早期睡高床,所以与之无关。
最后一种功能,就是装饰。屏风后期演变成各种形式,比如我们在桌上搁、炕上搁,就是为了欣赏这些屏风。《红楼梦》第六回,贾蓉向王熙凤借屏风。贾蓉就说:“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你们那玻璃的炕屏,能不能借我们家摆摆,我们家来客人了,风光一下,再给你送回来。”这里传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玻璃炕屏开始进入中国。那时的玻璃非常贵,比我们想象的贵得多。将来讲玻璃器的时候,我会专门讲到。今天看玻璃非常普通,但当时人们觉得太神奇了,一个东西能这么透明,看得这么清楚,是不可想象的。所谓的玻璃炕屏,当时是非常名贵的家具。
有一次看央视的《开心辞典》,某个选手上来以后,连闯十关。最后一道题考一个词的意思,“萧墙”。我一看,这哥们儿傻了,因为这一题太难了,让选手在五选一中选答案,备选答案有马头墙、女儿墙等等。我就觉得他可能选不中,果不其然,他在这儿翻身落马,让这么一道难题给忽悠下去了,没得上大奖。
其实萧墙就是屏风。但这个屏风跟后来的屏风有一点不同,有人认为它是砖垒的,类似你一进大门看到的影壁。“萧”跟“肃”通假,也就是说,你到萧墙这儿就要庄重、严肃。《论语》中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意思是说,祸乱不会发生在外,而是在你们家影壁之内,即内部要出大乱子。“祸起萧墙”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说“祸起屏风”,那听着就别扭了,但确实是这个意思。萧墙当时的作用,就是为了挡住视线。中国人贵曲不贵直,说话都拐弯儿。我想说一个人不好看,不能直接说:你长得不好看。人家得跟我急了。我得拐着弯儿说,对吧?
我国古代的建筑,包括宫殿、寺庙、园林,都不允许一通到底,一定要在中间遮挡一下,保护。过去有的两居室,一开门,正洗脚呢,外人都看得见,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过去的大家族里有时也摆一个落地大帽镜,这就是由屏风演变而来的。
屏风有很多形制。比较大的一种叫围屏,三面围着,古画上能看到。过去古人要睡在地上,这种围屏给他强烈的安全感。我们现在很少有机会睡在地上了,以前的人睡在地上,心理上会不舒服,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非常高大,人就渺小了。如果用屏风围一围,心里就踏实了,也显得安全。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屏风实物,是大同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的屏风,属于国宝。它的尺寸不是很大,但表明了我们最早实物的存在。
围屏都成组,一片一片衔接起来。后来出现一种很重要的屏风,只有一片,叫“地屏”,意思是直接落地的屏风。一般都有2米多高,比较大。这种地屏一拿出来,不管搁在哪儿,都是视线的中心,坐在前面的一定是主人。今天中南海的国宾接见,领导人身后都有屏风,表明了主人的地位。这个习惯不是今天才有的,两千多年以前中国人就这样做了,一直延续至今。现在会有一些改进,有的已经不是单纯的地屏了,而是直接在墙上画一幅大画,间接起到屏风的效果。
古人一到春秋两季,经常要做户外活动。原因是当时没有电,采光不好,人们很少在室内聚会。清朝中叶之前,绝大部分屋子都非常昏暗。南方的隔扇,被设计成每扇都能打开,为的是让外面的光线可以直接进入屋内。直到清代晚期,因为有了玻璃,屋里的采光效果才逐渐变好。所以,一到春天,大量聚会都在庭院中出现。而在院外聚会的时候,要有一个中心,于是这种地屏就被拿出来摆放。我们看到的大量实物地屏,在两端都有提手,表明它经常要被搬动。我最早看到这种屏风时,非常诧异,想不明白上面为何不是带铁环,就是带提手。后来通过查阅资料才知道,古人经常要搬动它,不像今天,一个大屏风往那儿一搁,多少年都不动。
99年明那波里斯博物馆拍卖了一件黄花梨大地屏,成交价约0万美元,当时折合人民币大约000万元,创造了当年中国家具成交价的世界纪录。这件屏风当时在美国拍卖时,包括我们在内的中国人都很奇怪。平时这样的屏风,在国内也就卖几万块钱,怎么跑到美国变成000万元了?原因就是西方人知道了屏风在中国家具中的重要地位。
折屏是屏风的另外一种形式,从围屏发展而来,它的装饰功能大于实用功能。明清两代,大量折屏出现,表明当时社会的富足程度,因为屏风在当时是非常贵重的家具。
我买过一件款彩西湖十景大折屏,共有十二扇, 3米多高。它有确切的纪年,乾隆元年,就是73年,距今二百七十多年了。这件屏风是从香港买回来的,买的过程比较曲折。我看到拍卖图录时,是在200年9月初,紧跟着“9·”就出事了,全世界的经济局势一下子变得非常动荡。我当时很担心,不知道这个拍卖会不会取消。结果我非常幸运,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出价,结果我以很便宜的价格就买回来了。买回来以后,我发现这个屏风非常重要。它的腰板上刻有乾隆时期的西湖十景。我们今天到杭州去,都要看西湖,三潭映月、花港观鱼、平湖秋月等等。而这西湖十景,屏风上面全有。
但是乾隆元年的西湖十景,跟今天有一点差异。这就是文物的一个重要性,它提示你历史的变迁。差异一共有三处,其中两处是意思上的不同,一处是字面上的不同。我们只说意思上的不同。
一处是今天的“平湖秋月”,在乾隆元年叫“平湖秋色”。“秋月”指的是夜景,“秋色”则是白天的景象。我仔细想了想,认为平湖秋色是对的。中国的传统文学中要求,相似的事物一般不要重复出现。西湖十景中有三潭映月,已经有一个月亮实景了,按理就不能再出现平湖秋月了。比如燕京八景有“卢沟晓月”、“琼岛春阴”,也没有重名重景。平湖秋色的由来,肯定是引用了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这是它追求的景象。后来不知为何,被好事者改作平湖秋月,却忘记了还有三潭映月。
第二个不同是西湖相当重要的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