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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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队主闻言,都摩拳擦掌,围拢过来,纷纷主动请战。
高岳端坐正中,昂然四顾道:“诸君士气高昂,忠勇敢战,我很是高兴。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家不二法则。西和城早晚在我手中,我如今围而不打,原因有两点。”
“一则,西和城若是无粮却有士气,那么至少能撑上三个月,那样时不我待,我则必须要选择强攻。现在他城中无粮,又且新败,上下惶惶,人心不稳。不要看他城墙高耸,实际上这已是一座危城。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城中必然会有变动,我又何必浪费兵力去攻?诸君先且拭目以待。”
“二则,西和现在是一块肉。狼舍不得丢弃这块家门口的肉,必然回来抢夺,却被猛虎以逸待劳,兜头迎击,结果肉没抢到,自己却还被老虎咬死了。”见有些人扑棱着迷惑的眼睛,高岳笑道:“如今,下辩便是狼,咱们便是那老虎。”
第八十九章 下辩来援()
何成有些担心道:“将军是说,咱们围城打援?主意是好,但是据说下辩城的氐兵,都是精锐,实力强盛,且有一万五千人之众。咱们兵力少,实战经验也少,这样怎么打援?”
“杨茂搜如今肯定惊疑不安,要自保下辩为重,能派出半数军队,七千人已经是极限了。咱们目前,还有近三千敢战禁军,且正是要通过不断征战,才能让其不负精锐之称。此外还有四百名厢军可做臂助,只要指挥布置得当,怕他作甚?”
“咱们就在这西和城下,将来援的敌军击溃,让城中守军彻底死心,到时再去劝降,事半功倍矣。”
高岳自信从容的模样,让在场诸将都吃了一颗定心丸。骨思朵连连颔首,又道:“将军,先前在土山俘虏的那一千多氐兵,留着也是隐患,不如现在全数杀了,也好给冯兄弟报仇。”
骨思朵粗蛮胡人,几仗打下来,杀人杀的手顺,对他而言,杀一个和杀一千个,也不过是费点时间的区别,于是便面不改色的建议,尽杀俘兵。
高岳出兵前,曾立下重誓,要屠尽武都氐人以为冯亮报复。此刻他心中也极想依骨思朵建议去做,但那些俘兵,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高岳唤来左右道:“去将所有降卒,除了杨万夫以外,尽数割去双耳,等我命令后再全部放了。”
此言一出,在场皆大吃一惊。何成都忍不住疑道:“将军,既然好不容易捉住这些人,要么杀了要么严密看押,奈何全都放了?”
高岳一笑,道:“兵者,虚虚实实也。一千余降卒,狼狈哭号奔回,足以加剧下辩惊疑之心,且降卒俱被割去双耳,更足以震慑敌军,乱其心境。我军届时正好乱中求胜。”
高岳说着,探起身子,扫视一番众将,缓缓道:“关键是,这些降卒,留在此处,也是个隐患,我军兵力毕竟不够雄厚,万一彼等暴动,西和城再趁势杀出,下辩方面援军也正巧赶到,那我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何成虽然还有些想不通,但是高岳的用兵还是无可置疑的,且主将命令怎能抗拒不遵,当下便拱手得令,出帐而去。
高岳又随即叮嘱一番,陇西军便在城外安下营寨来。高岳待帐中诸将都出去,自己却陷入了沉思。镇静自若、成竹在胸都是做给众人看的,他是主帅,不由不如此。但是军机战阵,瞬息万变,世间哪有万胜法门,只不过多加留意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罢了。
陇西军目前士气可用。但是据说杨茂搜麾下的下辩氐兵,更是勇敢精悍。以我军初出山林之乳虎,对敌下辩经年老辣之恶狼,究竟胜负如何,实在不敢预料。只是,走到这一步,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咬牙顶上,不但要上,更且要赢,一定要在实战中把兵卒都磨练出来,否则,将来如何面对实力更为强劲的匈奴汉国大军?
来吧!看看我手中长枪和你杨茂搜的战刀,究竟哪一个更锋利一些。高岳往后重重一靠,目光变得阴冷。
杨坚头骑在马上,正率领五千精锐子弟兵,在赶往西和的路上疾行,带起了一路烟尘。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已经在武都乃至阴平氐人中,赫赫有名。他有名,还真不完全因为是氐人大首领杨茂搜的次子,而是杨坚头年纪轻轻,却已被公认为是陇南氐人中第一勇士。
这个名号,在以勇武精悍而立身的氐人中,实在是了不得的荣誉。前几年还不觉得,这几年,杨坚头便经常在想,就自己这样的威望和身手,将来却只能屈居兄长杨难敌之下,终身为臣,这是凭什么。
那自诩为礼仪之邦的汉人,也十分尊崇勇武之人。那西楚霸王名号,流传至今,没有人不敬仰。何况我羌氐之人,自古以来便崇尚武力,以强者为尊,所以小小的部落,人数也不算多,却能从古到今,在汉人的绝对优势的统治下,始终能占有一席之地,不至亡族。
便是父亲,当年也是凭借过人的勇武,赢得了族人的一致推举和拥戴,才顺利的从祖父手中接过王冠,成为了武都氐人的第五代王。为什么到了自己这一代,规矩就变了,父亲竟然立了武功身手远不如自己的兄长杨难敌为继承人!
“难敌沉稳多谋,有王者气度。”这是父亲的原话。杨坚头表面不说,心中不值一提。这算什么,为兄长那无勇之人找的借口吗。按照祖宗的规矩,将来氐王的王位,就该是我杨坚头来坐!
杨坚头一念及此,便愤懑难耐。兄长杨难敌身手也只不过略胜凡人,奔走跳跃、格斗厮杀的手段,杨坚头就算自缚双手,也能笑傲于他。便是论及相貌,杨坚头也确实比杨难敌高大矫健,英武伟岸。在杨坚头眼中,兄长只不过比自己早出生了四年,其他一无是处,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也配做氐王的继承人。
座下骏马,扬蹄轻跃,奔过了一道沟坎,将杨坚头有些走神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如今这样紧急的时刻,为什么还要想那么些不相干的,杨坚头用力眨了眨眼,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前日,父亲接到了西和城派人冒死潜出、仓惶送达的奏报。言道陇西太守鹰扬将军高岳,已发兵至西和,我军土山一战,援军尽墨,杨万夫被俘。西和城守军出城,与敌接战,又是失利,没柰何退守城中。如今内无粮草,外无臂助,真正是坐困愁城。万望大王以西和万千族人为念,速发精兵来援,满城垂死以待。
杨茂搜览信后,当下便掀翻了桌案,急怒交加。西和城主姜野力,上不能驱逐来犯之敌,下不能守城安民。当初曾再三嘱咐他,要灵活机变,他却一味将眼睛死死盯在土山和西和两点上,导致敌军一路无阻。且此前本来就因松懈缘故,被敌人细作放火烧了大粮仓,让杨茂搜心疼气怒不已,而今又连吃败仗,这样空负勇名之徒,要之何用!
杨茂搜心中杀机大动。但此时不是追究姜野力的时候。西和城乃是武都北方门户,战略位置和意义,都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如今情形,怕确实已经危如累卵,再不发兵援救,西和必失。杨茂搜便顾不上发作,便令次子杨坚头,速率精兵五千,疾往援救。
杨坚头却拖延推诿。他心中自有想法,立继承人那风光景象,给了杨难敌,而今到了真刀实枪出苦力卖命的时候,便想到了我,反正将来也不是由我来当家,这家底子败不败,与我何干?
杨茂搜晓得杨坚头的怨念。他不是不明白小儿子的能力,但是立嫡长子,杨茂搜有他长远的意图和打算,他已不甘心武都氐人仅仅是一个部落式的小势力,他想仿照中原王朝,将陇南氐族推向更为正规的轨道。
如今事情紧急,也没有时间再来慢慢劝解次子。杨茂搜便言道,只要杨坚头领兵速去,将来犯之敌击败,那么将来允许他在河池城自成势力,做个国中之国,听调不听宣。杨坚头这才振起精神自去,哪里看到兄长杨难敌眼中细微难查的两束阴冷寒光。
杨坚头呼出一口浊气,放松了身体,迎合身下坐骑奔走间的节奏。他因是氐王之子,从小除了刀枪格斗,也接受弓马训练,如今骑术乃是氐人中佼佼者。
下辩到西和,乃是一片平坦之地,举目远眺,前方景色依旧,毫无异状。杨坚头心中粗算了一下,经过长时间的急行军,如今已经赶过一大半的路程了。
“传令下去,放慢脚步。使斥候再往前五里处侦探。”
杨坚头面色冷峻,头也不回吩咐道。他勇武刚健的气势,令氐族中不少人都很拥护他,甚至好些元老,也表示相对于杨难敌,而更看好他。这也是杨坚头不愿屈居杨难敌麾下,而敢分庭抗礼的一个重要推手。
身后亲兵大声得令,下去自去晓谕全军。杨坚头行军作战也可算是熟手,若是这样一直保持高速疾行,待到遇敌时候,交战起来,己方兵士会因提前过多消耗体力而疲惫虚弱,从而被敌军迅速击溃。让兵士们现在放缓脚步,可以恢复体能,保持敏锐的感知,为即将到来的战斗,铺设一个良好的缓冲期。
据报,陇西军共约四千人左右,骑兵不过百骑,这倒是个好消息。杨坚头部下,清一色步兵,但下辩到西和,一路平坦,最怕有精锐骑兵陡然冲突而至,那将是个大麻烦。故而,杨坚头从出兵伊始,便不断派出斥候,只管往前方十里五里的探查,一有敌军骑兵动静,便立刻回报,可以提前让步卒结阵抵对。
第九十章 坚头之勇()
如今离西和城只有三十多里地了。刚刚还有最远处斥候回报,敌军正坐守西和城下,并无动静,且偷听到敌军士卒谈话,似乎骑兵被派回北方,有什么公干去了。
天赐良机!正可趁势一举击溃陇西军,解救西和城,然后在昂扬班师回下辩,到时候,看杨难敌那张脸,还往哪里搁。
一想到稍后的战斗,杨坚头没有丝毫忧虑,有的只是沸腾的热血和浓烈的杀意。听闻陇西军主帅高岳,勇不可当,连姜野力持刀步战,都没有撑过四十回合。这样的人,真正是个能打的过瘾的对手。杨坚头有些急不可耐,竟想早些遭遇高岳,好杀个痛快。
又前行了两里地。无边的平地覆盖着一望无际的土石黄砂,仿佛直到天边。大地昏睡寂静,没有声息,只有天空的日头,将地上的黄砂变得焦灼,散发出枯燥的苦味,使人目眩。
杨坚头猛地勒住了马,跳将下来,一言不发,趴在地上侧着头,用耳朵贴在地面上静听。片刻,他复又上马,眯着双眼,拧眉眺望。算算时间,适才派出的斥候应该会回来了,但是却一个都不见,多半是出了问题。地面已经有微微震动的声响传来,杨坚头敏锐的察觉到了前方的远处有异动。
杨坚头伸手在马后,将一双巨大的弯刀掣在手中,他冷峻的面上宛如石刻,目光中闪动着嗜血的狂野,“注意,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他身后五千士卒,无一不是勇武敢战之人,闻听主将号令,齐齐停下脚步,发一声喊,攥紧了手中利刃,目光犀利只待厮杀。
不到片刻,前方烟氛大作,似乎有无数人,呼号叫喊,狼奔豕突汹涌而至。脚下,那混沌茫然的大地,被那震动山野的奔跑声猛然惊醒而簌簌发抖,喘出了一阵一阵的黄土尘气。
杨坚头举起手中弯刀,正要一声断喝迎敌,却愕然发现,已奔至眼前的,竟然是氐兵,是自家人!
这些人,正是被高岳下令割去双耳,驱逐回返的土山氐兵。此刻,这一千余名氐兵,双耳处赫然两个血肉模糊的深洞,满面血污,神情狰狞可怖,口中大喊大叫,铺天盖地乱哄哄的奔来,望之直似鬼门关里挣脱而出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放任这些人跑过来,那么军队霎时间就会被冲乱阵型,扰乱军心。杨坚头虽然眼见同族如此惨状,心中疑惑震撼,但终究心如铁石,在马上拔刀大呼道:“都给我停下来!我是杨坚头,听我号令,前方再有乱跑之人,格杀勿论!”
“救救我,救救我啊!”
“敌人打来啦,快快!”
“跑啊,跑啊!”
“疼死我了,疼死我啦!”
扑面而至的纷乱喧叫声,瞬间便掩盖住了杨坚头的声嘶力竭。这些土山援军,本就也是下辩城氐兵的一部分,和杨坚头这边五千士卒,都是战友袍泽、亲属故旧的关系,此刻见故人如此惨状,那五千精兵纵然是勇悍之辈,此刻也不禁心荡神摇,浑身冷汗。
羌氐之人,打仗时往往凭着一时豪勇,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军纪来约束。很多人便收了兵刃,情不自禁便向惨不忍睹的亲人,伸出手去,完全忽略了那些俘兵嘴里